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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光芒 希夷 2915 字 2个月前

“可是,可欣每天晚上都会给你发邮件,汇报我干些什么啊。”

周文菲见过一次,从早上七点跑步,上课、去图书馆看书、中午小睡、和朋友聚会,吃晚餐,到睡前的瑜伽冥想,全都有。

要汇报这么细致吗?她问。陈可欣说喻总要求的。

见喻文卿不说话,周文菲颤抖着问:“我做哪件事情没有征得可欣和明怡的同意。我从来没有晚上出过门,也没有带任何朋友回来过,……,还不够吗?还是你也不相信可欣?”

“我不会对一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人,百分百的信任。”

“那除了可欣,还有谁在监视我?”

“没有监视。她们不是你,钻不到你心里去。我只是听到一些传言,过来证实一下。”

“什么传言,我和嘉溢上过床了。谁告诉你的?”周文菲已能确认黄潇云就是他的眼线,“你怎么证实?我现在这样拒绝你,是不是就已经表明我心中另有所爱了。”

她猛地推开压住她的喻文卿:“除了潇云,你告诉我,还有谁?通通告诉我好了。”

她不是在和喻文卿斗法,不是,她只是太了解他了。

一听黄潇云的名字,喻文卿反应过来,抓住周文菲乱舞的胳膊:“妙,你又玩我,是不是?你现在心眼怎么这么多!”

“和你学的!”上一次见识喻文卿的控制欲,周文菲还不敢相信,为他找理由。这一次,她只能瑟瑟发抖,为自己。

“还有谁,阿国是不是?珍妮是不是?孔医生是不是?我还在想,这边每个人怎么都对我很和善,原来还是得了你的照顾,他们才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只和黄潇云联系过!我怕你在这边很孤单,所以拜托她多陪陪你。她和我说你的事,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听到她说,你亲口说和人上床了,我还能无动于衷?”喻文卿吼道,“我又不是太监!”

这两个月,在林医生和姚婧的劝说下,喻文卿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控制欲。他掰过周文菲的身子:“我发誓,我没有监视你。你也不该拿这种事来测验我。”

周文菲冷笑一声,她要真冤枉喻文卿了,他怎么会不生气,反而解释个不停?

两个月了,她每天都在装一个很合群的人,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想逃,一句台词说错了,想逃,一个舞蹈动作没记住,想逃,说话没人搭理,想逃。

她每天都在心里说,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个美好的世界,即便没有喻文卿,也值得和它发生关系。

“我以为是我的努力有了回报,结果还是你给我造了一个世界。喻文卿,你怎么这么可恶!”

姚婧也这么骂过他,喻文卿沉默一会:“妙,你别想得这么偏激,是我给了你压力,对不对?我已经在改,我真的在改。”

没用的,要是能改掉这个性,喻文卿就不是喻文卿。周文菲说:“你走吧。”

“你和我一起回去,我每天都在想你。”

“那我走。”周文菲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喻文卿箍得更紧,紧得把这两个月呼吸进的自由空气全给挤出来。

她没力气,靠在他的胳膊上:“我们分手好不好?”

喻文卿松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妙,你说的是气话。”

“气话?过去两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要不要我拿日记给你看。”

周文菲爬起来冲到书桌边去拿日记本,翻开一页就开始念:

“2012年12月3日,星期一,天气晴朗。和孔医生聊了许多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的事,我问她,是不是一段各方面相差太多的爱注定会失败。她说未必,有些人阅历见识不一样,但是在感情上是互补的,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喻文卿的爱是一种霸道的、不许我去忤逆他的爱。对,他未必会为我决定我人生里的每一件事,他假装宽容而稳重,事实上一旦出手干涉,我就必须听他的。必须去机场送他的妻子女儿去纽约,必须去参加宴会,必须去旅游,必须去看病,必须吃药,必须和医生聊过去的事,就连做爱的姿势,都必须由他来决定,……。”

“我以为我能乖巧柔顺地听他一辈子的话,毕竟他是那么优秀,一点不嫌弃我的过往和我的疾病。只要他出手,便能替我扫荡人生里所有的阻碍。我乖乖地听他话,当从来没有心痛过等着他安排结婚,当从来没有怀孕过为他生儿育女。”

喻文卿的脸越来越铁青,终于听不下去,起身离开。

周文菲心中绞痛,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念:“就算万一哪天他腻了我,不用担心,乖乖地听话,他会给我一笔花不完的赡养费。可我现在为什么要打着寒战写下这些话,因为我心里清楚得很,那样的日子没有一天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大门“砰”的一声响,喻文卿离开了,周文菲才放声哭出来。

珍妮洪问她为什么非要来学舞台剧。为什么?今天这场分手日记不过是她的临场发挥。发挥得很好啊,一点停顿、犹豫都没有,为什么没有机器拍下来。喻文卿都信了,没想过要拿日记本检查一下。连她自己都有点恍惚,是不是真写过这样的话。

这样好的天赋,不上舞台……好可惜啊。

周文菲难以平复心情,拿起手机接着给黄潇云发信息,要死就死凉透一点,不然明天还要假惺惺地做好朋友。

黄潇云大大方方承认了:“你有什么好怪我的。敏敏和我说你是破坏喻总婚姻的第三者,S大人尽皆知,所以才来台北。来台北安分点啊,为什么还要招惹王嘉溢?”她很生气也很鄙夷,“你想过敏敏的心情吗?”

对啊,周文菲想,纪敏敏先来的台北,黄潇云要交好朋友,当然先选她。

她给王嘉溢打电话,接通后控制不住哽咽的哭声:“嘉溢,是不是只有你,从来都没有假模假样对过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

电话那端响起另一个声音:“菲菲,还有我。”是王嘉然,“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台北我很熟。”

十分钟后,王嘉然就到万国公寓,看到哭泣的周文菲把她搂在怀里:“是不是那个男人欺负你,在外面养别的女人,……”

“不是。”周文菲头靠在他肩上,眼睛哭红了,“他收买我身边的朋友,他们全都被他收买了,……”

这世上所有的问题在王嘉然那里都只有一条应对措施。他想都没想,就拉起周文菲:“我带你走。”

这话让周文菲想起她是该走了。

喻文卿是那种随你怎么吵、怎么闹都没关系,但是绝不能先说分手的人。他确定爱的时候,感情如潮水,涨起来瞬间能将你淹没,但是决定不爱的时候,顷刻间便能退潮,不带走沙滩上一片卵石。

她才不要像姚婧,傻乎乎地留在那片裸露的沙石上。她擦干眼泪,爬起来把要吃的药放入随身背的书包里:“好了,走吧。”

陈可欣在门口拦住她:“菲菲,这么晚了你不能出去的。”

“菲菲的事不用你管。”王嘉然毫不客气地推开她,“你告诉喻文卿,是我王嘉然带走了菲菲。”

接到电话那会,他正在家到处搜寻王嘉溢的秘密。

以前他“苏醒”过来,只会到处找钱,然后离家出走。他看到那本咖啡色的羊皮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看,不是剧本,而是日记,也不是日记,日记里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只有周文菲。

王嘉溢记初相识时周文菲的眼睛,她有一双和他们妈妈一样含情脉脉的眼睛。

不,王嘉然摸着本子上钢笔素描的脸庞,心想,周文菲的眼睛更像弟弟,那里面有他被大伯接走时不停回头看的恋恋不舍和害怕。

“你也认识周文菲?她也知道你的存在?为什么只有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王嘉然靠着书桌腿坐在地上,一页一页地翻,终于知道周文菲和那个霸道男人的事情,知道她得了抑郁症,知道她在台北学舞台剧,开始新生活。

他牵着周文菲的手走到公寓楼下。天空下起小雨。昏暗的广场一角停着一辆机身泛着绿色光芒的超跑摩托车。

周文菲问:“你骑摩托车来的?”说完才意识到台湾不说摩托车:“这机车是你的?”

“嗯,怕路上堵车,它能走巷子,比开车要快。”王嘉然递过头盔给周文菲,“我好多年没骑了,结果一翻抽屉,车钥匙还在。”

其实,是他不会开车。

引擎启动,“呜呜”的高分贝声浪不歇,在夜里骚动起伏,钻入人心,让周文菲心神不安,皱了皱眉。另一个人却截然相反。昔日驰骋的快感汹涌袭来,在记忆里掀起浪潮。

王嘉然手紧握手柄,静静地体验这久违了的澎湃之情,然后问周文菲:“现在去哪儿?”

“我不知道。”

机车的前灯只够照亮前方几米的道路,蒙蒙细雨给这光亮笼上一层纱。王嘉然无所谓地笑笑:“那我们随便走。”

离开兴福寮的巷道,进入平顶路,接着转入中正路,沿着淡水河一直往北边走,经过红树林,经过淡水老街,在渔人码头右拐,……,风声在耳边索索,雨点要下不下。

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周文菲拿手机看:“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

“那沿着台湾岛最北的海岸线走,好不好?”

在淡金公路的入口,他们遇上交警执勤。

周文菲听见王嘉然很小声的咒骂,连忙把头盔盖掀起:“你没驾照?”

“怎么可能有驾照?”王嘉然说,“这车1000cc的排量,他会专门去考一个重型机车的驾照来给我用?”

周文菲慌了:“那被抓住了会怎么处罚?”

“你抱紧我。”

“不行,”周文菲更紧张,“抓住就抓住了,你不能逃,逃不掉的。”

她看了眼十米开外,有三个交警呢。

“怎么逃不掉?没看我开的是NinjaZX-10R?轻轻松松就能飙到300的时速,想看清车牌都没门。开超跑还要被交警追上,那是超跑界的侮辱。”

万一扣了车,就得那个混蛋出来帮他料理后事,王嘉然当然不情愿,他打算伺机逃跑。

周文菲还在劝:“不可以,嘉然,无照驾驶已经违法了,你还要超速……”

一个瘦高交警看见他们,伸手示意他们靠边停下。

王嘉然的左脚离开踏板,似乎要着地,周文菲刚松口气,身下机车骤然发出咆哮,犹如蛰伏的金属怪兽突然发了怒,伸出金刚爪子撕裂这黑夜。

不止鼓膜是接收器,整个头皮都是,已经发麻收紧。

周文菲下意识地把手圈得更紧,十米远外那几个交警的脸色都还未看清,他们已如离弦之箭,被射了出去。

百公里加速果然只要三秒,周文菲的心跳已到了极限。再回头望,那几个交警压根没有要追的意思,只手上拿着对讲机在讲话。

她开口:“嘉然,他们会不会在前面堵?”

马达声太大,王嘉然根本听不见,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菲菲?你不用怕,抱紧我就好。他们追不上,哈哈,开车都追不上。”

周文菲听他声音,兴奋得让人害怕。她一只手扣着腰,另一只手往上走,摸到人的头盔,把玻璃盖“啪”地一声翻下。她好担心他会跟着刺耳的马达声一起嘶吼。

没有人追他们,也没有人堵他们。公路上还有别的车,但在这头轰鸣的怪兽眼里,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超过。所有的,一切的,通通被甩在身后,很快路上没有了车,只有蜿蜒伸向黑暗的公路和海岸线。

风驰电掣,转眼就到金山区。机车离开海滨公路,降档进入街区,停在一家旅馆的停车场,王嘉然说:“明天带你去野柳那边玩飞行伞,今天先在这边住下。”身后没有动静,他把头盔取下,“菲菲,下车了。”

“等会,让我缓一缓。”周文菲也取下头盔,她没戴惯这个,只觉得头被箍得难受,还有飙车过后的心悸、头晕。下车时腿都软了。然后站在一边看见王嘉然熟练地撑起边撑,修长的腿跨过机身。

她脑袋有点懵,心想,会开机车的是王嘉然,不是王嘉溢,而这个王嘉然是十五岁车祸后出来的人格。

问题是,一个人脑子里会开机车和真正能上手是一回事吗?这是重型机车,不是电动摩托车啊,扶着走都有难度,完全不用练的么?

她还没想清楚,王嘉然已拉着她的手走进旅馆。

前台办入住时,他拿信用卡出来签预授权,周文菲发现他的签名和王嘉溢的差不多,意外地看他一眼。

两个人的字她都看过。王嘉溢的字工整清秀,王嘉然的字,有点像——鬼画符。

王嘉然朝她眨眨眼,趁前台去办别的事情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一句:“我以前太傻了,我都没想过要模仿他的签名,我练了好久。”接过前台递回的卡和证件,他接着说,“所以你不用担心跟我在一起没钱花,这张卡——很难刷爆。他也不可能为了我留信用污点。卡我卡得太死,我就去借高利贷,哈哈,王富邦和孙琬的儿子在台湾欠一屁股债,然后我再登个报,凭我这长相和可怜的身世,台湾的欧巴桑都会心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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