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对弈(1 / 1)

姻缘令 耳东霁 2716 字 2个月前

戚如翡愣了一下。

沈琢是大理寺少卿,召他进宫情有可原。

召自己进去干什么?

“你确定你没听错?”

戚如翡问完,沈琢便接着问:“可是贵妃娘娘传召?”

管家称是。

那便是了。

沈琢同戚如翡解释:“贵妃娘娘是我的姨母,想必她是瞧瞧阿翡你,才命人传我们入宫。”

戚如翡皱眉:“瞧我?!我有什么好瞧的?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转身便走了。

管家和沈瑜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贵妃传召,有人竟然敢说不去的。

沈琢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去追戚如翡时,管家道:“大公子请留步,老爷说了,若大公子回府,让大公子先去见他。”

沈瑜一听沈勉之在府里,立刻跟着戚如翡跑了。

沈琢无法,只得先去见沈勉之。

天边浮光散去,风慢慢涌了上来。

沈琢踏进院中时,书房门窗大开,隔着遥遥的距离,便能瞧见沈勉之在书案后忙碌。

鲜少有丞相,一做便能做数十年的,但沈勉之是个例外。

自沈琢有记忆时,沈勉之便是丞相了,在沈琢的记忆里,他总是很忙,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瞧不见人影。

那时候,每次他说想父亲的时候,姜离就会牵着他,来找沈勉之。

来了之后,也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他看着沈勉之案牍劳形,想欢欢喜喜跑过去叫声父亲,却被姜离拉住。

姜离同他说:“琢儿,父亲在忙,别去打扰他了。”

可沈琢不肯。

他甩开姜离的手,便迅速冲进去,抱住沈勉之的腿,撒娇道:“父亲,你都好久没来看琢儿了。”

那时候,沈勉之即便再忙,也会停笔歇息片刻,陪他们母子说会儿话。

说是说话,但大多都是沈琢再说,姜离捧着一盏茶坐在旁侧。

等手中的茶凉了,她便又摸索着搁下,然后同沈琢道:“好了,琢儿,我们该走了,父亲还有事要忙。”

“来了怎么不进来?”

倏忽响起的男声,将沈琢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沈琢回过神来,进去道:“父亲,您找我?”

他们父子阔别多年,如今聚在一处,只剩下疏离。

沈勉之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走到窗边。

那里摆着棋盘,以前沈勉之会和姜离对弈,如今姜离不在了,他便同沈琢道:“陪我下盘棋。”

沈琢不觉得,沈勉之今日找他来,是想让自己陪他下棋。

但他什么都没说,点头应了。

父子俩各执一子,沈琢道:“父亲您先。”

沈勉之便落了子。

自回京之后,沈琢几乎从未单独与沈勉之见过面。

像这种父子对弈的事,亦是从不曾有过,但他们两人都很平静,只安静下着棋。

姜离的棋术是沈勉之教的,而沈琢的棋术则是姜离教的。

是以沈琢的每一步,沈勉之都能猜到,但他并未一下子就将他的后路堵死,而是一点一点蚕食。

等到天光散尽,天堪堪擦黑时,沈勉之才落了最后一子。

白子落下,沈琢已是满盘皆输。

院外有小厮在点灯笼,本欲进来也给书房里点上,沈勉之摆手让退下了。

沈琢盯着棋盘看了片刻,轻声道:“孩儿输了,父亲想让孩儿做什么?”

输赢总会有个彩头或者惩罚。

沈勉之起身,没去看沈琢,而是盯着窗外摇曳的灯笼。

过了片刻,才道:“你遇刺的事,刑部已经查出来。”

沈琢问:“谁做的?”

“是从前你经手判的几桩案子,犯官亲属心有不服,买凶找你报仇。”

沈琢抬头。

此时天色没全暗,他只看到沈勉之立在窗边的侧影。

是他幼年时,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沈琢极轻笑了声:“动手抓人查案,皆是刑部所为,我只负责复核,犯官家属买凶找我报仇,父亲不觉得,这个理由太拙劣了些么?”

沈勉之微微侧头。

自回来之后,沈琢一直对他尊敬有加,但凡他说的话,他从不开口辩驳,一味遵从。

这是第一次,开口质疑他。

可质疑也无用。

沈勉之又目光落在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刑部已将犯人逮捕归案,这事就这么定了。”

沈琢捏紧手中的棋子:“若是我不呢?”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此案……”

沈勉之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啪的一声轻响打断了。

他偏头时,廊外红灯轻晃,灯晕洒下来,从棋盘上掠过,沈勉之神色一顿。

沈琢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这一子,瞬间扭转了局势,反败为胜。

现在败的人是他。

沈琢站起来,轻声道:“父亲应该不知道,在梨川这十三年里,孩儿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下棋。”

左手跟右手下。

沈勉之没答话。

沈琢也没指望他答话,他道:“既然这事父亲查不出来,那孩儿便亲自去查,左右孩儿如今已是大理寺卿,若连自己的事都查不明白,岂不愧对了这个官职!”

说完,便欲转身走人。

“沈琢!”沈勉之突然叫住他。

沈琢停下,等着沈勉之开口。

这一次,是沈勉之看着他。

沈勉之问:“你可知,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沈琢没有丝毫犹豫。

他道:“父亲不必担心,孩儿的所作所为,孩儿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相府,日后,父亲也不必派人在暗中护我了。”

说着,冲沈勉之行了一礼。

沈勉之向来是个喜怒不显的人,但此时也被沈琢气到了。

他冷声道:“你当真要这般执迷不悟?”

“哗啦——”

外面突然毫无预兆下起了雨,有风吹进来,盈满沈琢双袖。

他道:“父亲,我早已立于风雨中,既然躲不开,那便只能走出去了。”

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孟辛立在廊下,见沈琢出来,立刻上来为他打伞。

主仆二人迎着风雨往外走。

沈勉之负手立在窗边,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待沈琢主仆二人走远之后,沈勉之目光正欲撤回时,眸光无意滑过台阶下,蓦的一顿。

而后,立刻快步出去。

台阶下,原本放着一排芍药的。

今夜这雨来得又急又猛,小厮想起来,匆匆过来时,便见沈勉之已将花搬进屋了大半。

小厮顿时两股战战。

沈琢回到院中时,身上已湿了大半。

戚如翡正坐在榻上擦匕首,瞧见他这狼狈样,不禁挑眉道:“这么大的雨,你赶着回来投胎吗?”

说着,将肩上的毛巾扔给沈琢。

沈琢接过,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阿翡不必担心,虽然戚家没找到线索,但是我打听到,方卓生前有个死对头,说不定那人或许会知道些线索。”

戚如翡不以为意:“死对头能知道什么线索?”

“那人既然和方卓不对盘,那么即便他没有刻意打听,自然也会有人将对方的事,告诉对方的。”

戚如翡一愣。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沈琢往净室走,边走边道:“而且我已经让人将奉墨放了,幕后之人知道此事,定然会去将奉墨灭口的,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便好。”

戚如翡一拍大腿:“这个办法好!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方卓的主子了!这个烂心肠的乌龟王八蛋,让我逮到他,我要一刀一刀割了他的肉!”

戚如翡提前给幕后凶手预定了一百零八种酷刑之后,心中的郁闷这才散了。

将擦好的匕首重新装进包袱时,戚如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的那封和离书,在上次救沈琢的时候,被泡烂了。

沈琢这儿好像还有一份,她去找找。

戚如翡直接到沈琢书桌上翻了起来,一时没注意,手肘碰到了一个画轴。

画轴没绑住,哗啦一下散开。

绿袖端了姜汤进来,看到这一幕,便问:“少夫人,您在找什么?”

戚如翡匆忙将画轴合上:“哦,找沈琢上次给我写的那封和离书,没事,你忙你的,我自己找。”

绿袖:“……”

虽然她不识字,但那和离书她见过字的形状,再看见应该能认识。

“哎,好像就是这个!”

戚如翡从一堆纸里,找出了一张,冲绿袖招招手:“你过来给我瞧瞧,这是和离书吗?”

绿袖正要过去时,沐浴完的沈琢从屏风后面出来,见戚如翡站在他的书案后,眼皮猛地一跳,快步过来:“阿翡在找什么?”

“找和离书啊!我的那份被雨泡坏了,你把你这份给我,回头你自己再写一份!”戚如翡答的无比自然,然后又扭头问绿袖:“是这个吗?”

是,但是绿袖不敢说。

“啊,这个……”

绿袖战战兢兢刚开口,沈琢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抽走戚如翡手上的纸,一脸严肃道:“阿翡,这是我的公文。”

“公文?!”戚如翡之不大信:“我瞅着最上面那两个字,跟上次你给我写的那个劳什子和离书,长得一样啊!”

沈琢面不改色:“阿翡,你记错了,很多字长得很像,但读法不一样,若阿翡不信,我可以写给你看。”

“不用了!”戚如翡看字就头疼:“那你把和离书找给我,或者再给我写一份也成。”

绿袖觉得,这个话题,她不适合听,便道:“少夫人,公子体弱,刚淋了雨,还是让公子先喝姜汤吧。”

说完,绿袖立刻转身下去了。

沈琢当即将和离书折了揣入袖中,以手握拳低咳了几声:“对,我得先喝碗姜汤驱驱寒。”

戚如翡虽一脸嫌弃,但也知道沈琢身体不好,便坐在榻上,抖着腿道:“那你麻溜喝,喝完了给我重新一张。”

原本沈琢便打算,找机会从戚如翡哪里将和离书骗来的。

现在既然被泡坏了,简直是天助他也。

沈琢自然不肯给她再写。

沈琢捧着汤碗,慢吞吞喝了一口,然后道:“阿翡……”

“你别说话!”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赶紧喝,喝完了给我写了再说。”

沈琢:“……”

“阿翡,我……”

戚如翡一把将刀插在桌子上,凶神恶煞瞪着沈琢:“闭嘴!喝!”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

沈琢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吗?!

他想毁约,想用夫妻关系绑住她,骗他给她当护卫!他想得美!

她可是有座山寨要继承的人,岂能待在华京给他当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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