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隘口交代完一应诸事,郭业率着葛校尉百余名士卒重返图瓦城中府邸。
一直到了天黑,程二牛才领着米吉进了府邸,来到郭业的书房。
再次见到米吉,郭业差点没将他认出来。
怪不得程二牛一直嚷嚷称呼米吉这伙人为怪物,如今的米吉蓬头垢面,须发长且乱,衣衫褴褛赤着脚丫,就跟神农架上下来的野人一般无二。
郭业暗暗嘀咕了一声儿,这就是我的特种兵大队长?
居然以这幅尊容来见自己,这小子也真够不修边幅的。
程二牛掩着鼻子,远远地站在房门处不过来,委实受不了米吉身上发出来的那股怪味儿。
郭业早就闻到了米吉身上的那股子酸臭味,不过并未像程二牛表现得那么明显,挥挥手示意程二牛退下,道:“二牛,你回去吧,多陪陪小蛮。跟她说,等忙过这阵子,我这个当哥哥的再去看她。”
程二牛嗯了一声,打开房门二话不说一溜烟儿撒丫子遁得远远。
郭业轻笑着摇了摇头,对米吉说道:“听说你跟一百多号弟兄三年都在深山老林中,未曾离开马场半步?”
米吉点点头,语气淡然地说道:“是的,我等一直记着大人的话,这三年间都在马场周遭的深山老林中拉练着。不过确切地说,如今我们仅剩八十号弟兄了。”
郭业有些没听明白,问道:“唔?怎么回事?”
“我们在深山老林里餐风饮露,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打野味充饥,与世隔绝整三年。若非有都护府的人在马场中,我们偶然能听到一些外间的消息,不然早已不知今昔是何年了。这三年里,有的兄弟忍受不了无边的寂寞,自杀而死或者妄图逃逸被我击杀,有的兄弟则是受不了非人的训练,活活累死。唉,一百多号人,如今仅剩八十人矣!”
米吉说着这番话,仿佛就跟讲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故事一般,神色蔚然不变。
郭业听在耳中,心头却是另有一番滋味。三年,居然与世隔绝整三年,是个好人都要被逼疯啊!
他依稀记得当日攻打野狼山的时候,攀爬冰山峭壁的队伍多达一百七八十人,短短三年的地狱式训练,一百七八十号人仅剩八十人,这死亡率也太过耸人听闻了。
此时再看米吉这身邋遢的模样,郭业心头没来由地被揪了一下,唏嘘感慨道:“米吉,这些年你跟弟兄们受苦了。”
米吉面无表情,仍旧用一副淡淡的口吻说道:“大人,吃苦受累我们早有预料。正如你让所说,磨剑三年,终有出鞘之日。我们等的就是这一日。”
说着说着,米吉冷淡的脸颊上陡然多了一抹红晕,有些激动地喊道:“大人轻易不召见我等,既然相召,想必已是我等重现天日之时。大人,请下命令吧!”
言罢,郭业能明显地发现米吉此时不仅脸上红潮泛起,双眼更是泛起夺目精光,这是一种渴望与期待的眼神。
郭业走上跟前,将手轻轻搭在米吉的肩膀上,安抚着对方激动的情绪,低声说道:“冷静,我说了磨剑三年,总该出鞘。米吉,我问你,这三年你们可曾学会吐蕃话?”
米吉稍稍冷静了下来,迟疑地说道:“吐蕃话?大人之前给我们拟定的那份训练章程里提过,因此我们也下了一番功夫。听懂自然没有问题,但是跟吐蕃土著一样说得原滋原味的,也就那么几人。”
郭业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有几个人会说,那就够了。这样,你明日抽空找庞飞虎要上一些吐蕃国内的堪舆图,尽量在近期跟诸位弟兄将吐蕃国内的地形情况熟记于心中。还有,你们的兵器防具也该换一换了,你将需要的东西统统列一份单子出来,交给朱胖子。他会给你们重新更换一批武器防具。”
米吉点点头,应道:“属下都记清了。”
郭业见着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不由笑道:“还有,趁着空闲,把弟兄们拉回图瓦城吧。好好收拾自己一番,在图瓦城中好吃好喝一顿时日。”
这次米吉没有点头,反而措辞坚定地拒绝了郭业的好意,说道:“大人,这个就免了吧。繁华世界容易让人消极,让人生出倦怠之心,我们还是习惯生活在山林中,至少能让我们时刻保持着野兽般的警惕戒备之心。”
“这样啊?”
郭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米吉一脸的坚毅,也不再相劝,说道:“既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
米吉微微躬了下身,说道:“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行告退,回去准备了。”
郭业嗯了一声,突然又叫道:“回来!”
米吉停住了脚步,扭头望着郭业。
郭业奇道:“难道你就不想问我,我让你们准备这么多,到底是有什么任务要你们去执行吗?”
米吉摇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用意,我又何来多此一举询问呢?反正我知道,我们磨剑三年,是时候利剑出鞘,重现天日了!”
郭业笑道:“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聪明本分劲儿,去吧去吧,如果估摸着不错,十天之后你便会知道你的任务了。”
“是,属下告辞!”
米吉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转身自顾离去。
郭业目送着米吉离去后,重新回到书桌旁边,抄起一封书信,这是他见米吉之前写好得,专门要呈送长孙无忌手中的书信。
他小心翼翼地摺叠起来,冲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士卒闻声跑了进来,郭业将那封书信交于他手中,吩咐道:“你亲手叫此信交到童虎手中,让他连夜带人带马火速出马,必须争取最短的时间内送进长孙大人手中。”
士卒接过书信,喏了一声,急急返出了书房。
郭业拍拍手,心道,总算是了却了几件手头要办之事。
他自顾走到门口,眺望着长安的方向,呢喃自语道:“陛下啊陛下,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断。如若不然,我可要跟您来一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小哥小哥,你真神了!”
庞飞虎突然一脸风尘之色地跑进小院来,正好瞅见了站在书房门口发呆的郭业。
被庞飞虎打断了思绪,郭业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坐镇阿里土城吗?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来图瓦城中?”
庞飞虎拍打抖落了下身上的尘土,笑道:“我是连夜从那边赶过来的,可真让你说中了,暗夜这孙子缺德啊,东厂之人无孔不入,居然在我家中亦有潜伏。”
郭业心里暗乐,你才知道啊?貌似始作俑者还是我来着。
不过他佯装糊涂,将所有脏水都推给暗夜,嗔怪道:“这暗夜也真是,连自己同僚也做监视,回头我得好好说道他。对了,你是如何发现的?”
庞飞虎道:“我听你的吩咐,在府中散播了小哥你十万火急,寻找暗夜的消息,谁知刚传扬了不到半个时辰,居然在我府中的厨房杂院就连连飞出三只飞奴,几乎是每隔半时辰飞出一只,而且我注意观察过,飞去的方向就是吐谷浑。”
飞奴,是古人对信鸽的一种雅称。
传递情报,在这个没有电报电话的年代,还有什么比信鸽还要来得更加合适呢?
郭业暗道,原来如此,那这潜伏的功夫还不到家啊,不会跑出庞飞虎的府中,再放信鸽吗?
不过他口中却是道:“罢了罢了,等见到暗夜本人之后,我再替你好好苛责他一番。现在嘛,我们除了等待长安的回音之外,就是等待着暗夜的现身。没有灵敏及时的情报,我们就如走在没有月光和星辰的夜路之中,茫然无措,寸步难行啊!”
等待,
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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