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天策虽割裂于漠北甘凉,但彼此用心都在一处上,石晋大军兵分三路,心也分成了三块,杜重威在河北坐拥大兵,只是要等着契丹撤走他就去收回幽州,石重贵终于兵出雁门,折德扆让白承福吐谷浑剩余人马北撤,因此石重贵轻而易举地就收了位于云州之南的朔州。
同时石重贵驰书杜重威,要他响应自己进兵燕地,这时燕地迁民已有一半踏上了辽西走廊,契丹也逐渐退出燕地,瀛、莫、涿、蔚尽成空城,就连幽州也基本空虚了,杜重威便顺势进驻瀛、莫、涿、蔚四地。
石重贵这时步步推进,也收取了应州、寰州,正在出榜安民,得到杜重威进入燕地消息,笑道:“难得老杜有一次这么合作!”便派遣使者前往云州,要曹元忠交出城池。
这些事情说来只是几句话,其实消息来回传递足足花了半个月,曹元忠在云州本来还有些担心石晋大军旦夕而至,有了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曹元忠在云州稳住阵脚了,怀仁县被改造成了面南的前锋哨站,李彝秀从焦山向南用兵,截断了开出长城的高行周的归路。
待得石重贵的使者抵达时,西、北两封捷报也同时到达!
北面传来的自是上京大捷,那一日上京决战刚刚结束,第二天薛复便派遣大军南下,兵马推进到丰州以后,更派遣轻骑百人,分成几路沿着奇袭旧径一直奔到鸳鸯泊,契丹在这一带的人马早已散尽——全部汇聚到辽西走廊去了,因此这支报捷兵马到了鸳鸯泊后,毫无阻碍地就南下云州。
而就在大捷传来的前一天,西面也传来了张迈的消息。正如高行周的归路被李彝秀截断。云州与敕勒川的联系这段时间也被白马银枪团阻隔,但天策内部早有约定,张迈前锋登岸之日,当晚平安城便燃放烟花。然后天策军潜伏在荒山野岭间的细作也跟着将烟花点燃,朵朵烟花接力东传,当晚就让李彝秀的斥候望见。消息传入云州城内,曹元忠虽然当初有与薛复争功之意,但那个谋算既然不成,早就转了计划,听到上京大捷,张迈抵敕,就在诸将面前乐得手舞足蹈,对折德扆道:“大势已定!大势已定!上京我们赢了,元帅也到了!”
折德扆也好。白承福也罢,听到消息无不振奋,折德扆道:“石重贵的使者也来了,如何应对是好?”
曹元忠笑道:“他若日夜兼程,早来三五日,兵临云州城下,那时我们心里没底,一旦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现在嘛,让他来!等他到了云州城下。估计元帅也到了。”
白承福道:“俺这就下去,将这两个大好消息广为传播,一定能大振全城士气!”
曹元忠却道:“不,现在我们去说,下面的人难免还是将信将疑,收不到最好的效果。不如暂时保密,非都尉级不得与闻,要将上京大捷当作独家的情报,如果我们压住情报不让出城,至少也要三天左右才会传到燕云。如果契丹也帮我们瞒着,那或许要等大兵压境后,石晋才会惊觉呢!嘿嘿,那时可就有得乐了!”
这个时代没报纸,没电视,消息传递全靠口耳相传,若在商贸发达地区,各种小道消息倒也难以隐瞒,但战争期间,长城以外商贸凋零,内汉外胡不相往来,便让民间没了消息传播的渠道。
折德扆道:“契丹与石晋不是有勾结么?他们会帮我们瞒着消息?”
曹元忠笑道:“契丹与石晋虽有勾结,但也得防着一手啊!要知消息一旦传来,让杜重威他们知道契丹在上京大败,难保石晋不打落水狗!”
白承福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将消息传出去?”
曹元忠道:“一旦上京大捷的消息传开,石晋大军会怎么行动是有些难以预测的。在契丹,他们会担心石晋打落水狗,但对我们来说,也得担心石晋忧惧之下,不顾一切与契丹联手排挤我们——若是那样,虽然仍然无法扭转整个天下大势,但云州这边却可能变得岌岌可危。还是等元帅抵代再将消息传出,那时有元帅为后盾,手中有了足够的实力,我们便不用害怕任何变故了。”
当下曹元忠召来石重贵的使者,答应会交出云州城,请他七日之后前来交割,到时候自己会打开城门相迎。使者欢天喜地回去了,石重贵得到回复后也甚高兴,药元福却道:“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情,须防有诈!”
安重荣笑道:“怕什么,如果曹元忠胆敢欺诈,到时候直接攻城就是。人无信不立,曹元忠如果失信必定影响士气,到时攻城,于我有利!”
石重贵点头称是,召来赵普,说道:“你们曹将军约了我五日之后会师云州城下,到时候将交割城池,赵先生这番出使也算有了个结果。”
赵普人在石晋军中,还不知道大捷的消息,但他是何等机灵的人,一听这话便知“五日之后”必有重大事故发生,曹元忠或许会借故推托,或许会别寻借口,总之赵普不信自家的曹大将军真会轻而易举将云州城交给石重贵。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一方出现诈谋之时就难说了,这时如果不走,五日之后恐怕就得倒霉!
当下向石重贵请辞,石重贵笑道:“我们也要启程,五日之后同到云州岂不方便,何必着急?”
赵普知道若说回云州,对方多半还要挽留,强烈要求又会引起怀疑,当下道:“非是着急,只是此间大事既定,便须它往,吾尚有第二道命令在身,还望留守见谅。”
石重贵问:“先生还有什么大事?”
赵普信口开河道:“是我们家元帅的私事。去年关中大战打到纠结处,我家元帅默祈胜利,曾经对天许愿,倘若得胜,必酬五岳神明。后来果然得胜,只是五岳所在都不在我境内,因此遣派使者,以商人身份分入五岳,我是奉命要往恒山上香,这件事情。却还得请留守成全。”
恒山就在应州之东北,云州之东南,如今应州已经交割,但石晋的控制力暂时仅限于州城县城,还管不到山中丛林去。
石重贵笑道:“原来如此,小事一桩耳。”当下还帮赵普安排了向导,又赠他白银百两,丝帛数十匹,金银首饰若干。赵普也不推辞,照单全收,石重贵又暗示云州交割之后,另有重酬。
看他离营,药元福道:“此人不得再见矣。”
石重贵笑道:“他去恒山上了香,回去还不得经过云州么?到时候自会再见。”
药元福仰天打了个哈哈,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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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石晋的东西两路大军都在不慌不忙为自己的眼前事忙碌时,被他们遗忘在长城之外的高行周却是仓皇无比。
当初自传出薛复北上的消息。仓皇之中的白马银枪团就停止了攻击,甚至准备后撤。不料回归的道路也被截断了。折德扆所部虽是仓促成军,白承福的吐谷浑亦是多不在精,但李彝秀手中的几千人马却是党项的精锐,骚扰袭击、断绝道路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高行周这时也听说了张迈会北上的传闻,不过白马银枪团一直都不肯相信,觉得多半是天策为了扭转败局而传出的谣言。只是再要进攻平安城是不敢了,要往东撤退,道路又被断绝,一时下不定决心,正在进退两难时。曹延恭来了。
赵普出使雁门关,豪迈中透着讨好妥协的味道,曹延恭来到白马银枪团,却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脾气,几乎就是指着高行周的鼻子让他投降!
白马银枪团诸将看得无比恚怒,高怀德更是忍不住从幕后跳出来,破口骂道:“若不是看在当初曾一路同行的份上,今天就一刀斩下你的首级!”
曹延恭一个愕然,看看高怀德不就是当日“护送”辽使的那个“小兵”么?呵呵一笑,道:“我当日就觉得你不是等闲人物,果然是有跟脚的。看在一场相交,我好意奉劝一句,早早弃暗投明。你们白马银枪团也算中原屈指可数的好汉,我家元帅最是重英雄,识英雄,只要你们真心投靠,元帅必定重用,不会见外的。漠北虽然平定,东胡还有几千里土地在契丹人手里呢,早点投靠过来,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咱们都是汉人,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英雄,一起出去打番邦才是真汉子!”
他这番话是对高怀德说的,不似之前对高行周般咄咄逼人,语气有所转缓,尤其是那句“打自己人不算英雄、打番邦才是好汉”倒是说的高怀德心中一动。
高怀德与军中的宿将们都不同,毕竟是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满怀梦想与激情的年纪,一身武艺也没处使去,虽然最近从父出征,来到燕代之地,但打的不是盘踞燕云的契丹,却去打长城之外的天策,正如曹延恭那句“自己人打自己人”,终究不觉得带劲。不过真要高怀德听了这两句话就转投他主,却也没这个可能。
高行周却是立场坚定,之前曹延恭放肆无礼他也不怒,这时更不为其言辞所动,挥手道:“契丹卖我,使得你们诈取了云州,但凭你们那点兵马就要拦住我高行周,却是做梦!你回去告诉曹元忠,我将兵临城下!谁是好汉,到时候城下一决!”
曹延恭心道:“这人也是一条汉子,放在石敬瑭麾下有些可惜了。”便不再多说,高行周命高怀德送出寨门,一路上曹延恭问了高怀德姓名,临走前道:“高老弟人才出众,但石晋朝廷未必有你们父子用武之地,将来若不如意时,可来天策军前找我,我替你引荐给天下名将。征漠北的杨鹰扬,破契丹的薛汗血,阵前无敌的石拔铁兽,还有我们威震海内的张元帅,我全都熟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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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怀德送走曹延恭后回来,觉得帐内氛围有些诡异,当前局势下。李彝殷在前,李彝秀在后,张迈可能会来,云州退路已断,又不知道薛复北上之后,上京那边战况如何。种种忧虑之下,诸将其实都有些内慌,齐问主将如何行止。
高行周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天策素来狡诈,之前薛复装作要入晋北,结果却抽身北上,如今将张迈要北上的消息传得天下皆闻,我看多半就是假的!”
“若是张迈没来,那咱们干脆就杀进平安城去!”
高行周道:“不可!张迈虽不来,但平安城的实力也未可小觑。薛复虽然不在。可党项人割据夏州数十年,兵雄马壮,非吐谷浑之辈可比。正面较量虽然不怕,但我们后路被断,补给不继,无法长久作战的。还是且回晋北,等与东西两路大军会合,那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下传出命令。拔营东归。
他们西进时,党项步步退让。且战且退,这时要东归,李彝殷笑道:“兔子要回窟了!哼哼,真当我李彝殷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便派出游骑兵。日夜骚扰。高行周恐被尾袭,因此不敢快走,他白马银枪团号称万骑,只有三成左右是精锐部队,四成是普通部队。还有三成是征调来的民夫辅兵——古代军事阵容大多如此,号称二十万大军者,或实际人数只有十万,而十万人马里头,作战队伍一般不会超过七成,而精锐所占比例更小。有数百雄兵为核心的军队就足以镇守一处边关,数千强军为核心的军队足以称雄一方,至若万乘大国如天策,如契丹,大动员起来可有百万之众,而真正的强军也不过数万人。冷兵器时代军马越多,征伐越远,辅兵所占比例越大,至于千里远征之军队,辅兵超过一半的比比皆是,白马银枪团能维持这个比例,算是相当不错了。
无论辽晋,军队大都是将辅兵当作半个奴隶看,一般都是无偿服役,甚至是临时抓人驱遣。但天策则不然,自安西时代开始,就很注重对民夫、辅兵的训练,并在军营内部形成作战队伍与辅兵系统只是分工不同、级别不同的观念,征用辅兵也会支付足额粮饷,因此,天策的辅战队伍士气便与众不同,大多数又配备武器,于危急之时足以自保,经过训练的辅兵在战场上能发挥工兵或者普通部队的作用,其中部分见过血的辅兵,又成为了作战部队甚至精锐部队的后备力量。
高行周前有李彝秀阻截道路,不测深浅,后有李彝殷尾随在后,日夜袭扰,因此不得不以千骑精锐开路,两千精骑断后,其它部队位于中央,向东缓缓而行,不得速归。
这日眼看已经望到长城,夜里忽然有烟花在西面闪烁,跟着有点点烟花在荒野之中冒起,在暗黑的夜空之中炸开,隔着老远都能清楚看见,烟花点点,接力向东。
白马银枪团反应迅疾,不等主帅下令,马上有轻骑向最近的烟花窜起处奔去,但到了那里只剩下烟花燃放的遗迹,原本潜伏的人已经溜走了。
高行周与天策作战已有一段时间,对敌手的行事模式有了一定的了结,知道这必定是对方在通传消息,而且那些人潜藏得这般隐秘,这时却冒着暴露的危险燃放烟花,显然传递的必是一个很重要的讯息,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这个时候的高行周还不知道——如果他能知道,那他的情绪将不会是困惑,而是惶恐!
因为包括石重贵、杜重威和他高行周都不愿意相信的那个“谣言”,已经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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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燃放的这个白天,一支由党项族老率领敕勒川各部落族老所组成的欢迎队伍齐集于河口镇,在这里,他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领袖——新一代的天可汗张迈!
虽然在遥远的中亚地区,张迈早已是比任何可汗都更加尊贵的存在,但直到去年,漠北与东北的大部分游牧部落都还并不承认他“天可汗”的称号。
但现在不同了!
尽管上京之战的战果还没有传到敕勒川,可光是去年的漠北大胜,就足以让赤缎血矛君临大漠南北!并代替耶律德光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可汗之王!
知道张迈要来,如今党项以及已经归唐的敕勒川各部,青壮年多在前方打仗,但听说张迈要来。各族马上将妇女组织起来,在河口镇张灯结彩,尽他们微薄的所有构建一个对他们来说已算盛大的欢迎仪式。
当地平线上出现那艘楼船,等候着的族老们便都兴奋而又敬畏地匍匐在地,没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唯恐会触犯那位横扫万里的王者。
但张迈并不在第一艘楼船上。那是开路的先锋,杨光远望见岸上密密麻麻尽是匍匐在地的牧民,感慨元帅威望远震之余也不禁有些自得,幸好他身边一个副将还保持清醒,规劝道:“这些人是来迎接元帅的,不是来迎接将军你的,若是任他们对着将军跪拜迎候,事情传出去,恐怕会给将军惹来猜忌。”
杨光远醒悟过来。赶紧派人通知岸上的族老们起身,然后便率领士兵上岸巡防、布点,做好后续军马登岸的准备。
河口镇位于金河与黄河交界处,这里是黄河的一个节点,按照后世的划分,恰好也是黄河中游与上游的分界点,河口镇往下,河沙渐多。水流渐变,河口镇往下则是沙少河清。半点也不“黄”。
而这里又是一个天然可供登岸的绝佳码头,来自河西的商人,第一时间就选了这里作为落脚点,不久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市集,取名河口镇。
平安城位于金河中游,船筏从这里转入金河可以一直划到平安城下。但在路上已经研究过敕勒川地理的张迈早已传来命令,决定在河口镇登岸,然后挥师向东与李彝殷会合,所以让李彝殷在河口镇准备好大量的马匹——敕勒川是一马平川之地,登岸后换马行走。半日就可以抵达李彝殷的大营。
杨光远的先锋部队确保码头安全后,后续人马迅速上岸。
这支由木筏和内河船只组成的船队迤逦十余里,前五里都是军队,后七八里则是一路追随的各路商家。
这段时间的行军,已经让来自甘凉的军士们都习惯了水运。在行军的前半段,大部分将士体力下降得厉害,个个都盼着夜间能够上岸喘息,但路程走了一半后,大部分人马就都习惯了,许多旱鸭子士兵也能在木筏缓慢漂流中休息了。
部队依着次序登岸,这次行军张迈走得不急,沿途除了扫平盗贼巢穴之外还搞过两次检阅,既振作了士气又锻炼了人马,陌刀战斧新阵的纪律、秩序和反应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天策这次来的士兵其实不多,但木筏的运兵量实在太低,从上午太阳升起后不久杨光远开始登岸,一直持续到中午,各船筏的士兵才全部完成登岸,这时最后一艘楼船才缓缓出现。
党项的族老知道这次真的是张迈到了,一个少年发出一声招呼,码头无数男女同时匍匐在地,用蹩脚的汉语齐声高呼:“敕勒川万姓,恭迎天可汗皇帝陛下!”
除了上岸戒严的士兵,整个码头所有人都跪下了,和刚才一样,所有族老的心中都充满了紧张、期待与隐隐的畏惧!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国皇帝啊,就如同刚刚升起的旭日,让人猜测不透接下来的一天会是风和日丽,还是酷日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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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主舱中坐着三人,一个是张迈,另外两个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商人郑济与奈布,张迈从窗口望见岸上场景,收起一路来的轻松从容,转为整肃威严,对郑济奈布道:“这一路来多谢你们的招待了,兵贵神速,我的军马会先行,你们的商队随后自行交易,好好将各路商家协调好,不要闹出不好的事情,成为我后顾之忧。”
郑济和奈布赶紧应是。
张迈这才走出舱门,他身披明光铠,左手按着腰间横刀,旁边马小春弯着腰低着头,整个人犹如一只虾米般,捧着张迈的战盔亦步亦趋,走出了船舱,踏上了舢板,张迈眼神之中无喜无怒,看着跪满码头的牧民,一语不发,只是缓缓走上岸去。
楼船之内,郑济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他是亲眼看到张迈在秦西时是如何亲民的——那是一个会挽起裤腿下田帮播种除草,拿了柴刀上山帮砍柴烧炭的人啊,原本郑济以为张迈会快步下船,扶起为首的族老,说出一番抚慰言语来的,谁知道放任满码头的各族牧民在日头底下暴晒也不作一声。
跪伏的所有人中,只有那个发出招呼的少年微微抬头,看到张迈下船,站起来,却保持躬身的姿态迅速走近,也不顾河边的烂泥就跪伏在张迈脚边,口中道:“臣,李光睿,参见元帅!”
“李光睿?你是李彝殷的儿子?”
张迈的声音很平淡,也很冷淡,叫人摸不着他的情绪。
李光睿顿首道:“是。小臣曾入凉州游学三年,得蒙元帅召见两次,身蒙圣恩。闻知元帅圣驾北巡,欣喜若狂,恰逢家父遣人迎候,小臣便毛遂自荐,到此侍驾,并带来战马一万五千匹,以供换乘。方才已经与杨光远将军交接完毕。”
“抬起头来。”
李光睿腰脊还是弓着,只是脖子上扬,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崇敬,崇敬中又夹带着得到人主青睐的期待。
张迈笑笑道:“当年还是个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李光睿得了这么一句亲近之语,欢悦之情便形诸脸上。
张迈指着码头上跪伏的人道:“这些也是你带来的人?”
李光睿道:“不是,这些是我党项族内长老,以及敕勒川各部落的长老,闻说元帅北来,自发组织赶来迎候元帅圣驾的。”
张迈道:“有心了。吩咐下去,凡来迎侍者,每人赐丝一领,各族长老加赐绸布一叠。”
各族族老闻言大喜,齐声叫道:“奴等叩谢天可汗皇帝陛下!”
这时为首的党项族老带着两个推举出来的部落族老,匍匐着爬到张迈跟前,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颤声说道:“敕勒川鄙薄荒野,吾等勉尽绵力,于黄金帐下设全驼宴,恳请天可汗皇帝陛下赏光。”
张迈道:“各位的好意张迈心领了。但我此番北上有用兵之意,军心收摄不能放纵,这全驼宴等兵事完结之后,我回请诸位。”
那族老慌忙磕头,称罪谢恩。
张迈道:“苍穹之下,皆我臣妾,汝等怀忠,自有福报,至若契丹之流,且看我大唐男儿怎么收拾他们!”
那些族老听得啊的一声,头压得更低,鼻子都压到泥土上了。
这时楼船上最后一支护卫亲兵也已上岸,张迈不等族老回答,便问:“岸上将兵,集结完毕否?”
诸将一齐答道:“集结已毕!”
张迈便下令道:“全员上马,出发!”
马小春已经牵来汗血王座,张迈翻身上马,当头而行,码头上的人群匍匐着,手足并用,左右分开,骑兵过处尘土飞扬,挤挤人头都埋于飞扬尘土之中,脖子都不敢动一下,咳嗽也不敢发一声,登岸的各路兵马也跟随而去,眼看骑兵已远,尘埃已落,码头上的牧民尚都面朝张迈远去之处,不敢起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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