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非是戚子忱信口开河。
时间往后倒退二十年,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镇远将军戚平山和丞相沈勉之不和。
自古以来,武将和文官都是互看不顺眼。
但又属于看不惯但又干不掉彼此的那种,只能有事没事就吵,而戚平山和沈勉之各自统领文武官,关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戚子忱道:“据说有一次,因为将士抚恤金的问题,大伯父和沈相在早朝上吵起来了,大伯父暴脾气一上来,直接抄着笏板就把沈相暴揍了一顿。”
沈琢听不下去了:“你当殿前司的人是摆设吗?!”
“好像也是。”戚子忱挠了挠脑袋,他承认沈琢说得有道理,但却又道:“那会儿我还小,只有八岁,但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的,但可能没这么严重,当时陛下好像还下了口谕,让大伯父去相府道歉,但大伯父死活不愿意。”
戚如翡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好像是大伯母出面了。”
“我娘?”
“对!”戚子忱比戚如翡大三岁,且他自小崇拜戚平山这个大伯,但凡戚平山回华京,他就爱粘着他,对戚平山他们一家的事也是了如指掌。
戚子忱道:“虽然大伯父和沈丞相关系不睦,但大伯母和姜夫人是却是好友。。”
戚如翡都被整糊涂了:“姜夫人又是谁?”
“是我娘。”沈琢解释道:“当初我爹娶了平妻之后,府里下人为了区别两位夫人,便按照她们的姓氏来叫。”
沈琢的母亲名唤姜离,下人便称她为姜夫人。
戚子忱点头,他见戚如翡似乎把以前的事全忘了,便说的很细致。
“大伯母以前曾是宫中的医女,因医术出众,一直在为姜夫人看眼疾,两人便成为了好友,虽然大伯父和沈相吵的不可开交,但她们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后来你们两个的亲事,就是她们敲定下来的,据说是为了缓和大伯父和沈相的关系。”
戚如翡惊呆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儿女亲事缓和关系的!
而且刚才戚子忱都说了,她爹连在朝中揍人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他和沈勉之之间的关系,还能缓和个屁!
他们三个人正说着话,便见有人从廊下过来。
来人冲他们三人行了一礼,道:“老夫人醒来,听说公子、小姐带着姑爷回来了,便让奴婢过来请三位主子过去说会儿话。”
沈琢神色一怔。
目光落在传话人的身上。
来将军府这半日,府里的下人,皆唤戚如翡是二小姐,只有这人叫的是小姐。
戚如翡是镇远将军的独女。
正经计较起来,她应该被叫做小姐,而不是二小姐!
戚如翡看到来人,眼睛瞬间亮了。
她立刻翻身从亭子里跳下去,摇着扇子,明媚笑道:“钱嬷嬷,我走了之后,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钱嬷嬷依旧板着脸。
但看向戚如翡的目光,却很柔和:“小姐说笑了,自小姐出嫁后,奴婢便又回老夫人身边侍奉了。”
沈琢见她们两人很娴熟,不禁问道:“这位是?”
“哦,你说钱嬷嬷啊!”戚子忱道:“她是我大伯父的乳母,阿翡小时候,她也帮忙带过的。”
沈琢点点头。
他们三人去见了戚老太太。
老太太最近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孙子孙女全回来了,本是件喜事,可她没坐多久,身子便撑不住,被婆子扶去歇息了。
戚平川又请他们去前厅用茶。
用茶时,沈琢同戚平川闲聊时,便将昔年,戚平山在朝中的事摸了个七七八八。
之后,戚如翡和沈琢在戚家用过饭,直到日暮时分才告辞离开。
来戚家一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戚如翡心里气不过,重重捶了一拳桌子。
戚子忱说,戚平山生前,和沈勉之不对盘。
但是害死柳柳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沈勉之,不然沈勉之当年为什么要同意这门亲事,以及为什么要让沈琢娶她!?
是嫌沈琢命长吗?!
那指使方卓去找柳柳的人究竟是谁?!
她对华京不熟,所有事情都是两眼一抹黑,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凶手!
戚如翡看向沈琢:“你有没有头绪?”
沈琢摇头。
方卓虽然有个叔父,但并未跟叔父住在一起,唯一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只有他的书童奉墨。
可奉墨知道的全都说了,而戚家这边又全无线索。
他们虽然都知道,这幕后还有凶手,却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马车疾驶而过,热风刮起帘子来,戚如翡更觉烦躁,便突然道:“停车!”
孟辛在外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下。
戚如翡扔了句:“我下去转转,你自己回去。”
说完,便径自下了马车。
此时天已是日暮,暑气逐渐消散,小贩行人都出来了。
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人头,戚如翡顺着人流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见旁侧临街有个酒馆,便要了壶酒,靠在一棵柳树上喝了起来。
而她身后,正对着一家赌坊。
一群公子哥儿摇着折扇,从里面出来。
打头的就是沈瑜和刘子庸。
“娘的,今天手气也忒差了!”刘子庸啐了一口气,冲众人道:“哥几个,晚上还有没有别的安排?没安排的话,咱们一起去春满园,找红红姑娘,给我们换个手气怎么样?!”
以往每次这个时候,沈瑜最先附和。
但今天,他却果断拒绝了:“不去,小爷我要回去睡觉了。”
“睡觉,现在?!”
刘子庸惊呆了,只觉天上下红雨了。
沈瑜却是其苦不堪说。
自从上次张樱樱那事之后,他见到女人就怵得慌,生怕再来个李樱樱、王樱樱,现在一离女人近,他就浑身不自在。
可这帮狐朋狗友却不肯放过他。
“一个人睡多寂寞啊,走走走,去春满园睡,那里的床大!”
刘子庸说着,便和一群狐朋狗友去拉沈瑜。
“小爷不去!小爷我要回府睡!”
沈瑜拼命挣扎着,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高声骂道:“刘子庸,你这个杂碎!你放开小爷,小爷我不去!我不去!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戚如翡刚仰头灌了口酒,冷不丁听到沈瑜的声音。
她扭头,就见沈瑜被几个公子拽着往前拖,沈瑜正在拼命挣扎。
戚如翡皱眉,骂了声:“怂包蛋!”
当即便拎着酒壶过去了。
“哎呀,沈兄,你就别……”
刘子庸话没说完,只觉眼前有人影一晃,他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就被人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其他几个公子还没反应过来,也接二连三被踹到了地上。
骤然得救的沈瑜,一脸懵逼抬头。
看到戚如翡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条件反射性抱头蹲下护着脸,张嘴就道:“不准打脸!”
戚如翡啧了声。
直接毫不客气踹了沈瑜一脚:“怂包蛋!”
沈瑜瞬间嗷嗷直叫。
这个死女人,在外面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啊!!!
“你你你你……”
刘子庸看到这一幕,正要说话时,沈瑜一个箭步冲过来。
沈瑜生怕刘子庸说错什么,戚如翡又把账算在他头上,便赶在刘子庸开口之前,恶狠狠道:“闭嘴,他是我嫂子!”
可刘子庸是个嘴贱的。
一听这话,张嘴就道:“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那个嫂子?!”
最后那句话,压得极低,只有他跟沈瑜能听见。
“好玩儿你妈!”沈瑜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同样压低声音道:“这女人就是个母老虎!谁敢玩儿她!不被她玩儿就不错了!”
说完之后,沈瑜生怕戚如翡虎性大发,把他这一堆狐朋狗友嚼吧吃了,又立刻朝戚如翡跑过去,谄媚替她扇着扇子:“真巧,我也正打算回府呢!没想到就遇见你了,我们一起啊!沈琢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戚如翡转身朝前走:“我让他先回去。”
“哦哦哦,那咱们也回吧。”
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刘子庸,见沈瑜这般上赶着巴结戚如翡,猥琐笑道:“沈兄,兄终弟及啊!”
一听这话,沈瑜立刻就想转头,回去再抽刘子庸几个大嘴巴子。
戚如翡脚下一顿,皱眉问:“他在说什么鸟语?!”
沈瑜头立刻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什么,没什么,他让我代他向沈琢问好。”
刚说完,沈瑜突然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
他一扭头,就见沈琢立在不远处,正目光幽幽看着他。
沈瑜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那话,他应该没听见吧?!
戚如翡也是一愣:“不是让你先走了吗?”
沈琢过来道:“上次阿翡为了救我,损失了一瓶酒,和两只猪蹄,今天刚好出来,便买来赔给阿翡。”
说完,他将酒和猪蹄递给戚如翡。
上次的事,戚如翡已经忘了。
但既然沈琢买了,她就收了往马车那边去了。
沈瑜心虚,见状立刻要去追戚如翡,却被沈琢拦住了。
沈琢靠过来问:“兄终弟及?阿瑜想及我什么?!”
完犊子,这病秧子听见了?!
沈瑜立刻道:“我对那个母老虎不感兴趣,我发誓。”
沈瑜不怕沈琢,但他怕戚如翡。
刚才戚如翡没听懂这话的意思,所以才走了,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又得把他揍成个猪头了。
沈瑜央求道:“你别告诉那个母老虎,我……”
沈琢眼睛倏忽间眯起来:“母老虎?”
“大嫂!大嫂!”
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多了。
沈琢往沈瑜身后往了一眼,说起正事来:“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刘子庸?他姐夫在礼部任职?”
“是是是,他就是嘴贱,人不坏。”
刘子庸?!
奉墨曾说过,方卓和刘子庸是死对头,这个刘子庸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沈琢心思微转:“要想让我不告诉阿翡也行,你替我办件事。”
沈瑜不想替沈瑜办,但是又怕挨打,最后还是答应了。
之后,三人坐马车回了相府。
刚从马车上下来,管家便急匆匆出来道:“大公子,少夫人,二公子,宫里来人说,传召你们二位明日入宫。”
“二位?”沈瑜道:“我们这里有三个人。”
管家道:“是召大公子和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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