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时代》的演职人员有个共同的微信群,傍晚时分,陈长峰在群里梁韵瑶。
陈长峰:“小梁,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群里顿时一片沉默。
梁韵瑶和陈长峰撕破脸的事早就传遍了,碍着王一的面子没在表面议论,其实私下谁都知道,纷纷站队,站在梁韵瑶这边的也只有程欢。不过她表面没有跟别人硬扛,只是在偶然听见传言的时候讽刺两句。
陈长峰在群里突然梁韵瑶还明目张胆地要求加微信,众人纷纷咋舌。
梁韵瑶这把估计要被整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合吃瓜群众的意,因为梁韵瑶足足有二十分钟没有回答陈长峰的话。
就在其他人以为梁韵瑶已经跟陈长峰私聊的时候,陈长峰又说话了。
“梁韵瑶”
众人:……
梁韵瑶,真是铁头娃。
梁韵瑶其实并不头铁,她正忙着按照张弓长的指导尝试表演方法,每次出戏想到真实的自己,都难过又难受,一晚上已经去厕所吐了两遍,此时正瘫坐在地上缓神,没空去看手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条件反射地又要恶心起来。
拿过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又开始恶心了。
“梁韵瑶。”
陈长峰语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想笑:“你好大的谱啊。”
梁韵瑶:“……哈?”
陈长峰约她下楼见面说话。成爽陪梁韵瑶一起去。
酒店楼下,陈长峰看见成爽的时候毫不意外,看看梁韵瑶露出个嘲讽的表情:“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大家都是演员,以你现在的演戏水平,必须找一个科班出身的老师,最好是男老师,帮助你度过这一关,要不然你演戏是悬浮的,感情不懂得如何收放得恰到好处,表演痕迹过重,让人觉得虚假。我说的没错吧?”
梁韵瑶一脸嫌弃:“so?”
陈长峰:“我觉得我就很合适,你觉得呢?”
梁韵瑶:“我觉得非常不合适。”
陈老师点头:“你先别急着拒绝,其实我也不是就看上你,男人不过就是要个面子,这面子你给不给我,事情就真的可大可小,成经纪你说是吧?”
成爽公事公办道:“陈老师有话直说,我们公司一定会按规定考虑陈老师的意见的同时保护我们的演员。”
陈长峰点点头:“行,我们捞干的说。我陪你试戏,相应的,我要让片场所有人都知道,我陈长峰就是你的床戏老师。”
梁韵瑶哈了一声:“我图什么?”
陈长峰:“我这是给你一个让你成全我脸面的机会,你如果拒绝,后果怕是承担不了,不过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年纪也不小了,玩玩你都要看我心情,给你脸你可别不要脸。”
这已经近乎强迫的性骚扰了,成爽上前一步,挡在梁韵瑶身前:“陈长峰,我们公司还有老板,你别太过分。”
陈长峰笑得直白:“蓝剑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提鞋都嫌他动作慢。梁韵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圈里无戏可拍,经纪人你也好好想想,是在这个赔钱货身上继续砸几十万公关费,还是老老实实地捧我的面子。这很好选择吧。”
成爽眉眼倒竖。她们蓝剑娱乐是公司不大,但也不至于让人踩在鼻梁上骂,成爽刚要替蓝剑好好骂骂这个贱人,就被梁韵瑶拽到身后。
梁韵瑶把手机解锁,给陈长峰看,从他们见面开始,梁韵瑶就全程录的音。他是如何大言不惭地威胁她的,录了个一清二楚。
“陈长峰,就因为我说你性骚扰我就丢了你的脸?你脸挺大啊,整个宇宙都是你的脸吧?你是王法是吧,民法刑法都你颁布的吧?上面属你的名了吗?陈长峰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猥琐吗?我现在看见你的脸我就想吐,我告诉你你从里到外就烂人一个!你太tm让人恶心了!”
她刚说完,胃里一阵翻涌,偏头“yue”地一声吐了出来。
陈长峰:……
成爽:……
关上酒店房间的门,成爽觉得这事就离谱。
她把一脸气到心梗表情的梁韵瑶扶上床,让她早点休息,关上房门就开始给蓝剑打电话:
“你家灾星丫头可真牛气了。把陈长峰当面一顿骂……还录了音……然后还真吐了,吐完手指头一点,直接发剧组群里。”
“沉默是今晚的《荣耀时代》大家庭,实在太沉默了,连以前发大拇指点赞吹彩虹屁那帮人都彻底消停了。”
“陈长峰什么背景反正你比我清楚,你家灾星丫头把他彻底得罪了,蓝剑勇敢飞吧,出事自己背,有什么需要我的,估计我也帮不上忙。我会替你看好梁韵瑶的,虽然她今天办的这事我认为足够扬眉吐气,总之加油!”
一顿输出完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留下蓝剑双眼无神地看着他面前一整个展柜的手办,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沉默是今晚的微信群,也是明早的剧组,《荣耀时代》大家庭里足有上百号人,还有投资方制片人在里面,第二天彼此见了面,都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集体选择性遗忘昨天听到的那段录音。
王一拎着水杯和往常一样坐到摄像机前,和往常一样点起一根烟,和往常一样刚开工就必须骂一个人:
“梁韵瑶呢!让她滚过来,我要看看她的戏!”
……
贾乐把耳机放下,抽了一口电子烟,好奇地看看经落:“冒昧问一句,梁韵瑶是你什么人,方便说吗?”
经落也把耳机收起来,说:“算是我姐姐。”
贾乐的小眼睛放光:“亲姐姐,还是情姐姐?”
经落瞅他一眼:“自然是亲的。”
贾乐笑着点头,不再往下问了。
他们刚刚仔细听了这个人提供的信息,其实也不算什么隐秘的东西,不过是把业内对梁韵瑶的印象、评价和身价做了个评估。
“一个小演员,没什么名气,在业内仅有的一点印象是因为关于她的谣言,正好我了解一点这里边的事,她以前在‘创世’根本没几个人认识,反倒是解约的时候谣言四起,估计是创世散播的关于她丑闻。业内现在默认关于她的评价两个,一个是性格奇怪,十分无趣,长得好看但是不吸引人,花瓶美人;另一个是私生活混乱,不是男朋友多,传闻她很听话,让干什么都基本不反抗。因为这两个特质,其实打她主意的人也不少,就是那种想当玩物玩玩,但是一方面她现在的公司蓝剑还挺护短,她本人态度也坚决,好像没听说谁成功过,另一方面,金丝雀也得养那种娇俏可爱风情万种的吧,木头美人放着也没意思。那些人本来就是想玩玩图个新鲜,一看她这种情况就没兴致了,所以近半年来吧,没听说谁真想打她主意的。”
“事业上,也没演过什么像样的作品,业内对她的演技认知基本为0,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事业发展,像她这样的女明星,非科班出身学历不行,没有资源,还想红的,娱乐圈一抓十几万,要不是多亏她有这些绯闻黑料,搞不好更没人认识她了。”
经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把耳机和电脑都收回包里,说:“那今天就先这样,我还有个计划可能要麻烦你,咱们再联系。”
他给贾乐一个不薄不厚的信封。
很有意思,这男孩喜欢给现金,也不知道他是谨慎,还是作风老派。
贾乐照例把钱收了,看经落要走,说:“兄弟,我给你指条路,我看你挺在乎你这个姐姐,但是你现在就是个学生,啥也干不了。好好学习吧,你是个好学生,等你毕业了自己熬成资本,不就能帮她了嘛。”
经落背着包回头看他一眼,歪头想想,说:“你可能有点误会,她其实不需要我的帮助。”
她很厉害的,从小就是她帮我,我做这些只不过想靠她近一点,想让她开心一点罢了。
就像是知道她拍戏可能遇到了困难,思考了一晚上又嘴笨,后来决定看遍能找到的每一场话剧,把票根都拍给她看。这种笨拙又无意义的努力,只是希望能对她起到一点点作用就好了。
梁韵瑶被王一叫到片场的时候,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十分憔悴。
王一:“让你在家闭门造车,你干嘛,闭门考研?熬夜打游戏?”
梁韵瑶连反驳的力气都不多,弱弱地问:“又干嘛呀。”
“检查你车造的怎么样了,赶紧去化妆,化完妆马上开拍!”
一场演完,梁韵瑶又开始犯恶心,强忍着没去吐,被成爽扶着去王一那边看回放。
王一仔细看过一遍,又截取几个图像放大再看,问梁韵瑶:“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梁韵瑶看完,实话实说:“90分。”
她有很大突破,从镜头里的表现也好,从周围人的反应也好。在王一的扑克脸上看不出来,但男演员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入戏,她拍完这条走到王一旁边,能够清晰地看见扛话筒的工作人员和副导演呑咽口水的样子。
但还不够好,梁韵瑶心里清楚。对着对手男演员,她没能彻底入戏,心底最深的角落里残存着的怪兽叫嚣着撕扯她,她近乎是强烈地压制着自己的理智。
王一点点头:“去吧,再造两天,后天再拍。投资方昨天跟我打过招呼,我替你扛了一部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还没有达到我的要求,直接换人,听懂了吗?”
听懂了,陈长峰直接搬出投资方,戏都拍完还能换人,可真是心眼比针眼还小的恶臭男人。
梁韵瑶走后,副导演问:“她会不会心态直接炸掉,还是说自暴自弃了。”
王一看了眼她的背影,眼神收回来:“那就活该她在底层呆一辈子了,以后恐怕就再难翻身。”
傍晚时分,梁韵瑶又去见了张弓长。
八点,梁韵瑶从公交车上下来回酒店,成爽今天还有其他工作,梁韵瑶让她忙去了,从公交车站到拍摄基地还有七八公里的路,她准备走回去。
张弓长今天仔细听了她的问题,喝了一口咖啡,轻叹一口气。
“入戏的方法很好用,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并且不是长久之计,在你身上负作用甚至要比正面作用更加强烈一点,这个方法只适合你应急。但现在你连应急都应不上,必须想其他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缓慢地扎实地学习,然后缓解或者彻底根治你的心理问题。哪一个都需要时间,你似乎没有时间。”
梁韵瑶抿唇,没说话。
张弓长看她,神色柔和下来,说:“梁韵瑶,你的表演技巧没有问题。我当老师时间不长,但看见像你这样非科班出身还有这么扎实表演功底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梁韵瑶朝她笑了一下,谢谢她的夸奖。
“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情感。而情感是人类天生的产物,是人在成熟的过程里缓慢且长期形成的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你需要找到一个能够让你的情感肆意释放的安全区。可以是一个地方,但作为演员,最好是一个人。”
“试着联系一下你最信任的人吧。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当然如果时间不是这样急迫,你可以通过学习缓慢地健全你的情感世界。这次失败也没关系的,人生不只有这一条路走。”
梁韵瑶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自己常去的那家便利店门口,她进去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站在夜空下点燃一根,抽到后面,自己都觉得恶心了,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摸出手机来,拨出一个号码。
“喂?笑笑啊。”
“哎,妈妈。”
母亲陈秀秀的声音传过来,一下子就把梁韵瑶带到那个简陋温暖的小房子,耳听得淅淅索索的声音,陈秀秀隔着一段距离,在对别人说话:
“老头子,笑笑打电话来了,你跟她说说话啊。”
对面呜呜了几句,一个有些虚弱的男性声音艰难开口:“笑笑啊……”
“爸爸。”梁韵瑶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丝毫没有停顿。
后面再说什么,已经是听不清了。能听见陈秀秀在哄着男人:“听到孩子的声音高兴吧……不想闺女,闺女在给你赚钱呢,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
一个电话,梁韵瑶没说上两句话,眼泪就停不下来,她咬着唇蹲在地上,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笑笑啊,你爸高兴呢。”
“是,妈。”
“怎么样,工作累不累啊。你爸爸最近情况还不错,新换的药效果挺好的,每天清醒的时候多了不少……”
陈秀秀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又担心女儿不爱听,赶忙道:“别太拼命了,家里还有些钱,够你爸吃药的。你给自己攒一些,在大城市过得舒服点……”
“哎,妈。”梁韵瑶笑了下,没人能听出来她脸颊上全是泪。
“有什么事要跟妈说吗?”
“没有,就是问问你们两个好不好。”
“好着呢,挺好的,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我们就好,你爸你不用担心,生死有命的事,多替自己想想。好孩子……”
电话挂掉了,梁韵瑶摸出一根烟点燃,又吸了一口。
她这些年陆续往家里打了几十万。多亏这些钱,父亲才挺到现在。父亲的病是一种稀少且奇特的癌症,特效药几乎没有,也不纳入医保,她们只能一种一种方法去试。在治疗期,进口的靶向药一支就要一万多,一次治疗打四针,再观察是否有效,一旦产生抗药性,就要再换一种。
她一度面临崩溃的时候,曾经短暂且阴暗地想过,要不就不治了,治不好的,到最后人没了,家也彻底拖垮了。
后来她回到家,看见父亲大部分时间就像一个有些虚弱的健康人,他会笑,会说话,也会充满爱怜地心疼她,把很贵的水果放在冰箱留给她,一直留到坏也不舍得吃一口。
她想起小时候,她最艰难的岁月里,是父亲义无反顾地离开永华建造厂,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厂区大院去了南方,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替她遮风挡雨,尽他所能地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港湾。梁韵瑶偷偷打了自己几巴掌,狠狠地唾弃自己的无耻。
“会好的。”梁韵瑶望着漆黑的星空,深深把烟吸进肺里:“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不远处,经落背着包,站在路灯下看那个蹲在便利店门口,一边吸烟一边哭的女人。
他已经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见过贾乐以后,熬夜完成了工作和学业任务,向不情不愿的刘炳春和万鑫请了假,倒了不知道多少趟车,折腾一整天才到这个地方,站在便利店门口看向剧组的酒店,正犹豫着要说什么才能见到人,没想到一抬头便看见了梁韵瑶慢慢低着头到便利店门口。看见她抽烟,打电话,她哭,泪水掉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砸。
后来她可能是哭累了,第二支烟抽完,扔到垃圾桶里,又去摸第三支烟。
经落从路灯下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梁韵瑶抬头,眼眶和鼻尖还是红的,在昏黄灯光下温柔的夜色里,像是一只委屈的小动物。
经落举起手,朝她打了个招呼:
“嗨,好巧。”
张弓长给程欢打电话,专门说起这件事。
程欢笑:“就知道你认真,所以才把你介绍给这小孩。”
“这种案例真是奇怪,我还真想把她放在手下好好研究。”
“说话多吓人,应该是好好培养。”
“从教学角度来讲,确实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研究对象,而且是个非常好的苗子。”张弓长有些兴奋:“她怎么想的,有没有想法来我这儿上学?”
“怕是有些难,听说她挺缺钱的,你能给她钱?”
“哎,多少好苗子都被钱折掉了。”
程欢刚洗漱完,在化妆镜前包养自己还没有上年纪的脸:“只有艺术家才最喜欢一边标榜自己清高,一边不择手段地捞钱。”
“怎么还骂起我来了?”
两个人又贫了几句,张弓长又提了一遍:“我给她指了路,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程欢想想说:“怕是难,这关过不去,圈子里她能生存的空间怕是更小,从王一的电影里拍了一半被退货,再加上以前那些不太好听的名声,哎你别说,搞不好还真混不下去,去你那上学了呢。”
张弓长骂一句滚。
便利店门口,梁韵瑶仰头看着外貌身材都十分优越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
“你冷不冷?”经落脱掉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穿上吧。”
梁韵瑶没接,半晌蹦出一句话:
“经落,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路灯下,年轻的男人明显愣了几秒,而后弯了下眼睛。
“没有,暧昧对象也没有,备胎也没有,也没当过别人的备胎,没有女生跟我说超过十句话。除了我妈。”
“那天见到的那个女生?”
女生经落不记得,但和梁韵瑶有关的“那天”一共也没几天,他很快就记起来了。
“只是同学,当时还有两个人在一起聚会,中途那两人走掉,那位同学当时想看我手机里的学习app。那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说实在的我已经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
这大概是梁韵瑶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了句:“哦。”
然后她就没说话了,似乎在思考什么严峻的问题。
经落等了一会儿,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因为有别人在,梁韵瑶就没继续抽烟,女士香烟夹在修长的手指中间,打火机一下一下地点火。
经落状似无意地继续:“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工作不忙,老师也不经常找我。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一定尽全力,而且我嘴很严。”
刘炳春和万鑫在远方齐齐打个喷嚏,骂骂咧咧地适应干活主力不在带来的不方便。
听到嘴很严三个字,梁韵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经落觑她神情,继续道:“我是北城大学的学生,土木院研一。连续两年校三好学生,去年拿了优秀毕业生,优秀毕业论文,两年数学建模大赛一等奖,国际建筑设计大奖一等奖……遵纪守法,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
原来他也是北城大学的学生。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湖边,因为那就是他的学校。
甚至他居然是自己的直系师弟,虽然她这个中途休学的人没有什么资格叫人家师弟。
而且他居然比自己年纪小。
像是写现实表现材料一样的自夸,却让梁韵瑶顿时放下了心。她总觉得年纪小的男生更有安全感一些,再加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安全度达到60分以上。
何况她并没有多少选择。
经落看她神情比刚才轻松很多,甚至带上点笑模样,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总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严格且重要的面试,这次机会如果抓不住,以后一辈子估计都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再说就会显得自己急切,他在心里分析形势,决定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梁韵瑶在理性评估,眼神闪烁,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在夜色中的便利店门口,一个站一个蹲,诡异地都没有说话。
梁韵瑶看看指尖夹着的烟,抬眼看了眼经落,问:“我可以抽烟吗?”
经落点点头:“可以,这里不是公共场所,抽烟是你的自由,但吸烟有害健康。”
梁韵瑶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里细碎了路灯的光,折射出天穹的星星。
经落看着她的眼睛,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拍拍刚才可能擦脏的裙角,把烟放回烟盒,然后把只抽了两支的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意志不坚定的时候用的,用来逃避现实用的东西。”她评价那盒烟,然后直直地看着经落:“接下来,我想正式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能不能陪我搭一场戏?”
理工生遭遇了知识盲区:“什么叫搭戏?”
“我演,你配合我念你角色的台词就好,适当的也可以配合我做一些肢体动作。”
经落懂了,知道这就算自己终于通过了她的“面试”,笑着答应:“好啊,我听你安排。”
“我的时间只有今天晚上,明天一整天,还有明天晚上,能麻烦你陪我熬夜吗?”
“可以。”
梁韵瑶松口气,问:“你住哪儿啊?”
经落一时无话,他只顾着来找人,也没有去酒店办入住。
梁韵瑶:“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经落嗯了一声,说:“是要办一件事,但已经办完了,办得还很圆满。”
“那你就去我房间,可以吗?”
自然可以,他全听她的。
成爽今天陪着宼枝去录一档综艺节目,晚上结束录制已经很晚,休息了几个小时,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拍摄基地的酒店。
她怎么也没想到,打开门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一看就是刚洗过澡,下半身穿着睡裤,上面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身上的肌肉倒是初初显形,清爽又结实,头发半干,看见她的时候眼神迷茫又惊慌,成爽后退一步,看看门牌号,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男人赶紧慌乱地把t恤套上。
活脱脱的“捉奸在床”。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帮着解决交通事故那小伙子吗?
成爽因为休息不好还带着起床气,沉下声音一声低吼:“梁韵瑶!!!”
经落赶紧摆手:“她刚睡呢。”
成爽这个气啊。
梁韵瑶的房间是套间,成爽踢踢踏踏推开门进卧室,只见梁韵瑶刚睡下就被吵醒的样子,挂着黑眼圈跟她打招呼:“爽姐。”
成爽:“你不想给我解释一下吗?”
梁韵瑶一看就是熬了夜,看着成爽的眼神都发直,她想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头朝外说:“经落,你来一下。”
经落过来了。
“介绍一下,这是……”梁韵瑶的话在口边绕了一圈:“男朋友。”
经落手里的剃须刀掉到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
成爽:“哈?你还能有男朋友,你要真有男朋友我给你烧三柱高香,连带着蓝剑的攒的礼花我也全给他放了。”
梁韵瑶撇嘴:“没有你这样歧视单身狗的。”
“我是歧视单身狗吗?我是歧视你。”
梁韵瑶下了床,正式介绍一下:“经落你见过的,我拜托他帮我搭戏。”
“所以你俩这幅滚过床单的样子其实是在试戏?”
“我如果说不是你是不是更高兴?”
成爽呸了一声:“晦气。”
反正只要不是她家的白菜被猪强迫拱了,成爽都无所谓,哪天白菜开窍了知道找猪了,她才真的要去庙里还愿。
按照他们两个的说法,昨天晚上一直在试戏,熬了个大夜,凌晨才准备睡下,成爽大发慈悲让梁韵瑶去睡,上午十点才算堪堪醒过来。
吃过饭,成爽绷着一张脸:“演给我看看。”
找人试戏本是一个练习的手段,在梁韵瑶这里,却成为一道跨越鸿沟的必要手段。
她得反复进行心理建设,把经落看成对手男演员,反复告诉自己在绝对安全的领域里,一点点地释放情感。
经落昨天晚上临上阵,才得知原来他要陪着梁韵瑶试的是一场“床戏”。装得一本正经的男人当时脸色就有些绷不住,脑子也宕机。
梁韵瑶:“别害怕,你就念个台词,况且这场戏里你还没几个字的台词。”
经落:“……那你要我陪你试戏的理由是?”
梁韵瑶就很直白:“男的,活的,我不讨厌,遵纪守法还嘴严。”还是亲学弟。
经落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挠挠头摊开剧本,认命道:“开始吧。”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以为只是帮她个忙,陪她试个戏而已,却硬生生把自己逼到另一种“绝境”。
第一次演完,梁韵瑶坐在床上缓慢出戏,恶心的情绪依旧存在,她强压着缓了一会儿算是缓过来,发现男人不见了好一会儿。
又过了十分钟,经落才从浴室出来,似乎是刚洗了脸。
“你热啊?”梁韵瑶问。
经落:“……还行。”
不是热的问题。
第二次演完,梁韵瑶的恶心情绪有所缓解,这招大概真的有用。
经落又去厕所呆了二十分钟。
梁韵瑶犹豫着问:“你是不是肾不太好?”
经落:……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许是肾太好了。
当着一个24岁的身强体壮的,刚跟你试完“床戏”的男人的面问这个,你礼貌吗?
然后经落被梁韵瑶要求着又试了几次。
其实经落真的只是躺在床上念台词,全部的表演都由梁韵瑶一个人完成。她需要一遍一遍地变成小苍兰,那个和敌军将领在床上饱含深意又决绝又享受的自信坚定又妖艳的喜乐门头牌。
好几个人都说过,梁韵瑶演技没问题的。
她一旦把正确的、越来越丰满的情绪投入到戏里,带来的化学反应究竟有多大?别人不知道,经落却最为直白地感觉到了。
他看着她覆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娇媚中透着懵懂纯洁,自信又妩媚,她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眼睛里闪着星星,他能感觉到她在身不由己,同时也在刻意逢迎,但只会让人贪心地期望她的逢迎里哪怕有一丝真心,也愿意为了这样的女人付出一切。
经落只觉得人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困难的事,她看着面前的女人,要时刻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这只是她的角色,生理和心理却不堪重负,备受煎熬。
以至于在女人终于出戏表示不再练了要睡觉的时候,他连语气都变得分外轻柔。
不知道去了几次浴室的经落深深呼出一口气。
在这场煎熬的练习里,彻底入戏的恐怕是自己。
时间回到这天中午,成爽说:“演给我看看。”
经落躺在床上,梁韵瑶穿着普通的纯棉长袖睡衣,斜坐在他旁边。经落看她随意拢了拢头发,喉头滑动,深吸一口气。
这一吸,又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们躺的也是她的床,全部都是这种味道,是一清爽的水汽夹杂着果香的味道。
经落屏住呼吸,他不敢再吸了。
一场演完,梁韵瑶坐在旁边恢复状态,经落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几下,有些别扭地坐起来。
成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奇怪。经落有些尴尬,毕竟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过不一会儿,梁韵瑶撩开头发拍拍脸,从戏里出来了。问成爽:“怎么样?”
成爽看看她,又看看经落,笑道:“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场都要好。”
经落松口气。有好的评价,他也算真的帮到了忙。
成爽给两个人订了饭,经落的那一份又是牛排又是鸡蛋,还有一根大鸡腿,蔬菜种类也丰富,虽然是健康餐,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
再看看梁韵瑶那份,就平平无奇的女演员菜品,西兰花番茄鸡胸,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成爽:“小伙子受累了,多吃点补一补。”
经落的脸顿时有些绿,姜毕竟是老的辣,哪有几个像梁韵瑶一样什么都不懂。
不,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是没有心。
吃过饭休息一会儿,两个人继续磨合,梁韵瑶每一次都有更深层次的感悟,就连作为男主演工具人的经落都能清晰地分析出她表演中眼神和情绪的变化,并且中肯地提出“这样会好一点”的建议。
就这样到了晚上,经落刚念完一段台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梁韵瑶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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