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鬓厮磨到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过来提醒:“喻先生,您的航班现在可以登机了。”
喻文卿拉着她手出休息室,头等舱不需排队,直接过闸登机。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他捧着周文菲的脸说:“要乖。”
“好的。”
“怎么乖?”
“要听话。”
“要开心。”
周文菲眼眶红了,点头说:“我会的。”
回去酒店的路上,胡伟频频回头,周文菲说:“大伟哥,你要说什么?”
“菲菲,你知道喻总签协议了吧?半毛钱价都没砍,刷刷就签了名,跟买单似的。”
“知道。”
“他心里真有你,要不是想快点给你个名分,不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我知道。”周文菲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喻文卿为了她,牺牲这么多。
“你大伟哥是个粗人,话虽然糙了点,但你也听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对别人狠,就是对自己狠。那咱们宁愿对别人狠点,也不能把刀口对着自己,对不对?甭管你心里觉得对不对得住你表姐,她一走这事过了,过了。况且你也没啥对不住她的,喻总买单了。”
周文菲笑笑,好像不怎么认同他的话,胡伟边开车边解释:“你以为她是为你闹这么一出?她要是真看重喻总的感情,那以前阳小姐的事怎么不闹,回来过年怎么不闹,偏要这会闹?我听说是她要你去兰蒂斯监视阳小姐的,哼,菲菲,你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你在威胁喻总,你懂吗?”
周文菲一脸都是“哦”的表情,胡伟拿起水“咕噜噜”喝两口接着吐唾沫星子:“上市的保荐书刚递上去一个星期,她就对你下手,她想干什么,不很明显!”
这个彪壮大汉边说,边敲方向盘,当国家大事一样地分析:“喻总要是跑回去哄她不要去法院起诉离婚,她就能把你踹出去;喻总要是不认输护着你呢,她就要分家产。这个节骨眼闹,能让她的利益最大化。喻总就是对她太好了,惯的,无情无义的女人,这样砸人摊子!”
周文菲想开口,胡伟摆手:“有感情的夫妻下手不会这么狠的。可是菲菲,我和你讲,男人是不能威胁的,她敢威胁,还拿公司的前途来威胁,啥样的情分都没了。所以这次董事会开会,张总、李总他们,他们一句话都不说,随喻总了。我们这些跟喻总多年的,也没一个看得惯。谁跟喻总是一条心的,我们都看得出来。”
终于听到心里难受,周文菲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做事根本不会想时机不时机的问题”,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你现在是喻总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认。喻总多优秀的人,是不是?他看重的女朋友那肯定也是优秀的。自信点,菲菲。”
原来他也看到她的软弱无能了,周文菲笑笑:“谢谢你,大伟哥。”
算宽慰成功了吧,胡伟也呵呵笑两声:“那不回酒店,跟我去逛逛家私城?”
“大伟哥,你买房子了?”
“早着呢。我现在一家老小都巴巴等着股票上市。前两天送投行的人回去,听他们聊,暂定的发行价在25到30元之间,这价格都不算高,肯定还要涨。美死我了。我来得不算早,三块七买的员工股,等到解禁能卖的时候,起码能涨个十几倍。”
“那很好啊。”周文菲静静听着。
胡伟说:“当年魏总介绍我来开车,我还不乐意,开车能有啥前途。幸亏来了,跟喻总,绝对是我人生最成功的投资。你别看喻总人很强势,白手起家,公司搞成这样的人有不强势的?但他也厚道,对我们这些跟着云声一路苦过来的人,没话讲。所以,菲菲,你也不用老想着现在结不了婚这件事,你还小,喻总只会对你更好。”
“我知道的。”周文菲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
许开泰曾和她说过,说一个人对谁都不好,唯独对某个人好,那有可能。因为这个人大概命不好,从小到大没人对他好过,所以突然有人对他好了,他是会舍命的。但是反过来,一个人对其他人都好,人品良心都没得讲,唯独就对那个人不好,那是不合常理的,那是受伤后的反击。
只是没人会想喻文卿也会被伤害。
胡伟的话提醒周文菲,姚婧怎么会不懂云声对喻文卿有多重要?他拼了八年多了。八年了,没有工作日和节假日的区分,没有上班和下班的界限。
不是一朝突然的气愤让她看不见他的心血。谁看到的,都不会比她多,而是她从来没在意过。
记得第一次去公馆,姚婧盯着窗外云声的写字楼和周文菲说,喻文卿变了。
不,周文菲在心里说,他从来没有变,只是你以为他变了,你看不见他有多需要你。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永远都不会把这一点告诉你。他不说,你就不懂,即便只是不懂,也在深深地伤害他。
一起去逛家私城,胡伟什么也没买。
周文菲试坐了非常软的懒人沙发,摸了摸雪白色的地毯,在一个帐篷里躲了片刻,观赏整整一面墙的奥斯曼帝国风的瓷盘。拿起一个看,贵到离谱,3600元,再摸一摸盘面,也不知好在哪儿,吐吐舌头,又放回去。
心情好一点,看世界也稍微有点不同。
下午李晟发微信,说要把另外两千块还给她。
周文菲把银行账号发过去。李晟说:“现金吧,我已经取出来了,好久不见,一起喝杯奶茶。新开的,听说还蛮好喝的。”
周文菲便去了,上到二楼发现王嘉溢也在。她问:“你们也认识?”
王嘉溢把摊在玻璃圆桌上的书本收拢一些:“当然认识了,我们刚刚还在说,如果还钱都不能把你约出来,那就真的约不出来了。”
周文菲笑笑,坐下来看见李晟放在桌上的雅思书:“你打算什么时候考。”
“七月初。”
“想去哪儿?”
“哥大。你呢?嘉溢说你也有出国的打算。”
“我不出去了。”
“为什么不出去了?”王嘉溢问道。
周文菲低着头:“会计专业出不出国无所谓的,国外的准则和我们这儿又不通行,免得学乱了。”
“那你时间还挺多的,为什么戏剧社也不去了。”
“对不起,我有别的事要做。”
“随你。”王嘉溢懒懒地翻看桌上一本厚厚的书,“我最近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所以每天下午四点和李晟在这家奶茶店碰头,你要闲得没事做,可以加入我们。”
“你不管戏剧社了?”
“也管不了多久,我六月考完试就走,新的副社长都已经选好了。现在是我和他的磨合期,事情他做,我最多出点主意吧。”
周文菲翻了翻书的封面:“直视骄阳?你感兴趣的事是不是很多啊?”
李晟说:“别看他这个样子,心理学懂的还挺多。”
周文菲拿出英语书来:“那我还是学我的英语吧,不出国也能用得着。”
周文菲以为是王嘉溢找到李晟,两个人联合约她出来,不然不会连地点都故意选在学校外面。结果来了四次,两次王嘉溢都不在,她问李晟:“王嘉溢呢?”
“不知道。”李晟耸耸肩,“他很怪的。”
“哪里怪?”
“神龙不见首尾啊。从哪儿冒出来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从来都是他找别人,别人找他,是永远找不到的。”
“不会啊。”周文菲想,每次我找他,他都是很快回复。
“那你在他心里不一样吧。”李晟笑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自己跑来听心理学的课,听说我是会计系转过来的,问我认不认识周文菲。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裴勇俊啊。”
周文菲突然抓住李晟的手腕,声音压低:“你知道我的事么?”
李晟想了想,选择诚实地回答:“听说过一点。”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看不起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李晟手上一直在转动的笔停下来,“我知道一直帮助我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生活在……不被人祝福的感情里,压力有多大。”
周文菲的眼泪哗哗就掉下来。起码她有朋友,她也有朋友。
她给王嘉溢发信息:“你都在干什么?”
“这个学年要交一份实习报告,我原以为我不要的,结果老师说如果要拿这边的学位证书,就必须有。我都念两年了,肯定要拿啊。可我暑假就回台湾了,只好趁现在实习。”
发完这段语音后,紧接着发:“你还好吧。”还是那种软绵的台湾腔。
“还好。”
原来不是故意不来见我。可能正在一天天地算着归期,连语调里都听得出来心不在蔫的意味。这一想,那个在社团迎新会上温和可亲的学长,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
好多年前,姚本源为女儿在皇后区购置一套725平方英尺的公寓。后来姚婧怀孕时和喻文卿也商量过喻青琰以后的学习和成长,因此在长岛西北部再买下一栋占地近千平的别墅。
喻青琰也是在附近的医院出生,喻文卿罕见地请了半个月的假。产下女儿四天后,陪着她来到这栋别墅休养。不过一年前而已。
当时姚婧尚还想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温馨生活,此刻这里已变成分居的住所。
为了方便喻文卿探望女儿,她不得随便搬家。
喻文卿的刀太快了。姚家还在和孟律师商讨协议的细节,他就让陈思宇来到纽约,依照他的指示为别墅添置家私物品,备好出行的保姆车,签下私人安保服务。他对这个世界的警惕心只会越来愈重。
保姆也招到位,是一位二十八岁的华人女性李林可,别墅门前见到雇主,主动上来握手,用还算流利的中文介绍自己:“可以叫我梅利莎。”
她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学前教育系毕业后,一直从事婴幼儿的抚养和家教工作。毕竟是有专业能力和文凭的人,和国内的育儿嫂立马分出高下。
喻青琰交给她带当然更好,高阿姨只能做日常的看护以及家政工作。
喻青琰刚到客厅,就被半沙发的玩偶吸引了,全是瑞景公馆里有的那些。
喻文卿希望尽可能减少女儿更换环境的不适。温馨的布置,熟悉的“玩伴”,能降低她对陌生的敏感度。这也是他坚持让高阿姨来的原因,多一个熟悉的人,多一份安全感。
他陪着她玩了好久,顺便和梅丽莎介绍喻青琰的脾性,说她有喝夜奶的习惯,能戒掉最好,但是方式一定要温和;说她特别不爱吃西兰花和胡萝卜,和别的东西打成泥,混在一起也不行,大概是遗传了他的喜好,实在不吃就算了,……。
姚婧有条不紊地指挥司机和阿姨搬行李,开行李,整理衣物。几度上下楼梯,看到梅丽莎偏着头很认真地听,也稍微听两句,觉得这样的喻文卿有些遥远的熟悉感。
地毯上堆着喻青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