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自从明景回来后,坤宁宫彻底变成了药罐子宫。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百草谷带出来的,也自然都是良药中的良药,简直苦不堪言。

照明昙的话来说,这一口下去,她几乎当场就能得道成仙了。

奈何明景说到做到,果真回回都盯着她喝光才肯罢休,明昙这下更没法子捣鬼,只能捏着鼻子乖乖把药灌完,再去找林漱容撒赖。

“我三哥哪里都好,就是太实心眼了。”

好不容易做完今日的朝政模拟册,明昙坐在挂着围帘、燃着炭盆的亭子里,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把林漱容给她带来的翠玉豆糕丢进口中,眼神发亮,“好甜哦!”

“我母亲自从知道殿下嗜甜后,便总会特意多放几勺蜂蜜。”林漱容亲手为她斟茶解腻,看了看面前眯着眼睛、像只吃饱了的小猫咪一般的明昙,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下,”半晌,她才迟疑道,“您是不是胖了?”

“……???”

明昙大惊失色,双手“啪”的一声拍上脸颊,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什么?我没有!”

林漱容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凝神又端详片刻,抿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您就是胖了。”

明昙不信!明昙生气!明昙瞳孔地震!

明昙眼疾手快地又捻起一块豆糕,“嗷呜”一口吞下,护食似的把点心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十分警惕道:“我每天不是吃药就是做题,你不能把我最后的快乐都剥夺掉!”

“……”

林漱容无语地叹了口气,伸手屈指,轻轻敲了敲这幼稚小公主的脑袋。

“今已腊月,宫里也快举办年宴了,”她摇头提醒道,“殿下若趁着这个档口,再吃胖些,可就穿不上好看的衣裳了哦……”

经她这么一说,明昙瞪大眼睛,方才如梦初醒似的,一把将对方敲在自己脑门上的胳膊拽下来,大叫一声:“年宴!”

“对,”林漱容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满头雾水,茫然道,“除夕年宴,各宫妃嫔献艺,年幼的皇子公主也难

免要到御前露个脸……”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难道要去台上表演一个三分钟骂人不带重样吗?”

明昙拽着林漱容的手臂可劲摇晃,抓狂道:“啊啊啊卿卿救我!”

自从那次放过河灯后,明昙私下便时不时地会喊她“卿卿”。有时是蓄意调侃,有时是撒娇使坏,也有时是像现在这样有求于林漱容。

而被叫得多了,后者对待这个称呼的态度也渐渐从别扭变成了习惯,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地挑一挑眉,悠悠道:“殿下要我如何救您呀?”

“教我个速成的一次性才艺吧!”明昙双手合十,言辞恳切,“林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德容言功——帮我应付年宴这点小忙,想必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唔,若是除夕年宴献艺,自然以钟鼓琴瑟为最。”

林漱容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又瞥了瞥明昙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但是,以殿下的资质……”

明昙期待问:“我资质如何?”

“两害相权取其轻,”林漱容深沉道,“要不,殿下还是考虑一下,表演您骂人的功力吧。”

“……”

隆冬腊月,正是红梅开绽、傲雪凌霜之时。

瑶华轩虽蜗居于深宫一隅,但窗外却奇迹般地栽了几株朱砂梅。自殿内向外看去,可以清晰地发现,那深红的花瓣已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了好一会儿,虽几度将被吹落,却依然牢牢把着枝头,不肯轻易飘零。

一名容貌绝色的女子正倚在窗边,抬起凤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母妃?”

老旧的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明昭端着只瓷碗走进屋中,一看窗户大敞,登时急道:“外头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又在赏梅了?”

瑛贵人略略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忽觉喉中一阵痒意,顿时抬手掩唇,止不住地低咳起来。

明昭赶忙几步冲上前,一边伸手帮她拍背顺气,一边半是心疼半是责怪

地道:“您本就染了风寒,怎能轻易再吹冷风?若是病得更重,便不是这几服药能摆平的了……”

瑛贵人咳嗽了半晌,直到面颊也染上微红后,方才终于能缓口气,摆手道:“九公主差人送的药材品相甚佳,比太医院的好用许多,昭儿不必担忧。”

“可再好的药,也禁不住母妃这般糟践身体……”

“好了。”瑛贵人又咳了两声,语气一厉,“母妃心中自有分寸,你安心便是。”

明昭一抖,登时噤若寒蝉。

瑛贵人瞥了眼她这幅怯懦的模样,什么也没说,只将那碗里的药汤一饮而尽,曼声问:“年宴献艺,你准备得如何了?”

“……昭儿已将曲子练熟了。”

“嗯,不错。”瑛贵人微微颔首,淡淡道,“那等过午之后,你便与母妃到外头排演一番吧。”

明昭一愣,慌忙急道:“今年内务府不曾送新冬衣过来,若是母妃冻坏了身子——”

“照我说的做。”

瑛贵人面色微沉,手中药碗往桌上一放,登时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

“德贞皇帝也曾冒雪练舞,”她扬起头,平静地说道,“难道旁人做得,你我便做不得么?”

前朝有载,德贞皇帝昔年从冷宫复宠,取“宸扉既辟”之意,被封为宸妃时,曾与长女在年宴一同献艺。

公主抚筝而奏,宸妃随声起舞,一曲《贺春太平乐》艳杀全场,当场便搏得了丧妻一年的前朝皇帝的钟情,不久后便将她立为继后。

而今,瑛贵人欲在年宴上与明昭献艺的曲子,也正是这支《贺春太平乐》。

“……昭儿知道了。”

明昭低着头,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终是闭上了嘴。

反正母妃总是有自己的主见的。

反正母妃……也总是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

深冬时节,上书房体恤各位殿下和伴读的公子小姐们来往辛苦,特地将每天的授课时间大大缩短。这也正巧方便了明昙同林漱容学琴。

明景近日正式入职了户部,每日都

要在坤宁宫处理公务。明昙生怕打扰她三哥,因此便与林漱容说好,等到下学以后,两人便会前往尚乐局取琴,再到专设的宫室中练习。

如此已过了一个星转。

“铮——”

明昙勾完最后一根琴弦,待尾音消散后,方才睁开眼睛,望向对面含笑安坐的林漱容,自得道:“我弹得如何?”

林漱容眨了眨眼,故作高深道:“殿下挑的这《神人畅》一曲,自然是颇为合适……”

传说《神人畅》乃是“五帝”之一的唐尧所作,取“神人共欢”之意而得名。此曲苍古悠远、音节清透,古谓之“神授声”,拿来在祈愿新春风调雨顺的年宴上演奏,实为正当相宜。

“谁问你这个啦!”明昙见她故意答非所问,立即不高兴地扒拉了一下琴弦,“我比起七天前,进步大不大?”

“那确实精进良多。”林漱容笑了笑,慢悠悠道,“毕竟殿下在七天之前,连古琴的头尾都尚且分不出来呢……”

明昙脸一黑,看起来恨不得把琴掀到对方脸上。

“咳。不调侃您了。”

见小公主正瞪着自己,隐有发作之相,林漱容立即便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赶紧认真地夸赞道:“殿下于乐理一道,果真天赋颇佳,短短几日便把这曲子弹得炉火纯青,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话倒是真心的。

上辈子时,明昙工作许久有了点闲钱后,还曾为了解压和培养专长,正儿八经地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

但没想到,除了公司年会,这门手艺竟然也在天承朝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在除夕家宴之前救了她的狗命。

总算如愿听到了林大小姐的夸奖,明昙轻哼一声,懒洋洋地抻抻胳膊,拢袖起身道:“那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林漱容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微微点头,唤来门外侯着的两名尚乐局宫女,交代她们好生将琴送还回去后,便与明昙一前一后步出了殿外。

尚乐局是司掌宫中大小宴会、歌舞演乐的官署,建有不少内库,用以存放各种

各样的乐器。这儿平日就是个冷清地界,一般无人踏足,两人便边闲聊着,边从这些小型宫室之间穿过。

走了没多久,当她们路过放置着琵琶的宫室旁边时,忽听其中某间传来“锵”的一声尖利锐响,登时吸引了容昙二人的注意。

“那是什么声音?”

林漱容眉头皱了皱,刚想答话,却忽然顿住。

两人同时听到,那屋子中竟突兀地传来了一个女声,语气飘然若幽灵一般,正低声喃喃道:“文婕妤啊文婕妤,我本无心害你……若是你葬身泉下,成了索命厉鬼,可一定要记得冤有头债有主,万万莫要回来寻我呐……”

——等等,好像有些耳熟?

明昙抽了一口气,下意识眯起眼睛,细细回忆片刻,霎时想起了是在何处听过这个声音。

……巧了。我不就山,山倒偏偏要来就我。

她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叹了口气,随手攥住林漱容的衣袖,抬头朝神色警惕的后者微微一笑,盛情道:“这位姑娘,我看你骨骼惊奇,一身正气,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行侠仗义呀?”

作者有话要说::《神人畅》有参考。baijiahaobaidu/sid=1656854863155351708wfr=spiderfor=pcsearch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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