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喜嫁丧哭(9)(1 / 1)

在燕时洵离开之后,本来还想接着讲故事大会的嘉宾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屋子里有些发冷。

安南原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去把旁边的窗户关了,悻笑道:“秋,秋天了哈,晚上是有点冷了。”

男明星哭笑不得:“看来讲鬼故事还是得燕哥来,你们怎么一个个吓成这样?”

综艺咖忿忿怼了回去:“你刚刚就没被吓到吗?你怂得明明比谁都快!”

男明星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试图在镜头前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那能怪我吗?燕哥说的也太吓人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说出来,其实燕时洵说的没错,后来阿婆告诉他,村里确实有个人在树上吊死了。

如果是假的或者是幻觉也就算了,但是,这都是真实发生的,是他亲身经历。而燕时洵却在他没有说出来的情况下,猜得完全正确,准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其他嘉宾也都陆续缓了过来,本来还想听男明星讲故事的心都歇了下去,只想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尤其现在离半夜还有些时间,再晚点再回房间,他们怕不是要被吓死。

于是,嘉宾们都各自找了借口,从男明星的房间结伴走了。至于一个人睡、房间又最远的安南原,更是死死抓住旁边赵真的手臂,一定要手挽手的离开。

赵真:“?你当是小孩子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吗?”

安南原哭丧着脸,坚决不说自己害怕:“哈,哈哈,我这是想要和赵哥拉近关系,万一你哪天就能给我介绍个配角演演呢。”

赵真无语了:“虽然这么想的不少,但直接当着直播屏幕说出来,你还是第一个。”

弹幕上顿时刷过一片“哈哈哈”。

[谁还记得,这哥最开始是不相信有鬼的?]

[可怜我家哥哥,好好一个偶像,硬是让燕哥搞成了怕鬼小可怜。这也太搞笑了吧!两个大男的还非要手挽手哈哈哈哈。]

[虽然我现在看着屏幕笑得很开心,但是我觉得如果换成我在安南原的处境上,可能就笑不出来了。比如我现在想要去上厕所,膀胱都快要憋炸了,但就愣是不敢下床,大脑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在擅自想一些恐怖的画面了。客厅里站个人,或者窗户外面的街道上有个人在仰头看我家窗户……嘶,算了,我再憋一憋吧。]

[世另我!本来讲故事的时候我虽然害怕,但是还好,还在开着窗户坐在沙发上嗑零食。但等燕哥一出来,画风瞬间就变了!我的妈,我快要被吓哭了,连滚带爬连拖鞋都没穿就赶紧跑去把窗户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现在缩在我的卧室里瑟瑟发抖。]

[主要是,别人讲的我知道那只是个故事,害怕也觉得没多少感觉,毕竟不会真的发生在我身边。但是燕哥说那话的时候真的不像是开玩笑!我觉得燕哥根本不是在讲故事,他就是在科普!呜呜呜,好怀念大学时候在寝室还有很多人陪着我,现在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这怎么办?]

[前面的,说不定你家不知你一个人呢,还有很多人在陪着你,这是你看不见。燕哥不是说了吗,就算有鬼和你脸贴脸你也看不到。]

[……艹!前面那大兄弟我谢谢你全家,你抽卡必出n卡!我现在觉得我家突然热闹起来了,好挤呢。疲惫微笑jpg]

而等男明星在门口笑着送所有人离开后,回过身他就赶快关了门,还顺手上了锁。

这套动作看得综艺咖有些纳闷:“你锁门干什么?”

男明星被提示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道:“习惯了。”

“不过我之前好像确实听过别人说,你好像很喜欢锁门。上一次我在另一个综艺,化妆师说你一谈完什么事就锁门,再见你还得再敲门。”

综艺咖半开玩笑的道:“别人都恨不得天天敞开大门,让人知道自己没干坏事。怎么,你有什么坏事要干不成?”

男明星怔了怔,知道综艺咖这是在给自己递话头,让自己可以当着镜头的面解释清楚。

因为他奇特的习惯,很多人都抱怨他是在耍大牌,最近因为他在和对家竞争一个机会,所以没少被对家买通稿抹黑。其中一大罪,就是他耍大牌的事。并且有图有视频,他完全反驳不了。

只是,要是解释的话……

男明星感激的看了综艺咖两眼,犹豫了一下才张口道:“那就当做是刚刚故事大会的延续吧,哥你当个故事听就好。”

“我小时候不是被阿婆在村子里带大的吗,我小的时候,有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村子和旁边的村子总是在死人,每个月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唢呐声和哭声。老的,小的,年轻的……我阿婆说,那是因为那年是鬼年,是阎王爷发怒了,要抓做过错事的人去地府审问,没错的放回来,有错的就留在地府。因为村子里很多人淹死过女婴,手里有人命,所以才挨不住阎王爷的审问,被留了下来。”

“我那时候不懂事,只看到人往天上撒纸钱,觉得特别好看又好玩,就总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抓纸钱玩。然后有一天,我拿着纸钱回家之后,站在我家的篱笆后面,忽然就看到了外面景象的不对劲。”

“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那些我见过没见过的脸,都在村子里的路上到处游荡着,整个人都是模糊半透明的一团。而且最关键的是,就在之前不久,他们都刚刚办过葬仪。他们或是迷茫的停在自家的院子前面,想要进却进不去,像是畏惧贴在大门上的门神画像。”

“看到我看他们,有个我认识的邻村奶奶还朝我招手,说要看看我长多大了。我害怕不敢出去,结果那些人就从篱笆外面的村路上面,田地上面,四面八方的朝我走过来。因为我回家的时候没有锁门,他们直接就推开了门走进我家院子,那个奶奶还说她没有孙子,所以她要带我走,让我做她的金孙……”

综艺咖愕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这样一个理由。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事放在之前,他肯定嗤之以鼻,觉得这人怎么给自己解释还解释不清楚,一点不会公关,编了个这么假的故事谁会信啊。

但是,在来了这档节目,又经历过之前那一次之后,综艺咖却忽然觉得,这人没有在说谎。

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男明星苦笑着道:“幸好那次我阿婆就在隔壁田里拔草,一听到我哭了就赶紧跑了回来,一把把吓傻了的我抱进了房间又锁了门。我们婆孙两个就在屋子里,我被阿婆捂着嘴,哭都不敢大声哭,一直待到那些东西离开,我阿婆才冲出去赶紧把院子的大门锁上。”

“我阿婆告诉我,在有人出殡的时候,沿途其他人家都会早早把大门锁上,防止那些新丧后迷茫的魂魄走错了路,进了自己家。有些人家还会在门口摆放一些馒头和水果,当做路祭,告诉新丧的人吃完了就赶紧上路。”

“而我因为贪玩疏忽,没有锁上自家的大门,才使得那些鬼魂都进了我家,想要抓我走。又因为我一直去抓纸钱玩,让小孩本来就不稳的魂魄被影响,所以才忽然就能看到那些鬼魂。”

男明星看向分屏的眼神很是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这也算是我的童年阴影吧。虽然我知道阿婆可能是在吓唬我,不想让我出去玩,但是我也确实是被吓到了。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保留着这个随时锁门的习惯。”

观众们没想到男明星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一些本来因为最近到处都是的营销号文章,而对男明星有了恶感的路人观众们,看向男明星的眼神顿时也同情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吧。不,要是我的话,一定是非必要不出门!]

[卧槽!卧槽卧槽!我本来只是来舔颜的,毕竟燕哥不开分屏,安南原现在已经快要变身搞笑艺人了,这位的脸又恰好是我的审美,我才留下来舔颜的。没想到上来就给了我一个暴击!刚刚已经被之前的那个故事吓得半死了,现在我已经吓懵了,觉得家门之外全是鬼,到处都是危险。]

[啊啊啊啊艹啊!为什么要让我听完这个故事,我家小区最近刚走了个老人,纸扎人纸扎马花圈什么的还在小区里放着呢,天天放哭丧的哀乐到很晚,现在还能听到!我的妈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这种环境下边听哀乐边听鬼故事,我人都快吓没了,感觉我家小区的路上也飘荡着鬼啊!我想要去确认下我家门锁没锁,但我又不敢,来个人救救孩子吧呜呜呜。]

[这人不是个明星吗?我家买的饮料上面还印着他呢,现在一看,怎么像个说书先生?这故事讲得也太好了,有兴趣去德o社发展吗?听完故事之后的我面无表情,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

[!!!我家沿海地区,最近闷热,我家一直开着窗户和门在通风,晚上还会抱着被子在楼顶上睡。谢谢,孩子已经吓死了,刚刚火速去把门窗都关了,生怕哪个走迷路了走进我家了。我妈还出来问我发什么疯,呜呜呜!我要怎么和她解释我只是听了个故事?我魂都快吓没了,觉得我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忘不了这个故事了。至于睡房顶……不了!我宁愿热死!]

[啊这?你们都觉得这只是个故事吗?我怎么听着像是他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呢,真实发生过的那种。]

不仅弹幕里是一片哀嚎,就连和男明星同一间房间的综艺咖,都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挪屁股,把自己紧贴着墙壁,似乎这样就能有安全感一样。

“那,那什么。”综艺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指了指窗户:“我已经脱了鞋躺床上了,就麻烦你关一下窗帘了。”

男明星狐疑的上下扫视了综艺咖两眼,狐疑道:“哥你总不会是被吓得不敢下床了吧?”

综艺咖嘴硬道:“没有!”

而那边,回到自己房间的赵真有些奇怪。

之前众人把自己的行李扔在了房间里就走了,也没有太管。但是他隐约记得,之前自己的背包和充电器都放在桌子上,现在却被扔在了门口。不仅如此,很多东西都换了地方摆放,也有些耳机之类的小物件掉在床底下的边缘。

但,很多东西他都没有从背包里拿出来啊,怎么会掉在地上?就算是有人翻动过他的背包,但是他的背包是专门的登山包,夹层暗层很多,应该不能连这些小东西都翻出来?而且什么东西都还在,没有丢东西,翻包的人又图什么?

正在赵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和他同一个房间的宋辞也纳闷的问他:“赵真,你看到我的毛巾了吗?我刚刚才掏出来放在床上,准备一会儿去洗澡。怎么一转身几秒钟的功夫就没了?”

赵真闻言看去,果真看到床铺上有一个浅浅的皱褶印子,说明这里之前被放过轻重量的东西。然而此时已经是空空如也,没有宋辞所说的毛巾。

宋辞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也就是说宋辞的毛巾,就是在他们两个都在房间里的时候消失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没有看到,毛巾就失去了踪迹。

宋辞见赵真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只当赵真是没看到。

他挠了挠头发,纳闷道:“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才二十多,记忆这么早就衰退了?”

赵真却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想问宋辞,相不相信是有个人就站在房间里,趁他们不注意好奇的拿走他们的东西把玩,然而他们谁都看不到那个人。

就像是刚刚听到的鬼故事,所讲述的那样。

然而赵真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锁死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用阴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在衣柜的门缝里。

在床底下的阴影里。

在墙角的窗帘后面。

那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在人不注意的地方,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盯着他们的后背。

……

在轮流使用着浴室洗漱完之后,嘉宾们就都陆陆续续关了分屏直播,准备早早休息。

毕竟刚才燕时洵来告诉他们了,道路上的路障一时半会是别想挪走了。

他们想去家子坟村的农家乐,就只能翻山过去。所以明天他们会由那个叫杨土的年轻人带着,一起爬山去家子坟村。

所以,为了明天可以预料到的疲惫,嘉宾们都没有玩得太疯,而是选择了睡觉养精蓄锐。

小楼开始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而四楼的燕时洵,因为有个年轻人的房间也在这一层,而那年轻人一直坐在走廊里吹风,所以他耐心的等了一整晚,都没有找到机会再去找杨函问个清楚。

因为知道了杨函的事是村支书家比较忌讳的,所以燕时洵不打算妄动,以免惊扰了村支书家的人,让他们对自己起疑心。

无奈之下,燕时洵只好先回到了房间里,打算等入了夜之后再出去。

但那年轻人似乎是在和网友聊天,一边坐在走廊里吹着风,一边对着手机屏幕嘿嘿笑着,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

燕时洵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凭借着良好的听力一直在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声音,等待着年轻人回房间睡觉。

半夜十二点刚过,走廊里传来了凳子拖动的声音,随后是年轻人哼着小曲的声音,关门声……

终于,一切归于寂寥。

平躺在床上的燕时洵缓缓睁开眼眸,利落的翻身下了床,站在门后静静听着,确定万无一失。

走廊里静悄悄的,好像睡在四楼的无论是村支书家的人,还是节目组的人,都已经关上门睡下了。

燕时洵修长的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正待一拧,却忽然听到从窗户外面响起一阵急促凶狠的狗叫,划破了村里宁静的夜色。

他的手掌一顿。

他记得这狗叫声,就是在节目组的人虽村支书进村子的时候,沿途听到的一户人家的狗。

是条好狗,会向没有见过的陌生人狂吠,以提醒主人家。

而现在燕时洵听到的狗叫声,比那个时候的更加低沉凶险,还夹杂着狗压低了嗓音之后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是遇到了什么,才能让狗发出这样的叫声?

燕时洵皱着眉转身,快步走到没有拉窗帘的窗户边上,向记忆中养狗那家人的方位看去。

昏黄的小灯勉强照亮了一片土地,被拴在院子里的狗压低了身体做出戒备的动作,一直在向院子外面狂叫,像是院子外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燕时洵也随之将目光看向院子外面,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要尽量看清那狗狂吠的对象。

然而黑暗浓重,隔得又远,燕时洵无法看清院子外面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他偏过头凑近窗户的某一个角度,凭借着反射的光线,一道细长的白影从他的视野中模糊出现,然后又迅速遁入黑暗。

燕时洵修长的身躯一顿,想起了之前在盘山公路的时候,他看着浓雾覆盖的山谷,也恍惚看到有细长状的白色。

他没有大意的转身抛到脑后,而是决定下去探查一番。

从盘山公路开始,他心里就始终有违和感盘旋,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天地鬼神的暗示也罢。他总觉得这附近给他的感觉十分糟糕,像是站在法医室看着从冰柜里拉出来的死尸,看着一直被深埋在黑暗中的尸体,明知道它有怨恨却无法为之申诉。

况且,早餐店老板和妻子的经历,杨函的异常,无一不在提醒着燕时洵,不能大意。

燕时洵推开了门,却没有去找杨函,而是转身下了楼,准备独自去看看那狗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在杨函的房间里,杨函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愣的看向那扇对着后院的窗户,表情却是痛苦狰狞,浑身的肌肉也都抽搐着仿佛怪物。

“杨朵,杨朵……”

杨函低声呢喃,痛苦道:“我和杨光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杨光,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做,他为了杨花……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然而他的低吼只在房间里空荡荡的回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后院里,冷冷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整个天幕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却唯有一抹红色,红得惊心动魄。

仿佛那红,是流干了鲜血提炼的。

红色的裙摆扫过镇魂井的边缘,漂浮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鲜艳的红色绣花鞋,在殷红如血的嫁衣之下若隐若现,衬得那偶尔露出的一截小腿,越发显得惨白如纸。

女人穿着一身庄重的旧时嫁衣,她的面色没有半点血色,白得惊人,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却唯有那唇,红得鲜艳不祥。她的眼眶中空荡荡的没有眼珠,像是被谁硬生生挖了去,但那眼眶里,却盛着满满的血液,乍一看如同一双全然通红的眼珠。

女人踩在镇魂井之上,抬起头,冷冷的向上望去,目光怨恨。

……

因为信号算不上好,能接收到的电视频道有限,所以娱乐活动很少的村子里,睡觉都很早。

此时已是夜半,村路上空无一人。

燕时洵身姿轻盈的出了村支书家,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狗叫声依旧从不远处传来,而且一声比一声急促,还夹杂着狗在害怕时发出的呜咽声。

就像是这狗看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它想跑,却还是忠于职责的拼命提醒着主人,想要喝退院子外面的东西。

而在没有了其他的杂音之后,脱离了玻璃的隔音效果,迅速从村路上走过的燕时洵,很明显听到了从四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像是骨骼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和黑暗与树叶的响动混杂在一起,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迟缓的行走。

并且那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燕时洵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眼凝重的向身旁的黑暗看去。

那里,低矮凌乱的植物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走动的时候刮起了树枝。

燕时洵屏住呼吸,让自己的感知和心脏不断下沉,去尽量感受着那东西。

可,一片阴冷的气息,不像是活物。

倒仿佛像是死亡了许久的东西,带着从地下沾染上的阴冷,散发着腐烂污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就在那声音在自己身旁响起的那一刹那,燕时洵身姿迅疾如雷电,早就蓄力的手臂直指向那片杂乱的植物丛,划开了被遮掩住的黑暗。

“喵嗷!”

野猫发出一声凄厉难听的叫声,弓起身子受惊般逃走。

植物一片摇晃。

燕时洵这才看清,在植物丛里使得树叶摇晃的,竟然是一只通体纯黑的野猫。

不,不对,他刚刚感知到的不是这个东西。

燕时洵长眉紧皱。

然而他的身前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身后的狗叫声依旧凄厉骇人,他只好匆匆看过植物一眼,便重新返回到村路上,快步向狗叫处走去。

树木摇晃,投下的阴影绰绰连片,像是招摇的鬼影。

逃走的黑猫重新从远处敏捷的跳跃回来,用那双紧缩成线的纯黑瞳孔盯着燕时洵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低下头去,扒拉开被厚厚的树叶遮掩住的土地,低下头去在吞吃着什么。

腥气腐臭四溢,红黑交杂。

“咔嚓!”

白骨在黑猫的牙齿下,应声而断。

……

燕时洵还没等靠近狗叫的那户人家,就看到院子里的房间开了窗,从上面丢出来一只鞋来,砸向院子里的狗。

“这死狗,大半夜的叫什么叫!我还睡不睡觉了?”

男主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从上面传来,被鞋子正好砸中了头的狗委屈的“汪呜”了一声,却还是被骂得夹住了尾巴,不敢再叫了。

只是,狗依旧用凶狠警告的眼神看向院子外的某一处,压低了声音发出示威的气音。

燕时洵顺着狗的目光看去,这时才终于看清,在院子外的黑暗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院子的铁艺栏杆外,似乎正伸手扒着栏杆,想要攀爬进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黑暗使得视线模糊的原因,燕时洵竟然觉得,那人的动作不像是正常人,手脚皆扭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像是被掰折了。而那人的头也一直耷拉在胸口前,不像是在低着头看狗,倒像是……

那人的脖子,本来就已经断了,只是靠着一层皮连着脑袋罢了。

燕时洵眼神一厉,修长的手指立刻灵活的交织成法结,暗中戒备,然后轻轻靠近围栏上的那个人。

面对着燕时洵的狗,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狗的鼻子抽动着嗅了嗅,然后眼前一亮。它认出了这个人是之前夸它的那个人,是个好人。

狗顿时不叫了,而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时洵,原本被夹在双腿中间的尾巴都重新支棱了起来,开始快速的摇动了起来。

燕时洵快速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狗,心中默念着金光咒,在短暂的站定之后迅速冲向围栏上的那个人,手掌借着捏成法结的手势拍向那人的后背。

如果对方只是小偷,那金光咒对人无害,小偷也顶多被这一拍之下惊吓到,从围栏上踩空掉下来而已。

而如果对方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燕时洵的眸光一暗,手掌已经拍在了那人的后背上。然而手掌下的触感却让他愣了下,原本的动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而微微停顿了下来。

那不是他料想中人类的温热触感,也不是死尸的冰冷。

在衣服包裹着的下面,是一层层凹凸不平的东西,触手黏腻软滑,像是一团烂肉。

不等燕时洵想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那人都在这一拍之下受惊的猛然直起身,却连看都没回身看一眼,而是直接从围栏上跳了下来,手脚僵硬着飞快从燕时洵身前跑走。

燕时洵迈开长腿便追,但那人却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村子里的小路上七拐八拐的绕了好大一圈,最后跳了墙,跑得无影无踪。

夜色之下村子静谧,却完全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燕时洵站在原地抬眸四望,没有因为追丢了那个古怪的人而有半分情绪波动。

他冷静的记下了那人刚刚消失的方位,大概估算出了那户人家的位置,然后才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那狗子还在院子里摇着尾巴,一脸兴奋的看着燕时洵。

燕时洵难得被逗笑了,低声道了句:“好狗。”

“我本以为你是半夜睡不着,才会出门散心。没想到,你竟是来看狗的吗。”

熟悉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燕时洵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他只是身姿微一停顿,就循声抬眸望去。

果然,是这人。

燕时洵对邺澧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虽然他对邺澧仍旧持怀疑戒备的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邺澧总是会找到任何机会出现在他身旁,他竟然也有些习惯了邺澧在他身边,不会为此而做出过度戒备的反应。

邺澧的眼眸冰冷的扫过院子里的狗,刚刚还兴奋的狗顿时呜咽了一声,畏惧般夹着尾巴跑了。

“喜欢狗?”邺澧本就低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虽然语调正常的询问着,却莫名有种阴寒之气。

“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燕时洵挑了挑眉,从刚刚追那奇怪之人的冷静情绪里脱离出来,俊容上的表情重新鲜活了起来:“你大半夜不睡觉,尾随我出来就是为了问我喜不喜欢狗?需要我向你推荐精神病医院吗?我之前一位委托人是精神病医生,相信我,在那里你能得到很好的治疗。”

邺澧低低的笑了出来,刚刚的冰冷阴寒顿时都像是乍破的冰层,荡然无存。

“你不也是一样?半夜出门,好兴致。”

邺澧那双墨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燕时洵带着嘲讽笑意的俊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把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他可能,确实是疯了。

从注意到燕时洵的存在之后,他就变得不对劲起来。在一刻钟前,他本来想要感应一下燕时洵的梦境,却忽然发现燕时洵并没有在房间里。那一瞬间,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暴怒,急迫,担忧……

他明明知道燕时洵身为人间的驱鬼者,实力有多强大,普通鬼怪无法伤及燕时洵。但在那一刻,他还是无法压制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暴虐和愤怒,想要翻遍整片土地,将燕时洵找到。

那是失去了珍贵之物的恐慌感。

直到他重新找到燕时洵,看到燕时洵的身影,那些恐怖翻滚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而当他看着这人竟然在和一条杂毛狗说话时,他其实还想问的是。

——你喜欢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

只是,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燕时洵奇怪的看了两眼忽然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的邺澧,然后并没有在意的迈开长腿,从邺澧身边擦身而过。

“你要是喜欢半夜在外,那你继续,我回去睡觉了。”

“等下。”邺澧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叫住了燕时洵。

他大步走过来,在燕时洵疑惑的目光中,握住了燕时洵的手腕抬了起来。他掏出一方手帕,微垂下鸦羽般的浓黑眼睫,专注的将手帕盖在燕时洵的手掌上擦拭。

“手,脏了。”

什么污脏的东西,也敢把气息留在他的驱鬼者身上。

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邺澧眼眸中的怒色,冰冷一闪而过。

燕时洵疑惑的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刚刚他是拍了那个古怪之人的后背。

那手感确实黏腻得令人恶心。

“谢了。我自己来。”燕时洵没有在意,随手从邺澧手里抽过手帕,便自己边擦拭着手掌,边继续向前走。

邺澧微一停顿,也随之跟了上去。

只是,没有留在村支书家的燕时洵,没有看到,在他和邺澧相继离开小楼之后,一具具惨白的骷髅翻过院子的围栏,摇晃着在向村支书家的小楼走去。

指骨抓住了砖缝,白骨攀爬而上,一具踩着一具的肩头,贴着墙壁爬上去。

手掌抓住窗台的一角,骷髅的脑袋从窗台下升了上来,用黑黝黝的眼眶,无声注视着房间里面,在拉上的窗帘上,投射下一个从骨缝里透着光的骷髅头颅装的阴影。

而房间里的人睡得正香,对此毫无知觉。

路星星睡到一半,却梦到自己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拿着法尺,敲着他的肩膀让他立刻睡醒练早课。

他一个激灵被吓醒,才发现是自己睡姿不太对,压着肩膀都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路星星翻了个身调整睡姿,目光无意间扫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却看到窗户外面,好像有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路星星:“?”

他揉了揉眼睛,皱眉眯眼的在半睡半醒之间努力看去,便看到了隐没在黑暗中白惨惨的骷髅头。

“什么东西?梦中梦?这么逼真的吗。”路星星嘟囔了一句,又翻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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