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笑道:“很好,看来你们是用心思了。”
要是去年或前年,张瀚的赏赐或奖励下来,恐怕各人都要变现,因为那时人心未附,金钱物质的刺激是第一味的,没有人认为自己会在李庄或是和裕升干一辈子,现在人心已经不同,眼前的基业一看就是那种几十年上百年的基业,很多人已经打算在这里养老,甚至死后也葬在这里,人心不同,选择当然也不同了。
张瀚看看李长年,笑道:“长杆你这一下落寞了啊。”
马车杂项局在技术上的突破不如以前多了,李长年以前经常领赏,哪怕对马车又推出任何一种验证过的新的革新都会有奖励,但最近马车技术比较成功,特别是零配件定型固化之后,连修理都不怎费功夫,马车的损坏率越来越低,走长途和面对各种地形的能力越来越强,相对火器和兵器甲仗的突破,马车这边倒确实是低调的多了。
李长年道:“小人在这事上还真有一些想法,得空想和东主回回。”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李司官说,他看妥不妥,会和我说的。”
李长年有些尴尬,忙道:“那小人在这里说,行不行?”
“好,这样也好,光明磊落。”
张瀚有些生气,忍不住又说了这么一句。
这些匠人调教到现在,每人识字都在一千以上,读了不少匠艺方面的书籍,在这时代也算半个知识份子了,结果还是不怎识大体,当着李东学的面他怎可能会同意李长年禀事的要求,那样李东学司官的威信立刻就会受到动摇。
“小人是想,”李长年道:“咱们的马车越做越纯熟,现在产量已经过剩,暂时大人还没有往更远地方发展的打算,马车已经封存了过百辆在库房,每车的成本在二十两到三十两之间,比起普通的两轮车成本贵不过三到四成,咱们的车质量如何,拉货量如何,整个山西和北直隶,陕西,河南靠北的那几个州府,有不少人都十分清楚。咱这里外人进不来,在新平堡时,不停的有人找小人打听,看看能不能买咱们的大车,那时咱们的车还没有定型,数量自己用还不足,现在感觉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关口,咱用的不多,做的多,车的技术也成熟了,小人是想,咱们能不能往外卖?按小人的想头,那些弄的很差的两轮大车也得大几十两,原因是要上很多精铁零件,木匠的水平得高,做的又慢,一辆两轮车得做好几个月才能完工上路……咱们的车,普通的四轮型,成本二十两,翻倍卖四十,甚至六十,八十……总会有人买的!”
李长年说话风格很慢,和他的性格一样,有些柔和内敛,有时候会想的太多。平时他说话会有人觉得不耐烦,甚至是不想听,但今天李长年说话时各人都是十分用心的听着,不少人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
也有人觉得疑惑,他们感觉李长年可能想的简单了。要是马车能这样卖,东主难道此前没有想过?
马车这东西在北方是必须品,不要说行商,就是稍微殷实一些的农民家里都会有车,不过那车不怎值钱,用最差的木料,找普通的木匠打制,成本可能十两八两的也就够了。
只有最穷的人家才是用独轮车,那车拉不太多货,又太辛苦。
有了马车或牛车,套上车能装不少货,农闲时能拿车赚点零钱,大家族自己用处也多,所以也需着养着车。
商人和大地主的车便讲究的多,有的是要长途运货,也有的是要坐人,那个价格就要昂贵许多,一般得好几十两银子。
在一头牛五两银,一匹马六两银的大明万历年间,几十两银子备辆车,那真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了。
“行了。”张瀚高兴的站起身来,笑道:“李长年这个点子很好,你们不要疑惑……我此前居然还没有想到!”
张瀚今天感觉真的是收获很大!
就算是坦承自己事前没有想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打算叫人把自己当神仙一样的供着,他有事想不到才正常!
他已经想好了,制式武器往下去肯定会井喷式的制造出来,铁有的是,匠人有的是,工本费越来越低,机器越来越低,产量肯定是大量增长,他的军队又不能大肆增加,虽然借口有土匪的威胁,可以再适当增加些人手,但一个巡检司绝不能超过两千人,一般的巡检司才几百人,他又不是土司,现在的人手就已经严重超额,虽然有郑兵备和文巡抚还有麻总兵罩着,但超额太厉害,自己还能制鸟铳和铠甲,真要被人安一个“居心叵测”或是“图谋不轨”的罪名,就算落不了实,总归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既然自己的消化能力不足,外售就是不错的选择。
大明的民间是不禁兵器的,普通的刀枪剑戟都可以自己打造和购买出售,朝廷禁止的是私造火器和打造铠甲,这是严格禁止的,因为普通的刀剑造不成太大的威胁,张瀚最近看以前的史书较多,似乎汉民族为主的朝廷从来没有真正禁过兵器,包括文治很厉害的宋朝。
在宋朝有过一次较为出名的辩论,当时朝廷有人提议禁民间拥有弓箭,后来这个提议被否决,宋朝不仅民间可以拥有弓箭,还成立了大量的民间弓箭社,百姓可以携带长刀和弓箭,商人也可以带兵器出门来自保。
大明和宋朝差不多,只有细微的差别,张瀚的铠甲不会对外出售,那太过扎眼,燧发枪当然也不卖,不过火绳枪为主的鸟铳,上好的戚刀,还有李长年所说的马车,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卖?
光是卖精铁,抢下几千万斤上亿斤的市场,一年的利润也只有几十万,但如果是卖几万件兵器和马车呢?
这好比后世两种国家模式的对比,一种掌握了核心技术,把产品增加了技术和工业的附加值,另一种没有科技和工业基础,只能卖原料。
哪一种赚,这是不消多说的。
张瀚有眼前李庄的一切,虽然是较原始的工业基地,但还是往正经的工业基地上走,这种工业化生产是小作坊的生产模式没有办法相比的。不论是产品的质量,数量,品控,都是碾压式的优势!
“今天我来着了。”张瀚看着众人,目光炯炯,神情有些掩不住的激动:“大伙儿算是群策群力,我想到的,大家都在做,我没有想到的,大家也都抢着在做,有这样的精气神,咱和裕升就一定会好,将来大伙儿也一定会更好。”
所有人都点着头,没有人觉得张瀚在吹牛,更不会觉得东主在忽悠他们。
事情是一点一滴做下来的,张瀚对匠人的态度和整体的福利,向来重规矩守承诺的做法,这些才是取信于人的基础,没有这些打底,光是说话是没有用的。
张瀚说完,向着李东学使个眼色,他叫各人不要送,和李东学一起骑马往北走,那里有一条东西的大路,兵营区沿着路就可以走到。
“我很少夸赞人。”张瀚示意李东学不要落后他半个马身,而是叫他并肩而骑,然后他对李东学道:“不过今天我想我得夸两个人。”
李东学微笑不语,看着张瀚。
张瀚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接着说道:“先夸我自己,成立军政司,叫你来管这一摊子,我的眼光不错,识人很准,哈哈。”
这当然是玩笑话,李东学也付之一笑。
张瀚又道:“然后当然是夸你……你做的很不错。”
李东学这一回才欠身,接着说道:“大人过奖。”
“他们拿奖励,你这司官年底当然也有,不过暂时我不会说有多少。”
“那属下只有盼着了。”
提起这个,李东学也不会免俗,心里还是很热切的。
上回家中来信,说是在新平堡已经物色了一个媳妇,是堡里一个殷实商家的大女儿,年纪相当,原本李东学家里很穷,不穷也不会叫他去商号当伙计,现在人家听说他在李庄这里当司官,身份是大分店的掌柜,立刻便是同意了婚事,如果再能领到奖励,李东学会把银子让帐局带回去,在新平堡买个三进的宅院。
就算成了婚,他的家肯定也会安在李庄这里,不过在新平堡的家人也需要好的住处。
很不错的地位,很不小的权力,很有成就感的工作,还有很好的收入,李东学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满意。
张瀚这时才又正色道:“下一步,你要把目光放在两点上。”
李东学也严肃起来,说道:“大人请说。”
“一,今天李长年说的很有道理,军政司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筹备这事,马车,兵器,鸟铳,都能卖,但怎么卖法,要预先准备。我的看法是先放出风声,只有入咱们商会的那些东主够格买,先卖载人的,装饰的华丽些,舒适些,然后给各地的和咱们有关系的官员白送,慢慢把声势造大,给他们造成咱们和裕升的马车凭关系才搞的到手的印象。兵器,谁买都成,鸟铳,要查清来历,而且要控制出售,且只卖火绳。”
李东学一边听一边想,最终只道:“大人说的很明确,属下没有异议。”
“嗯……”张瀚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我们要造炮。”
“造炮?”
“是,”张瀚语气很坚决的道:“一定要造炮。造什么样的炮,在军中是什么作用,我会叫军令司出一份正式的命令给你们,然后按军队的要求和标准,你们开始慢慢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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