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与郑县接壤,出华阴县,向西行约六十里,即是郑县的县城。
郑县位处在渭水以南,冢领山以北,由此县再往西南行约百数里是霸陵,由霸陵渡过灞水,再往西南行约数十里地,便是长安。
郑县之所得名,是这块地方在西周末期乃郑国的封地,——郑国后来迁到了河南尹地界,但那里并非是其最先之土,也所以其之新都后被名为新郑,即今河南尹、以及后世之新郑也,且不必多言。
郑县此地,前据华岳,后临泾、渭,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蓝田之关,自昔为关中喉舌,系兵家制胜者必出之地也,在军事战略上的地位相当重要。
可以说,拿到华阴以后,郑县就是唯一可以再阻止荀贞兵临长安的一处所在了。
对李傕、郭汜等而言之,如果於失了华阴以后,郑县再失,那么在长安的东边,就除掉近畿的灞水、霸陵以外,再无可守之处了。
闰三月下旬这天,徐荣、刘备、陈午率部进至到郑县城东。
斥候回报,郑县守将显是已然得到军报,郑县城现下城门紧闭,防守严备。
兵马初到,不可能马上攻城,徐荣便在城东择了块合适的地方,传令下去,命部队先做筑营。
半数的兵士和大部分的乙兵,——也就是运输辎重、粮秣的随军民夫,在专门军吏的指挥下,负责筑营的具体作业,如营区的规划、营内道路的平整、营墙的垒建、帐篷的搭设等;部分兵士与部分民夫,散於选定之筑营区域的外围,清除灌木、杂草等,清除这些东西,一个是为了开阔视野,防止敌人偷袭,再一个也是为了避免敌人火攻,清除完后,这部分的兵士和民夫还要负责在这些地方挖掘沟堑、设置鹿砦等,做外围的防御建设;其余的兵士,部分在所选筑营区域的不远处列阵戒备,部分和剩下的民夫一道,在侧后方看守粮秣等辎重。
因为郑县离华阴不很远,主力部队又随后即至,加上这次来郑县的作战目标是要赶在敌援到前先至,行军的速度需快,故而徐荣等带的粮秣不多,但因有攻城的计划,各类的攻城设备却不可不带,是以从军的民夫也有两千来人,加上徐荣三将的本部兵士,合计约六七千众。
平坦空阔的原野上,大多数的兵士、民夫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留下陈午把持局面,徐荣与刘备率领亲兵从骑,到至郑县近处,观察城中的守备情况。
郑县守卒戒备警惕,见徐荣等人驰马到来,纷纷朝城下射箭。
徐荣等於一箭地外,绕城一圈,仔细观察过城中的守御情形,徐荣指着东城头上那面“中郎将孙”的将旗,与刘备说道:“玄德,军报言之不差,守将果是孙聪。此将,我知之,李傕之乡人也,向有悍勇之名。”要来强弓,他亲往城上射了一箭过去。
这箭,不是寻常之箭,箭柄上绑了徐荣的手书一封,乃是一支箭书。
徐荣的手书当然是写给孙聪的。
徐荣昔在董卓帐下时,他是仅有的一个非凉州籍贯的大将,与李傕等凉州籍贯将校间的关系实皆寻常,与这个孙聪的关系也不亲密,但他还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把孙聪招降,就算不能,通过在箭书中所写的那些荀贞奇袭弘农县、段煨献城降等荀贞此战之诸功,以及夸大荀贞兵马声势的言语,或许也能起到动摇孙聪守城意志的作用。
却於城外等了会儿,没见城中有箭书射回。
徐荣笑与刘备说道:“看来我这个老相识是不撞影墙不回头,不愿降於咱们了。”
刘备说道:“适从将军绕城观望,备见此城颇为坚也,不打上一仗,料孙聪也不会甘心投降。”
徐荣说道:“将军令嘱我等,李傕、郭汜的援兵或许不久后就会到达郑县,我等最好能在此之前,先把此城攻下。既他不降,你我这就回去,抓紧时间,与左军商量一下进战之策。”
刘备应诺。
两人率从骑转回至筑营处,找来陈午,三人又把各自部中别部司马、都尉、曲军侯以上的得力军吏唤来,如刘备帐下的卓膺等,总计十余人,聚到了一块较为安静的空地上。
刘备代表徐荣,先把适才观察到的郑县县城的坚固程度和守军的戒备情况,向众人说了一遍。
然后,徐荣接口,说道:“敌情便是如此,这场仗该怎么打?汝等都有何高见?就请言来。”
战前召集诸多军吏,大家伙在一起讨论进战之策,这是荀贞自起兵以来,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的作风。——众人不知,在荀贞来的那个时代,这种会议有个名字,叫做“诸葛亮会”,但这既然是荀贞的习惯,那么上行下效,徐荣等人多也就把荀贞的这一手照搬学习了过来。
卓膺等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徐荣坐在一边,不再作声,只是听他们说。
陈午不爱说话,也不出言。
刘备倒是没有丁点的架子,能和这些中级的军官们打成一团,时而称赞几句某人所出的主意,时而摇摇手指,表示对某个军吏所提建议的不赞同。他态度和气,有平易近人之风,偶尔还会开个玩笑,因便是被他不赞同建议的那些军吏,却是见得他的反对,也并不生气。
众人正议论之间,忽有斥候,从西驰马而还。
在虽然纷乱,然却有秩序的筑营区域里,这斥候很快就找到了徐荣等人,跳下马,奔之近前,向徐荣禀报,说道:“将军,郑县西出现了贼援,从长安方向而来!”
众人的讨论戛然而止。
徐荣问这斥候,说道:“贼援兵马多少?”
这斥候答道:“从旗帜数目、卷起的尘土,及其队形的长短等等各方面判断,贼援应当有三四千数,不到五千人,泰半步卒,骑兵约三四百。”
被这斥候发现的此支敌人援兵,正是李傕、郭汜派来增援郑县的那支部队。这支援兵是来相助守城的,攻城的话,骑兵用处不大,守城也是一样,所以是以步卒为主。
“应当有三四千数”,这话传到众军将的耳中,卓膺等便有人不觉面色陡变。
却徐荣,刘备、陈午三部合兵,也不过才五千步骑,郑县守卒据此前的情报探知,大概有两千来人,以徐荣三人所部的这五千兵马,便是把紧急情况下,可以临时调动上阵的民夫算上,攻城也已是不很容易;现下又来了与本部兵马人数相近的敌之援兵,这场仗恐怕就更不好打。
刘备亦是微微色动,喃喃说道:“贼援三四千人?”问道,“贼援距郑县还有多远?”
那斥候答道:“四十里上下。”
刘备面色再动,再是抑制,周围众人也能听出他话语中带出来的那点难以掩盖的惊讶,他说道:“已至郑东四十里处?怎么这么快!”
却是说了,李傕、郭汜所遣援兵距离郑县还有四十里地,而徐荣等部是刚到郑县城外,则这个斥候是怎么突然之间就跑到四十里外,并又在发现了敌援后,又奔回四十里,赶回来向荀贞等人禀报的?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的?
原来,这斥候并非是徐荣在到达郑县后才遣派出去的,而是早就遣派出去了。
既然荀贞已经料定李傕、郭汜会增援郑县,那么在向郑县进兵的时候,徐荣又怎可能不会对长安方面有无遣派援兵此事多做注意?是以徐荣早早地就派出了数路斥候,打探长安那边的情况。这个回来禀报的斥候,是最早派出的一个。
徐荣安坐地上,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这斥候大汗淋漓,衣甲上遍布灰尘不说,眼睛里也布满血丝,昨天晚上他是通宵未眠,也确实是已经非常疲惫,应了声诺,退将下去,自去寻临时搭起的帐篷休息。
待这斥候走后,刘备、陈午以及卓膺等将皆是默不作声,齐齐把目光投注徐荣。
徐荣抚摸胡须,沉吟了片刻,顾视诸将,说道:“贼援来甚速,距郑县城只有四十里远了。至迟明天入夜前,他们就能赶到此地。汝等以为,现下我部该何以定策?”
短暂的安静后,卓膺等将再次开始议论。
和刚才全都一门心思讨论攻城不同,此时的诸将意见不一。
有说不如赶紧开始攻城的;有说贼援既然已经快至,仓促间,郑县城恐怕难下,那不如暂先放弃攻城的打算,转而进行实施荀贞所下军令中的后备方案,即:先把敌人的援兵挡住。
陈午虽不爱说话,但该说话的时候,他绝不磨磨蹭蹭,一边听着卓膺等人讨论,一边他自己亦在琢磨,待至思虑已定,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卓膺等将陆续收声。
陈午与徐荣、刘备说道:“两位将军,末将愚见,宜即刻攻城。”
刘备指了下卓膺等人,说道:“方才诸君中有人言,若是此刻仍然攻城,在贼援到前,我等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只怕城难下也,校尉却为何建议即刻攻城?备愿闻其详。”
陈午说道:“郑县县城的确颇坚,城中的守卒亦不算少,然现在贼之援兵尚且未至,而我等兵马如似天降,料现下城中之守卒不明形势,必然是军心正乱,我部若於此际,麾各部兵士,再加上可用之民夫,粗略算来,可得攻城之卒六千余,猛攻之,必一战可拔也!今既其城已克,贼援纵明日至,复何用也?”说着,站起身来,向徐荣行军礼,说道,“末将愿为先登!”
“你之此策……。”
陈午问道:“敢问将军何意?”
徐荣坐在地上,说道:“我以为不可用,也不妥当。”
“末将此议如不妥,敢问将军是何意也?”问这话时,陈午的面色如铁,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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