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某夜,玉纤阿无意中醒来,再次发现范翕不在旁侧。
玉纤阿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出神了一会儿,目有忧色。
自她成亲,她半夜醒来见不到范翕的次数太多,到如今她已不抱什么期望,只对他的状态多份担忧。因初时范翕还会兴致盎然吵她睡不成,后来大约他看她精神不振、太过勉强,便也不来吵她了。
但如此一来,玉纤阿经常半夜醒来时,觉得自己和未嫁时差不多夫君总不和她一起睡。
她夜里寻找范翕,跟追着看一个花心到底的情郎如何背着她偷情似的,竟毫无新鲜感。
玉纤阿下了榻,用清水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等神智不那么混沌了,她才披衣执烛出门,看范翕又去哪里了。她自然可以不管他,但她喜爱他,便不能放心将他一人丢下。
她不嫌他麻烦。
她心甘情愿一次次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范翕这夜倒没闹出来什么神奇操作,他夜里睡不着后,老老实实地去了书舍。玉纤阿在外看到书舍灯亮着,她竟舒了口气因她之前,怕范翕一个人连灯烛都不点,就坐在黑漆漆屋舍中发呆。此时书舍点了灯,起码说明他没有犯病。
范翕手撑着额头,坐在书舍中。面前长案上摆着一个沙盘,沙盘上陆陆续续插着各色旗帜,放着几个棋子。范翕长发半束,一身宽松玄袍。他眼睛点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不一会儿,眼中便布了红血丝。
黑色青丝从他瘦长的指缝间渗出。
他一边头痛,一边研究着沙盘。
直到房舍门被轻叩了两声,范翕漠然无比地抬头,看到玉纤阿手持灯烛,推门而入。范翕脸上还维持着独自一人静坐时的冷漠疏离,看人时眼神冷而远,充满提防。玉纤阿却自动掠过他那个几分病态的眼神,袅娜十分地关上屋门向案头方向走来。
玉纤阿衣衫长摆曳地,秀发乌云一般垂至腰下。她婀娜行来,亦将一身清气带给范翕。
玉纤阿到了范翕身侧,弯身将灯烛放到案上。她自然无比地伸手过来,两手轻搓了下,褪去了外面的凉意,手中生了温热,玉纤阿才将手搭在范翕额头上,轻轻为他揉捏。她动作时,袖间几抹香气袭来,擦过范翕的鼻尖。
范翕轻舒了口气,闭上眼,向后一靠。
他问“你怎么又来找我了我不是说我夜里睡不着,你不必管我么”
玉纤阿不答他的话,只俯眼看他,柔声问“可是头又痛了是做了噩梦么帐中点了香,仍不管用”
范翕迟疑一下,含糊答道“我经常做噩梦,已经习惯了。你别管我了,快去睡吧。”
玉纤阿目光落到沙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她若有所思道“如今已经腊月,开春后,各位诸侯便该回各自国中了。公子于深夜静坐沙盘前,莫非是想要开战公子打算和齐国开战了”
范翕顿一下。
他回头看她,语气古怪“你看得懂”
玉纤阿含笑“我不光看得懂公子想要开战,我还看得懂公子不想遵那条诸侯回国的约定。让我猜一猜,公子想对齐国开战,收整齐国,但同时,公子又不想将自己的势力从洛邑撤出。公子好不容易找借口在洛邑待了半年,公子自觉时间不够,想找理由继续留在洛邑。”
玉纤阿心中想,她亦早就想对付齐卫了。当她第一次看到范翕痛苦自残时,她就拿定了主意如今,不过是将这个主意具象。
范翕垂目。
浓密睫毛在眼睑处投出扇形阴翳,分外好看。
范翕手在案头敲了敲,说“齐王年纪大了,却还不舍得放权,这个冬天,他一定很难熬了。齐国的诸位公子,想要齐君位置的人,太多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愿再多等一年即使试探,我也非要齐国扒一层皮。”
他皱眉“但我也确实不想回燕国。燕国太偏远,离洛邑中心政务太远。回到燕国,我要错过许多事。若是卫天子再出个什么事,可以让我留在洛邑、其他诸侯王全都离开,那就好了。”
玉纤阿没接他的话。
她盯着沙盘一会儿,说“看来公子是要先对付齐国,养足精力后,再回来对付天子。然我认为,有卫王后在朝和天子争权,先对付天子,反而更容易一些。”
范翕一怔。
他看向玉纤阿,挑眉“你觉得对付天子容易你太傻了,怎么可能容易我如果不先除掉齐国,卫天子随时都会得到援助的。”
玉纤阿轻飘飘道“那就让齐国不肯帮他好了。”
范翕不以为然地挑下眉。
他道“先对付齐国才是正确的。齐国当年在天子登位时实力大折,这两年又被燕国在边境屡屡试探。再加上齐王年迈我终究觉得燕国如今不足以和天子对抗,也不认为让齐国彻底消失是好事,我还需要齐国来转移天子对我的试探。这样看来我还是得回燕国。”
他皱眉,他若是不在燕国,而是身在洛邑,战争瞬息万变,他无法第一时间掌握有用信息,这于一个疑心病重的人来说,简直是灾难。
然玉纤阿却道“公子觉得洛邑乱,天子势大,不好动手。但是洛邑越乱,才越适合动手。卫三公子敌视卫太子,卫太子无能,只能依靠王后。卫二公子倒是有野心,但我看他也没做出什么来。而公子湛”
范翕目色一黯。
玉纤阿知道他忌讳她和公子湛的旧事,但她面不改色,继续说下去“公子湛倒是在朝堂上不显山露水。我昔日与公子湛相交,见他并不喜政务,他性潇洒随和,本不愿掺和这些事。”
范翕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了解他。你们谈了不少心吧他倒是潇洒随和,想游山玩水。你是不是觉得他性高洁,我这种一门心思想上位的人,就肮脏恶心庸俗不堪”
玉纤阿不理他,继续分析“如此看来,其实这几位公子都不堪重用,最厉害的人,反而是卫王后。卫天子与王后这对夫妻,不和已久。王后纵是因齐国之势让天子不敢动她,可她能在天子不喜欢的前提下,将王后位置坐得这般稳,无人能动摇,本身就极厉害。若是要对付天子,少不得要从王后身上下功夫。”
范翕盯着她,眼神怪异。
玉纤阿看他“你又想说什么”
范翕道“我觉得你真是屈才了。一般人想从王后身上下手,可没那么容易。我看你的架势,恨不得想往王宫中送一位美人,好让你有机会和王后打交道”
玉纤阿知道他又在阴阳怪气地乱吃醋。
她不惯着他这毛病。
只含笑问“我确实有心向王宫送一位美人,充当我的耳目,让我和王后好好过招。但我试探了我兄长几句,没有得到什么美人。我在此方面天然不够方便,但我看公子方便得很。不如公子借我几个美人让我与王后过过招”
范翕忍怒道“我哪来的美人借给你”
玉纤阿遗憾道“那你可真是屈才了。你长相如此,身份如此,却不玩女人。少了多少乐趣你知道么我若是你,不知玩多少女人。”
她学他说话她学他说话
范翕唇动了动,脸色难看。
她将他气得,头都不那么痛了。他一门心思全转到了她身上世上怎么有嘴这么坏的女郎这般说他
他不玩女人就是屈才么可他听她的话,怎么好似他玩女人的话,就是拿相貌去吸引人那到底是他玩女人,还是他被女人玩
而且他哪里不玩了他只是眼光比较高而已。
先前他在吴国时,不是就想和她露水情缘么这不是玩么当然,之后因为玉纤阿太厉害,他玩不起为了能留住她,他不得不娶她为妻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若是真的和其他女郎如何玉纤阿怎可能放过他
倒换她挤兑他不玩女人
范翕头不痛了,眼前没有幻觉了,他被玉纤阿激起了斗智。
范翕非常虚伪地笑了一声。
阴测测道“送什么美人给你呢我看世上哪有美人比得上你。你若是想和王后斗,我看你不如把你自己送进宫去。那和王后真刀实枪地来,才不埋没了你的一身本事。”
玉纤阿非常认同地颔首“公子说得有理。我也是这般觉得。”
范翕“”
他脸色一下子铁青。
咬牙道“你做梦我只要不死,你就别想委身其他男子”
玉纤阿叹口气,似觉遗憾。
她道“那便没办法了。有公子在,我恐是无法入宫去的。”
而她美目一转,见范翕脸色十分难堪,玉纤阿促狭,她逗够了他,才噗嗤一笑,柔弱地依向他怀抱。范翕推她“起开不许碰我”
玉纤阿楚楚可怜抬眼“我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生气了。”
范翕低头,看她对他眨眨眼,目有讨好笑意。他心中一顿,到底受用她对自己的依靠。因知道玉纤阿不会对其他男子这般。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活泼调皮的一面可范翕仍然很生气。
他伸手,就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女郎吃痛捂腮,眼中含雾,忍怒“你这般掐我,脸上留了印,我明日还如何出门”
范翕笑道“活该那你就别出门了。你就坏吧你敢这么和自己的夫君说话敢公然和自己的夫君讨论你要嫁给别的人看这世间除了我,谁还能忍你这般大逆不道”
玉纤阿不以为然“所以我嫁给你了啊。”
她随意一句话,便让范翕脸色缓和下来。他伸手为她揉面颊,亲昵地将她搂入怀中。这会儿,他又喜爱她了,又不怨她太坏了。
夫妻二人如此玩闹。
总是说着政事,就歪去了乱七八糟的地方。
不过玩了一会儿,玉纤阿又艰难地将话题绕回政事上,说道“总之,我还是认为解决卫天子比解决齐国容易。卫王后的厉害处,很值得利用。”
范翕不以为然“她终是一个女子。”
玉纤阿望他片刻。
道“看来公子是瞧不起女人了。那我倒要劝公子一句,不要招惹厉害的女人。女人疯起来,你们男人可不一定承受得住。”
范翕随意扯嘴角。
他不与玉纤阿争这个,只总结说“看来玉儿是想对付卫天子,我想对付齐国。那我们各凭本事,看谁更胜一筹吧。”
他们这对夫妻,公然讨论如何对付齐卫,观点各执一词,谁也不认输。
世间恐无夫妻如他二人这般,随便聊聊天,便定下了一桩事。
范翕道“看来玉儿是不想离开洛邑了。”
玉纤阿漫不经心“离开洛邑多无趣。你也说燕国荒僻,我回燕国多无聊”
说话间,玉纤阿心中一动,从范翕怀中坐起。
她抬手抚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颇为有心道“公子要借些人手给我用。”
范翕颔首沉思。
他早就说过他想教玉纤阿政务,但是一般男子肯定不愿为女子所用。范翕思考了一下,说道“改日我寻机会,将我的人介绍给你认识。”
玉纤阿婉婉一笑。
她偏头,又打量他,说道“光是各凭本事有什么意思不如公子与我打赌玩玩,看是我先斗倒卫天子,还是公子先瓦解齐国势力。”
范翕生了兴趣“你要与我赌什么”
玉纤阿伸手,将案上一枚棋子拨动,放在了代表洛邑的方向上。范翕打量着她,觉她低头沉思时,最为美丽动人。他向来欣赏她这样的一面玉纤阿抬头,对他含笑“若是我赢了,卫天子先倒台,那我要公子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也不用到时候拿这要求强迫公子做什么,我现在就可将这要求告诉公子,公子自行考虑。若是我赢了,我要公子请天下知名的医工神医来,好好看病,吃药。”
范翕眸子缩一下。
他向后退之时,玉纤阿伸手来握住了他手腕。她盯着他,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玉纤阿轻喃“到时候,不管医工诊出来什么结果,不管公子是真的疯了,还是有机会愈痊。不管公子的病势是无法逆转,还是公子有可能养好我都会陪着公子的。公子,不要害怕。即使你真的疯了,纤阿也不会离开你。”
范翕垂目。
他目中生雾。
喉中哽咽。
良久,他张臂,将她拥入怀中。他始觉自己的身体让玉纤阿这般担忧,都是他不好。他不是她想象中的最完美的夫君人选,她想要的夫君一开始也不是他这样的是他强求,让自己成为她唯一的选择。那他就要对她负责。
他不应让她变成与自己一样古怪的人。
他半身掩在黑暗中,但他向上伸出手臂拥抱她,守护她。
让她永在光明中。
让她不必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范翕轻声“好,我应你。”
“若你赢了,我就去看病。若我赢了,你便也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了。”
玉纤阿含笑点头。
二人望对方一眼,却都怕对方反悔。
这二人的疑心病都不轻,干脆一商量,二人连击三掌,开始摊来一张帛布写约定,二人各自按下手印作证。
只是二人头挨在一起,认真地写着约定时,范翕不禁生出一种恍惚感。
觉得他怎么自从认识玉纤阿,就总是不停地写各种约定、契约,向她作保证
他怎么总是要和她约定来约定去
她是否太不信任他了
范翕停下笔,想要思考一下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太不信自己,但他才停下笔,就被玉纤阿搭着手臂催促“公子继续啊。”
范翕轻声踟蹰“玉儿,你觉不觉得,你我夫妻好像太不信任对方一点了我见其他夫妻,好像也不会总写这种约定书,总要对方保证什么”
玉纤阿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帐内的事,会明白告诉你么你才见过几对正常夫妻啊我觉得我们这般就很正常啊。只有保证,才能彼此信任。一切付诸口头的甜言蜜语都不能当真,只有写下证据才是真的。”
范翕恍然,被她说服了。
如此定好了契约,接下来夫妻二人各自忙各自的事,都比较和谐。
只是范翕渐有些焦灼。
他想将势力留在洛邑,他自己却想回燕国,但他目前没想到太好的让自己如愿以偿的法子。范翕便退而求一次,先让自己在齐国的人动手。先解决那个齐王,等齐国那边做出反应,他到时候根据齐国的反应,再决定自己找什么样的借口。
而燕王后玉纤阿,则和卫三公子夫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两人现今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玉纤阿与人交际、投其所好的手段,让姜女敬佩得无话可说。
而玉纤阿忙着这些事时,私下一些琐事,她竟也能顾及到。
年底封朝,各位大臣都闲散下来。身为留在洛邑的诸侯王之一,范翕自然要借机和这些人交际。
某日,范翕收到请帖,被其他诸侯王邀请去赏梅。
这几位邀请他的诸侯王比较闲,竟主动来燕王府邸等人。他们见燕王悠然行来,身形挺拔颀长,又有惊鸿之美。正要夸一句燕王好风采时,诸人目光一凝,听到女声柔婉在后唤“夫君且等一下妾身。”
诸人看直了眼,再次看到了燕王那位颜色姣好的君夫人。
范翕与他们一样愣。
他听到玉纤阿叫自己“夫君”,就觉大事不妙。
范翕回头,见玉纤阿从廊下纤纤行来,怀中抱着一件陌生的兔毛披风。玉纤阿走到范翕面前,非常温柔地踮脚帮他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玉纤阿将披风递来“夫君,妾身花了整整一个月事件,为夫君做好了一件披风。外面气候凉寒,夫君带上披风再走吧。”
范翕身后等候的诸侯王恍然大悟,心想燕王后如此贤惠,看来范翕平日所言不虚。
范翕目中轻轻亮了一下。
他看向玉纤阿。
玉纤阿对他点了点头。
范翕伸手扶住她的手,谦虚道“夫人辛苦了。但我哪里当得上夫人如此用心夫人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做好的衣裳,翕不舍这衣裳。”
他咬字清晰,说到“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时,语速放慢,恨不得院子里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玉纤阿顿一下。
明了她夫君又在做戏了。
玉纤阿含笑,手抱着衣裳推给他,柔情款款道“这是妾身给夫君的,夫君收着吧。”
范翕温柔而羞涩“我哪里敢让夫人这般劳累。夫人自己穿吧。”
玉纤阿声音更柔了“公子拿去吧,这是男式衣裳,妾身不能穿的。”
范翕忧心道“那送给大舅子也可以。翕怕弄坏了夫人的衣裳。毕竟夫人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玉纤阿温柔道“我不怕。”
范翕“为夫实在不舍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他二人托着一件披风,推辞来推辞去。女子温柔,男子比她还要温柔,女子再柔,男子更温比来比去,都渐渐有些比不过对方。范翕和玉纤阿神色皆有些僵硬,他二人做足了戏,看得诸侯王们一愣又一愣,深觉窒息
燕王与燕王后这大家都知他们恩爱了。
可他们做戏至此,也太可怕了吧
有必要非要退让来退让去么
不就是一件披风么
范翕还要再退让,被玉纤阿剜了一眼。
她的意思言简意赅可以了,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再装的话我就不陪了。
范翕意犹未尽,这才郑重地收下了燕王后的一片爱心,直接将爱心穿上了身上,和等得脸色僵硬的诸侯王们离开府邸。
他本转头还要再装模作样一番,被玉纤阿温柔的眼神盯着,他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委委屈屈地走了
算了,她不愿陪他做戏,他跟别人玩好了。
只是诸侯王们就这些了,范翕还能和谁炫耀呢
范翕捂着下巴沉思。
他不能炫耀得太厉害,让天子以为他和玉纤阿情深义重,也不是太大的好事。他需要找一个不会跟天子嚼舌根的人炫耀。
到了梅园,范翕看到了郁郁寡欢的姜湛。范翕清亮的眼眸轻轻亮了一下玉纤阿的旧情郎,这是多好的炫耀人选啊。
他原本忌讳玉纤阿和公子湛的过去,都不怎么和姜湛说话,这次却神色一振,兴致勃勃走了过去“公子湛也来了这边请,我有事与你说。”
姜湛一凛。
以为自己母后的心思被人知道。
他挣扎着该不该提醒范翕小心自己母后时,范翕将他拉到一棵梅树后,神秘十分地让姜湛看自己的新披风“你看这是什么”
姜湛瞥两眼“披风”
范翕含笑“错。”
他睫毛轻轻眨了眨,在冬日下,眸中波光流转。范翕道“这是玉儿待我的一片心。你自然没有了。”
姜湛眼角直抽。
他胸口滞闷,无语十分“你有病吧”
好了,他做好决定了
原本他还打算提醒范翕小心自己母亲,现在他完全不想提醒了。
让范翕受个教训好了。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