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全都回避
章知府和陈学政收到消息后匆匆而来,只是前者面色凝重,后者依旧板着脸,可眼底却有得意快速闪过。
原本寇元兴是诬告,章知府愿意网开一面,这案子都可以结案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寇元兴撞墙而死,陈学政稍微运作之下,逼死考生的罪名就扣到章知府头上。
听完狱卒王山的回禀后,陈学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章知府,“你前面带路,本官亲自去监牢看看。”
“是,大人。”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章知府,王山只能应下。
双手负在身后,身着官袍的陈学政刚要迈开步子,视线一扫,冷着脸斥责,“朝廷查案,闲杂人等立刻退下!”
陈学政这是嫌弃湛非鱼在这里碍事,至于陈锦刺杀湛非鱼的事,陈学政早就知晓,此刻嫌恶的看了一眼半点用处都没有的陈锦,好在已经被除族了,省的丢人现眼!
“陈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湛非鱼毕恭毕敬的给陈学政行礼,随后指着瘫软在地的陈胖子。
“此前寇元兴无凭无据,仅凭一张状子就状告章大人科举舞弊,章大人被暂时免了官,陈大人则让钱同知、武通判、韩推官三位大人代替章大人管理南宣府事务。”
陈学政虽然官高一品,可他毕竟只是负责科举的学政,而不是江南道布政使,即便找到里有暂时免了章知府的官职,但却没权插手南宣府政务,只能让府衙其他官员暂代。
身为陈家之主,湛非鱼一开口,陈学政就知晓湛非鱼的目的。
倨傲的目光打量着湛非鱼,陈学政冷声讥讽:“湛非鱼,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童生,连个功名都没有,南宣府衙的事务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不要以为章程礼看重你,你就没了分寸!”
不过是顾学士的弟子而已,就如此不自量力!陈学政面带嘲讽,若是顾轻舟在这里,陈学政或许会收敛,至于湛非鱼,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陈大人所言甚是,学生不敢越俎代庖。”湛非鱼一揖到底,态度放的很低,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气死人不偿命。
“今日陈锦在李记公然行凶,而且口口声声道他是大皇子的表兄,是陈大人的堂侄,陈锦有恃无恐、无法无天,学生恳请陈大人暂时回避,还学生一个公道!”
听到这话,陈学政直接气笑了,目光阴鹜,可态度依旧高傲,“湛非鱼,你不要忘记了本官乃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一个童生有什么资格对本官指手画脚!你立刻退下,本官看在顾学士的面上就不追究,否则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湛非鱼半点没吓到,掷地有声开口:“那学生更要怀疑陈锦是受人指使!所以他才敢公然刺杀我这个小童生!”
士农工商!陈胖子即便没有被陈家除族,那也只是身份卑贱的商贾。
湛非鱼不但是读书人,而且还是府试案首,是新出炉的童生,陈胖子敢行刺湛非鱼,一旦上纲上线的追查起来,这罪名绝对是斩立决。
看着和陈学政正面冲突的湛非鱼,章知府知晓她此举看似莽撞冲动,却是因为自己,因为寇元兴撞壁而亡。
不等陈学政开口,湛非鱼看了一眼府衙外闻讯而来的一群读书人,青松般的身板站的笔直,“寇元兴如今已死,陈大人是否也要逼死学生?南宣府试案首没有死于暴徒之手,却被江南道学政逼死,相信圣上和朝廷必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湛非鱼!”一声怒喝,陈学政噬人的目光狠狠的盯着湛非鱼,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罪?”
要不是在南宣府衙,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学政真想一脚踢死胡说八道的湛非鱼,一口一个逼死,她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陈锦乃是大人的堂侄,他为何敢在李记持刀行凶?陈大人如果不是幕后指使人,为何不按律回避?”寸步不让的质问着,湛非鱼揪着陈胖子刺杀自己的事不放。
府衙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读书人也罢,看着振振有词的湛非鱼,再看着面色铁青的陈学政,明显都偏向湛非鱼。
陈胖子可是陈大人的侄子,如果是陈大人负责查案、审案,那还查个屁啊,而且这些年陈胖子在南宣府作威作福,不就是因为他姓陈,而陈家正是大皇子的外家。
“你不知道,当时我就在李记,大堂都坐满了,那么多人在,陈胖子拿着刀对着湛姑娘的后背刺了过去。”说话的男人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看到围观的人都凑过来,男人更是绘声绘色的描述起当时凶险的一幕,引起惊呼声阵阵,男人最后感慨道:“幸好湛姑娘文武双全,否则就血溅当场了。”
站在一旁的齐桁小胖墩此刻壮着胆走上前来,无视着陈学政阴冷的眼神,正色道:“寇元兴当日状告章知府,陈大人命令章知府回避,如今陈锦刺杀湛非鱼,陈大人为何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有法而行私,谓之不法。”另一个读书人高声附和,就差没指着陈学政说他徇私枉法。
又一青涯书院的读书人走上前来,对着陈学政行礼,正色开口:“有法而不循法,法虽善与无法等,还请陈大人秉公执法!”
“唯奉三尺之律,以绳四海之人。我等恳请陈大人回避。”身着青衫的读书人真臂高呼,不是因为法不责众,也不是为了巴结湛非鱼。
湛非鱼当日赢了陈胖子,给边关将士送去了米粮和银子,就冲着湛非鱼的赤诚之心,他们身为读书人,就不能让陈胖子这样的凶徒逍遥法外!
更多的读书人站到了湛非鱼这一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看到这一幕,陈学政都被气笑了,一个湛非鱼他还不放在眼里,可一群读书人,陈学政还真不能置之不理。
“章知府好手段!”陈学政冷笑着,阴狠的目光看着一旁的章程礼,寇元兴被逼死的罪名还没扣到章程礼头上,自己堂堂三品学政却被一群读书人给逼的不得不退让。
陈学政若不是顾虑到顾学士,即便南宣府所有的读书人都聚集在这里,他都会以雷霆手段把湛非鱼给拿下,不打她几十板子难消心头之恨!
“既然如此,本官就回避!”暴怒之后,陈学政反而冷静下来了,“寇元兴之死交由钱同知去查,至于陈锦刺杀湛非鱼一案,既然人证物证齐全,暂时押入大牢,等他签字画押之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本官绝不会干涉!即便是秋后问斩,也是陈锦罪有应得!”
陈学政摸着胡子冷笑着,一个陈锦死了就死了,陈家不缺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寇元兴之死,章程礼想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原本陈学政是要让湛非鱼回避的,可这会他却改了主意,以示公正的开口道:“寇元兴乃是此次府试的考生,又含冤而亡,湛非鱼,本官特许你们五个读书人跟在衙役身后去监牢,以免你们认为本官不公!”
“多谢大人,刚刚学生的冲动言行,还请大人念在我年幼的份上多包涵!”湛非鱼立刻顺杆子爬了,还给陈学政行礼道歉。
被膈应的陈学政差一点没维系住脸上的表情,这样牙尖嘴利又能屈能伸的小姑娘,哪里像是九岁,分明就是朝堂里那些奸猾的老狐狸!
……
监牢不但光线阴暗,还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估计是常年不通风,再加上不时有犯人受伤,血腥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让人都有些作呕。
“陈大人,这边走。”王山带着陈学政一行人向着最里面的监牢最里面走了过去,寇元兴就被关押在这里。
越走越近后,血腥味浓郁起来,湛非鱼神色不变,可跟在她身后的四个读书人面色苍白,其中一人还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几个狱卒守在牢房前,看到陈学政一行之后,惶恐的跪下行礼,看守的犯人死了,他们这些狱卒都难逃其咎。
看着墙壁上血糊糊的一片,再看着躺在地上,脑壳都塌陷了一块,混合着干涸的血迹和稻草的尸体,陈学政嫌恶的后退了两步。
陈学政板着脸冷声道:“钱同知,你带着捕头、仵作负责勘察监牢,本官和章大人就不进去了,省的有些人误会本官”
这话听起来是因为避嫌,实则是不想沾染这肮脏事。
“是,大人。”钱同知都快六十岁了,过两年都要致仕了,谁曾想竟然扯到陈学政和章知府的争斗里,可他也没办法,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殷无衍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安抚的摸了摸湛非鱼的头,知道小姑娘胆子大,倒也没阻止她来监牢,比起死尸,活人才更家可怕。
湛非鱼隔着牢门看着地上的尸体,莫名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戚感,人命如草芥!这一刻,她再次坚定了读书科举的念头!
耿捕头进了监牢,先把尸体翻了过来,而寇元兴的血书就藏在他的胸口处,一眼就能看到。
牢房里没有纸笔,所以寇元兴撕掉了自己的亵衣,尔后咬破了左手的手腕,右手食指蘸着血迹写下的。
耿捕头展开血腥味浓郁的血书,看似在检查,却迅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人,这是寇元兴胸口发现的血书。”
钱同知接了过来,习惯的想要转呈给陈学政和章知府,可又想起来这两位大人都回避了,所以此案只能自己来查。
血书的字并不多,一共也就六行。
不得不说寇元兴的文采极好,短短六行字就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章知府为了让湛非鱼成为府试案首,所以取消了他府试的名次,让他给湛非鱼让路。
又因为章知府恼怒寇元兴状告他科举舞弊,所以严惩寇元兴以儆效尤,被告知终生不能再科举的寇元兴生无可恋,最后只能撞壁而亡,以死来抗诉章知府的恶行。
读完了血书,钱同知手抖了抖,他也想撞壁而亡了,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耿捕头此刻还在检查牢房。
仵作则开始查验尸体,仵作一边说,旁边的小吏则快速记录。
“死者因为头部撞击墙壁而死,身上没有其他致命外伤。”仵作把尸体的衣裳给整理了一下,继续道:“死者左手腕有咬伤,右手食指有干涸的血迹,嘴唇处也有残余的血迹……”
湛非鱼听完仵作的尸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从目前的情况而看,寇元兴真的是自杀而亡,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抓着他往墙壁上撞击而死。
可钱同知刚刚把血书读了一遍,湛非鱼也听到了,血书简短明了,并没有暗藏什么玄机,所以血书肯定是寇元兴自己所写。
“回大人……”耿捕头已经把牢房给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至于寇元兴是自杀还是他杀,负责看守监牢的狱卒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寇元兴是单独关押的,因为涉及到科举舞弊,所以禁止任何人探监,而且一日三餐的饭食都是送到牢门口,开牢门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王山手中,一把则在当值的人手里。”
也就是说,如果寇元兴是他杀,那么凶手必定要进入牢房,要聚集两把钥匙才能打开牢门。
可王山的钥匙一直没有离身,当值狱卒的钥匙也好好的系在裤腰带上,而且即便有人来探监其他犯人,也是有狱卒陪同的,并没有人来寇元兴的牢房。
陈学政听完之后,冷笑的看了一眼章知府,随后又看向一旁的湛非鱼。
至于站在湛非鱼身边的殷无衍,因为太过于普通的面容,再加上他收敛了气势,陈学政只当他是顾学士派来保护湛非鱼的侍卫,并没有多在意。
“既然如此,把尸体先送去义庄,本官听闻寇元兴是被寡母抚养长大,钱同知派人去淮县告知寇元兴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乃人间最大的悲哀。”陈学政感慨的叹息一声,率先转身往监牢外走了去。
章知府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寇元兴的尸体,根据仵作的验尸,寇元兴的死亡时间正是昨夜自己和肖夫子离开之后。
陈学政此刻没有发难,可章知府知道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
殷无衍拍了拍湛非鱼的肩膀,两人也跟着衙役和四个读书人往外面走,寇元兴死的如此惨烈,几个读书人真不想再留下来。
离开昏暗的监牢,湛非鱼低声道:“大哥哥,寇元兴是被逼自杀吗?”
“现在不方便去见章知府,我陪你去见肖夫子。”殷无衍查过许多的大案要案,寇元兴之死其实很简单,陈闵忠逼死他来陷害章知府,不管有没有证据,府试结束后就出了这样的案子,章程礼很可能要离开南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