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1)

一个不识字的人,要怎样才能念出一篇他眼里的天书?

大抵只有神灵附身了罢。

赵四没有被神灵附身,所以面对柳薇的逼喝他连一声都没能发出,只有额头冷汗愈冒愈凶。

这下,谁还看不出口口声声和柳薇通信往来的赵四,其实连字都不认识。

柳薇收起纸张,摇摇头,“就你这样的,也来算计我?”

“我是不认字,我承认,我骗了你,那些信是我托旁人回的。”赵四急声辩解,“簪子我也的确不会刻,是我花钱从别处买的,我只是衷情于你,怕你看不上我,想讨你欢心罢了!”

赵四觉得,柳薇可以耍无赖不承认信是她回的,那他也可以。

可他忘了,他靠着男人的身份,来毁柳薇名声,但他和柳薇的地位,本质上也不同。

柳薇抵赖,旁人拿她没有办法,他抵赖,柳薇却可以让人捆了他,查他。

柳薇转身,对定安侯夫人正色道:“一名女子,被指和无媒男子通信往来,旁人不会去深究男人的用意,只会说女子不知廉耻。言论如刀,杀人不眨眼,如此世道,赵肆坏我名声,便是想我死。而一旦我名声不好,不说陈府,侯府也一定会沦为笑柄。此人其心可诛,一定要严查此人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郭慧兰慌得视线乱转。

她觉得计划完全乱套了。

在她的畅想中,柳薇该在看到赵四那一刻,就开始发慌,等赵四拿出她的回信和小箱子里的东西,柳薇就该害怕得哭出来。而被她特意请过来的定安候夫人和楚珺,也会勃然大怒,斥骂柳薇不要脸。

之后,侯府自是不可能再娶柳薇这样的浪·□□子,不止要退婚,也会彻底厌了柳薇,不再庇护她,更不会关心她日后如何。

侯府退婚的消息,最后也肯定会传出去,届时,她这个做舅母的,就可以对外说是柳薇病了,然后以管教为由,将坏了名声的柳薇送去下面庄子看管起来,过个一两年,慢慢让她

病逝。

柳薇一死,柳家的东西,就彻底落在她手上。

从此,赚钱的店铺到手,府里也没了碍眼的外人,吃穿方便也不用再遮遮掩掩,日子过得会有多舒适,郭慧兰只要想一想,浑身就飘飘然。

但是现在,柳薇的字迹变了,赵四的伪装也被她一一拆穿,还一口笃定赵四是受人指使!

郭慧兰生出一种柳薇对这些早有预料的恐惧。

如果是,那么究竟谁才是真正被算计的那一个?郭慧兰稍微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再听柳薇叫定安候夫人查赵四背后,郭慧兰的心紧张得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对柳薇的说法,定安候夫人表示赞同,“的确要好好查一查,我也想知道背后之人莫不是势大如天,当我侯府无人,竟敢如此算计。”

侯府迎娶柳薇,为的就是给她儿子冲喜,柳薇忽然出事嫁不成,匆忙之下他们去哪寻找新嫁娘?这一耽误,万一不等冲喜她儿子就去了,这账她找谁算?

所以,定安候夫人也不是单纯表态,而是真的动怒了。

陈鸿这时也一脸盛怒地站出来道:“侯夫人说得不错,此事决计不能就这般过去。但这件事,到底是因我陈府柳薇而起,查清此事,陈某责无旁贷。侯夫人若放心,便将此事交给陈某处理吧。”

“不劳烦舅舅。”柳薇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鸿,“这是陈府、侯府的事,更是我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吧。”

当她不知道陈鸿在打什么主意?

他对郭慧兰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不管是先前站在郭慧兰那边,还是此时站在侯府这边,都是顺势而为罢了。

站在郭慧兰那里,能将她这外甥女的奸情坐实,有好处,他不介意推一把;站在侯府这边,也不过是见郭慧兰事败,担心牵连自己而已。

定安候夫人真把事情交给他处理,最后揪出的是傻子疯子,还不是由他陈鸿说了算。

柳薇不管陈鸿猝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再次看向赵四,“听见了吧,你若觉得背后指使你

的人势力能大过侯府,你尽管帮其瞒着;但你若说出你背后指使的人,我或可饶你一命。”

赵四面色惨白,忍不住去看秋雨。

秋雨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裙衫下的腿也在抖,下意识看了一眼郭慧兰。

郭慧兰的脸,血色全无。

秋雨一个软骨头,郭慧兰根本不敢指望她能管住嘴巴,什么都不往外倒。

她很怕最后查到她,但周围这么多人,她连一句隐晦的暗示都不敢说。

“现在,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柳薇仿佛没看到这几人那短暂的眉眼官司,微微俯身看着赵四,“数到十你还没说,那你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我会立即叫人把你扔去河里,喂鱼。”

已经被柳薇二话不说教训过一顿的赵四认为,这话柳薇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一、二、”柳薇略过三,“四、六、九……”

赵四就是再不识数,一到十的顺序也还是知晓的。

柳薇不按理出牌,似完全没有准备多少耐心来跟他慢慢耗。

眼看“九”已数完,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赵四生怕没了小命,赶紧抬手指向秋雨,“是她是她!是她拿钱收买我,让我装成书生,让我勾你私奔!”

柳薇还没看向秋雨,秋雨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郭慧兰抓住机会,上去一巴掌将秋雨扇倒在地,痛恨道:“秋雨,原来是你。我道为什么你忽然跑来跟我说怀疑你家小姐与人私通,我因担心影响府中名声,一时情急,竟也信了!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家小姐这么多年对你还不够好吗,难道就因为前阵日子她让人打了你巴掌,你就怀恨在心,肆意报复!”

秋雨被郭慧兰一巴掌打懵了,她仰头看着背对着其他人面色狰狞看着自己的郭慧兰,接收到对方眼里的警告,一时心惧。

秋雨再蠢,也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一旦她承认,那今天闹出的这些事,就是她一个人背了。

若侯府的人不在,她帮郭慧兰瞒也就瞒了,反

正最后也就是落在郭慧兰手里,念在她忠心一场,郭慧兰肯定会许她以好处。

可现在侯府在前,最后她会落到谁手里她就一点也不清楚,怎敢轻易点头说是。

秋雨瑟缩着,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这时,柳薇过来了。

她将秋雨从地上拉起来,叹着气,“秋雨,赵四这话也就诓诓其他人,你一个做丫鬟的,有几个钱来收买他。不若我也给你十个数,是争取将功折罪的机会,还是被我扔去喂鱼,你看着选一个?”

秋雨听得浑身发寒。

柳薇用帕子轻轻碰了一下秋雨红肿起来的脸,轻轻道:“秋雨,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你不会不知,可在我百般不认的情况下,你依旧言之凿凿我与赵肆有私情,今天我差点就要死在你手上了。可恨纵然你这般对我,但叫我真要了你的命,我也狠不下心。毕竟,你我这十几年来虽说是主仆,我心里却始终把你当妹妹。在那日让春兰教你规矩之前,我究竟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柳薇软硬兼施,语气里透露出会对秋雨留情的意思。

秋雨心中一动,冒出一阵窃喜。

郭慧兰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要遭,她大声叫道:“李妈妈,快,把这背主的丫头拉到旁边去,仔细审问,务必要问出她究竟是受谁指使!”

因为恐惧,郭慧兰的声音都变调了,丝毫不差周遭人看她奇怪的眼神。

陈鸿垂眼,掩去大势已去的神情。

事情最终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郭慧兰心神俱裂,已经失了分寸,她不知道她越要将秋雨拉下去处置,秋雨就越会偏向向柳薇求救。

李妈妈一动,秋雨就对着柳薇跪下,“小姐我说我说,是夫人指使我的!那些信和木簪,是夫人让我偷放进去的,你的丝绢和小衣,也是夫人让我偷偷拿出去交给赵四的!”

秋雨也没蠢到家,供出郭慧兰的时候,还给她挖了个坑。

那些信和木簪究竟是怎么放进箱子的,其实她和柳薇都清楚。但既然柳薇不愿意承认,她就帮她

掩去。这样,她将功折罪折得就不是一点半点。

她也只是听命行事,错得最多的人不是她,之后,她至多被拉去打几顿板子吧?

秋雨想着这些,却见眼前扑来一个人影。

“你污蔑我,看我挖了你的舌头!”郭慧兰眼睛充血,亲自上手去撕秋雨的嘴。

柳薇往旁边让了让,看郭慧兰和秋雨滚成一团。

这一幕简直没眼看,陈鸿气得大吼:“还不快把夫人拉起来!”

秋雨不敢打郭慧兰,但郭慧兰的发髻也乱了,她哭着对柳薇辩解:“薇薇,你别听她胡口乱说,你是我外甥女,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对你做这些事,而且做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薇薇!”陈鸿似是不忍见妻子的狼狈模样,厉色看着柳薇,“你舅母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疼,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不可能?”柳薇讥笑一声,蓦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摔到陈鸿身前。

陈鸿捡起一看,竟是一份盖着京兆府印章的供词!

“我报官当日,其实京兆尹就已将假账之事审问清楚,几个掌柜当时俱已招供。对应假账簿,他们还有一本真账本,上面全部都有你的印章。”柳薇声音淡淡,“几个店铺每年总盈利高达上万两,可这些年,舅母却一直跟我说店铺根本没有盈利,甚至还往里贴钱。多年来,我一直为此自责愧疚,心怀忐忑,不敢对谁提任何要求,连大厨房里克扣伙食之事也是能忍则忍!”

看着再度变了脸色的两人,柳薇道:“为了骗我,不辞辛劳,日日做假账,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疼我?”

郭慧兰看着供词,上面将她费心隐瞒的店铺情况巨细无遗地写了出来。

她做了这么多,竟然都白费了功夫。

浑身无力地看着柳薇,郭慧兰喃喃道:“你既然前几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

她又想到了在京兆府门口的那番话,现在看来,柳薇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蛀虫,故意那么说来气她的。

“我不说,一是觉得你到底是我的舅母,想

给你留几分颜面,只要你将这些年昧下的钱补回账面上,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再者,我也想看看,真正的舅母到底是什么样的。”柳薇凄惨一笑,“现在我知道,为了不用还钱,你们竟然还可以设下如此毒计。名声坏了,我哪还有精力追究钱的事;我嫁不成侯府,你们也就不用按照当初的约定,将店铺交还给我。”

郭慧兰还在失神中,陈鸿已经作痛心疾首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你日日对我说府里艰难,竟是假的?”

柳薇冷冷看着陈鸿,“装作不知道之前,先把你腰间的玉佩摘下,这玉佩质地,没有三百两买不下来。”

陈鸿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否认:“这玉佩是你舅母给的,我并不知道价钱。”

“是么,你也不知道你腰带上镶的宝石值几钱?”柳薇漠然看他,“你这身料子,是上好的锦云缎,一匹也要百两。”

陈鸿这一身下来,直冲八百两去了,寻常人家一年六七两就可以过得不错,陈鸿这是穿了一堆钱在身上。如此,就是对家里经济情况再一无所知的人,通过自己的穿着用度和周遭人长期的对比,也能意识到不对了,陈鸿怎有脸到现在还继续装。

陈鸿被柳薇说得颜面全无,还强自解释:“我整日忙着朝中之事,向来不会在这些地方多注意,一切都是你舅母打理,你怎么可以这么误会舅舅。”

“是不是误会,已经不重要了。”柳薇说,“如今你我已然撕破脸,索性我就要嫁入侯府,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们就将店契给我,还有这几年的盈利,赚了多少,也要补多,包括被你们用掉的。”

听到要交店契时,郭慧兰的心就已经在痛了。再听柳薇说赚多少补多少,连花掉的也要补,那不是不止她手上的银钱一文留不住,还得继续往外贴钱?

她不可置信道:“花掉的你也要我补?!”

柳家的铺子这些年为郭慧兰赚了那么多钱,让郭慧兰将她陪嫁来的铺子都扩大了,柳薇自然要与她

斤斤计较。

柳薇道:“不补,我就去告你们侵吞外甥女财产。”

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因此获罪的问题,柳薇一旦把这事宣扬出去,陈鸿的仕途,陈府里子女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郭慧兰的两个子弟可以不用管,但原主比较在乎她头上的三个庶女表姐。

陈府里的三个姨娘都是老实人,各自生的女儿,也都遗传了她们的本分。原主不喜和陈凝淑待一起,却喜欢找这三个庶女姐姐玩耍,彼此相处一直很好。

原主私奔后,曾打听过当时的情形。

一个姐姐本来已经订婚,她私奔的事一出,她就被男方退婚,最后被郭慧兰嫁给大她十五的商户做填房,嫁入是男方的庶子嫡子都有好几个,年纪比她小不了几岁;

一个姐姐则被嫁给了一个出身看着不错但十分花心浪荡的男人,进门时家中妾室都已成群;

年纪最小的庶女姐姐最惨,她嫁给了一个家世同样不错但死了两任夫人的男人,嫁进去才知道那人身有隐疾,脾气暴躁,一发火就要打人。前两任妻子就是被他打死的,最小的庶女姐姐嫁进去不到一年,就被打疯了。最后被送去了庵堂,别人肢体动作稍微大些,她就会尖叫。

原主知晓这些后,早已悔不当初。

所以柳薇代替原主是人生重来,也是赎罪。

因为这个原因,柳薇这会儿就没在陈府的名声上做文章。

但陈鸿和郭慧兰是怕的。

柳薇现在表现出来的脾性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照做,柳薇就做得出。

供词已经盖章,帮她做事的掌柜还被关在京兆尹,而陈府因她出问题比因柳薇出问题要严重得多,父母为子女计长远,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郭慧兰也不得不答应。

于是柳薇终于拿到了几家店铺的店契,和好厚一沓的银钱票据。

郭慧兰手上的银钱自然还不够,于是只能写欠条给柳薇,定了个期限还清,逾期就拿她名下的嫁妆补。

这么多年的辛苦成了水漂,写好欠条后

,郭慧兰就晕了。

当然,也可能是怕柳薇再跟她算她收买赵四和秋雨污蔑她的账。

柳薇这会儿还不会跟她算账,郭慧兰出事了,谁来给她补银子?

暂且放过她。

之后,柳薇送定安候夫人和楚珺离开。

陈府外,柳薇对定安候夫人道:“让您见笑了。”

“无妨。”定安候夫人道。

她其实也猜出那些信的确是柳薇回的,只不过是柳薇的将计就计罢了。

柳薇有此心计,定安候夫人并不反感,若是没有,今天过后,柳薇只怕都要活不成了。

所以她心里便生出了怜惜,道:“以你之才,的确不用嫁来侯府,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

柳薇摇头:“此事已经商定,夫人不必再提。”

于是定安候夫人就不再说什么了。

楚珺也跟柳薇说了两句,因为今天看到柳薇的字,觉得写得非常好,她想向柳薇讨几张字帖。

柳薇便道回头写好让人给她送去。

送走定安候母子,柳薇回到陈府。

虽然今天闹出这么多事,但柳薇还得继续住陈府。

赵四和秋雨还在府里。

柳薇让陈府仆从又将赵四打了一顿,然后把人放走了。

赵四顶着一张青紫红肿的脸,和一口已经豁口的牙,一瘸一拐地跑出陈府,不敢相信柳薇居然这么简单地就放了他。

随后他就高兴起来,不用丢小命了。

赵四一脸庆幸地跑远。

几日后的一个雨夜里,赵四被人套了麻袋,砸断双手双脚并被挖去舌头的事传到了柳薇耳朵里。

柳薇耸耸肩,自语道:“看来京城的治安,不如我想象得好啊。”

至于秋雨,当天被她带回了院子。

先前,柳薇说把秋雨当做妹妹,是实话,至少原主是这么认为的。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情谊真的不会轻,原主宁愿自己吃不饱也要顿顿给秋雨留餐。可秋雨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冲着郭慧兰许给她的一点好处,

就毫不犹豫地将原主给卖了。

前世原主私奔后就没再遇见过秋雨,但秋雨定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如她这样出卖主子的东西,郭慧兰怎么可能重用她,今天她能为了一点利益出卖柳薇,明天就能为了利益出卖郭慧兰。

而且她全程参与郭慧兰策划的私奔事件,郭慧兰不会让自己的把柄被这样的人捏着,所以前世终归不过是寻个由头,让秋雨从此消失罢了。

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消失了,谁会追究。

这一世,柳薇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做法。

寻个秋雨偷盗的由头将秋雨发卖出去了,至于之后她会遭遇什么,是断手断脚也好,还是和赵四一样也被挖去会污人清白的舌头,这谁知道呢?

总之,这世她好歹还留了秋雨一条命。

她可真是个良善人。

慢慢地,离婚期的日子越来越近。

郭慧兰的病一直没好。

上次生病,还能让人炖点好吃的补补,这次不止没得吃,还要拖着病体,设法从自己的嫁妆里凑钱。

除了这事,她还得操心柳薇的婚事!她倒是想甩手不干,除非她这个陈府主母想听外界的唾骂。

而且,她也还要给柳薇准备嫁妆!

前面挖掉的肉还在流血,身上又添了新伤,郭慧兰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只觉这些日子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她若把这想法说给柳薇听,柳薇会告诉她。

——还早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儿们的评论和投喂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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