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阔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禾麦一个人呆呆坐着,望着脚底上的布鞋发呆。
“怎么自己一个人发呆?”他缓步走过来,一脸闲适地问。
禾麦抬头瞅瞅他,见他身旁并无别人,含糊地说:“奶奶在屋里歇着,我怕打扰她。你怎么自己回来啦,马二哥呢?”
张阔含笑,半真半假的玩笑道:“他方才败在了我手下,回去钻研武艺了。”
禾麦一挑眉,很配合的歪了歪下巴,冲他微微一笑。
张阔站在她面前,也不坐下,也不言语,双手环抱的放在胸前,眼神炯炯地打量着禾麦,“怎么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莫不是想你家六郎了?”
禾麦提起了些精神,摇头说:“不是,我在想些事情……想晚饭做些什么。”
“你还真是爱吃啊,”张阔看着她啧啧称奇,“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女子比你还乐意吃。”
禾麦嘟囔道:“你就直接说我贪嘴好啦,我知道我贪嘴,你不用拐弯抹角地说我。”
“能吃是福,又不是骂你。”张阔瞧她小声抱怨的样子,笑了笑,坐在她身旁。
“中秋团圆夜,你晚饭不回去吃饭了呀?”禾麦望着张阔,问。
她原本的打算是请张阔来吃一顿晌午饭便罢了的,可没想到吃过晌午饭张阔不走,现在又回来,明显是要留下吃晚饭的意思。
“我和谁过团圆夜?衙门里的官差么?”张阔睨着她,懒懒问。
禾麦愕然了下,“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啊,”张阔笑了,“我像是有家的人么?”
禾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你的父母……”
“很早就去世了。”张阔淡淡地说。
他转过头去,脸颊的线条带了些难掩的落寞,“从小,是我姐姐将我养大的。”
“那你姐姐呢?”禾麦忍不住问。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张阔才答,“也死了。”
他方才还闲适的神色,这会儿有些冰冷,又些漠然。
禾麦噤了声,瞧见张阔的神色,也不敢多问什么了。
可张阔却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痛意,口吻淡淡地说:“是被李家庄的人杀害的。”
“李家庄!?”禾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模模糊糊的明白,为什么在追查那些黑衣人的时候,张阔的反应如此剧烈了。
“对,李家庄。”
说起李家庄三个字,张阔的脸上犹如泛着一层寒霜,精湛的眸子里也淬着冷意。
他再度开口,声音尽量平和一些,沙沙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怀念。
“我姐姐……她是个温婉贤惠的女人,手艺很是不错,尤其是她煮的粥,我能喝三大碗。”张阔唇角温暖的勾起来,眼神放在了半空,陷入美好的回忆当中去,“当时,她刚刚嫁了人,我姐夫是个老实却可靠的男人,待她很好。我姐姐很喜欢孩子,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想来她早就做了母亲,我也早就当了舅舅。”
他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因公事离家去皇都,李家庄那伙人不知怎么盯上了我姐姐,盯上她便耍起了蛮横,说要给她带到李家庄去当小妾。我姐夫出头,与李家庄一帮人动了手,当场被打死。”
“我姐姐吓坏了,我听家旁的邻里说,她大喊着姐夫的名字,嗓子都喊破了,被李家庄那伙人带走的时候,死死抓着我姐夫的身体不松手,十指扣在地上,全是血印……”
禾麦从未见过张阔如此悲伤的模样。
他仰着头,眼里不见泪光,却满是痛意与憎恶的火光,在那些火光之外,随着他的脸庞一起**的,是浓浓的自责……
“后来她被带进李家庄,第二天被扔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他的声音骤变,带着剧痛与仇恨,泛着戾气的声音听了让人后背发凉。
“我恨为什么那时候我不在,我恨为什么我学了一身的功夫,到最后却保护不了我最爱的亲人,可我最恨的,是李家庄的那群畜生!”张阔脸部的线条崩的紧紧的,双拳攥的犹如铁疙瘩一般坚硬。
“那你回来之后呢?有没有去李家庄将害了你姐姐的人找出来?”禾麦问。
呵……张阔的笑声中带着一种绝望与无力。
“李家庄在永安镇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恶行早上报了朝廷,可朝廷却下令说不得对李家庄动手。做下那样多恶事的李家庄,势力却如日中天,我甚至不能将仇人找出来,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姐姐和姐夫!”
张阔的声音如此悲愤难平,禾麦也泄了一口气,为他感到难过无力。
她坐直了身体,望着张阔,声音诚恳而坚定的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样恶行的李家庄,朝廷怎会不管?一定是在筹谋什么大计划呢!张阔,我相信你,你一定有能血刃仇人的那一天,用这些坏家伙的血,去祭奠你的姐姐和姐夫!”
她说完这些,却像是还不解气似的,定定道:“即便那时困难重重,你放心,有我呢!我会帮你抓住那些坏蛋的!”
张阔怔怔地盯着禾麦的面容,瞧她素净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与率直,心中的弦像是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似的。
他别过头,轻声说:“这些年,我不断调查走访清芦村这一片,试图从当日目击的村民口中得知那些恶棍的具体形容,到现在,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他的五指慢慢拢到一起,将某种信念紧握在拳,“若我见到那些人,必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对,碎尸万段!”禾麦也愤愤地说。
她说完,又赶忙去劝张阔,“这仇是一定要报的,可你还是要冷静些。万一真在路上见到那些恶棍,可不能直接冲上去!另想个法子,给他们骗到一处,再挨个捉了!这样,也免得你暴露了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是?”
张阔看她认真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模样,蓦地一笑,唇边的笑容带着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温暖。
“我怎会和你说这些呢?”他望着禾麦,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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