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之欲言又止,最终选择看向韩伯。
军事上的事,参谋司可以说,而民心上的事,张玄之并不打算越庖代俎。
韩伯是文官在益州之首,理当发言。
韩伯本来正在帮着参谋司合计巴郡之战所需要的钱粮以及后勤人手。当然,他作为主官,并不需要亲自上阵,而是在指点那些益州刺史府的官吏们忙碌。
益州刺史府和关中都督府到底奉行的是不同的管理体制以及后勤保障制度,前者······说实话根本没有什么制度可言,盖因前线军队作战也基本不会走出成都周围几处郡县,军粮一般都是在本地自给自足,所以此时这些看上去都经验丰富的官吏们,真的忙起来无不手忙脚乱、失了方寸,让韩伯也只能寸步不离。
这一次都督南下,无论是杜英本人,还是韩伯,大概也没有想着能够这么快就平定整个巴蜀,所以当时带着南下的文官并不是很多,这就导致韩伯在梁州留下了一批人,在梓潼留下了一批人,现在又分别派了不少人前往宁州、巴西郡、汶山郡等地之后,留在韩伯身边的已经屈指可数。
只好亲自上阵指挥这些本地官吏熟悉工作。
现在这些本地吏员也算是逐渐步入正轨,所以韩伯还算从容的抽身而出,对着杜英一拱手说道:
“此次再开战端,民间拥护者有,反对者亦有。
前者,多半是想要趁此机会再开商路的商贾,王师所到之处,他们缀在后面就能大发横财。
而后者,则多半是对于王师此时贸然挑起内战表示担心的文人,他们多半集中在书院之中,经常借由自己创办的报纸发表一些反对的言论,不过还算收敛。”
杜英微微颔首,这些书院中的文人,不少都是从南方慕名而来的寒门子弟,对于关中还没有多少归属感,对于关中新政也只是道听途说,还缺少切身体会——否则杜英也不会把他们放在书院之中,而不是直接拿来当官吏任用,就是期望他们去积淀和认知。
现在看来,这些人的积淀还远远不够啊,在他们的认知之中,恐怕可能还没有完全接受即将改朝换代的事实,毕竟从他们的祖上到他们这一代,还是出生和成长在司马氏的统治之下,司马氏作为正统的观念犹然根深蒂固。
“这些人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书院上层只要管控好就可以。”杜英缓缓说道,“毕竟书院里面也不全都是这些从南方而来的寒门子弟。”
北方的世家和寒门现在也都在向书院中输送人才,而很明显不用指望着这些北地的人才能够对早就弃他们而去的司马氏有什么归属感,甚至怕是半点儿好感也无。
韩伯顿时有些犹豫,不过咬了咬牙还是禀报道:
“正如都督所言,下面这些人还好说,主要是书院之中还有一些人觉得都督如此大动干戈,动作太快,恐······”
说到这里韩伯不敢说了,杜英会意,打趣道:
“不就是担心步子太大扯到蛋么。”
“啊,对对对。”韩伯尴尬附和,都督能说出这样粗俗之话,他可不敢对着都督这样说。
杜英冷哼一声:
“我看啊,是因为他们担心都督府所需要的人才,书院供应不上,所以都督府不得不转而依赖于本地的寒门子弟和有识之士,反倒是绝了书院的前程吧!
书院的这些人,当真是越活越痴傻了。”
人才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很显然现在关中书院培养人才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都督府向外扩张的速度。
此次杜英南下益州,关中书院就已经掏不出来足够的人才支援,所以杜英大规模起用了蜀中本地的寒门子弟,这样也是为了安蜀中百姓的心,因地制宜,还是蜀中本地人最了解自己这里需要什么。
显然书院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自然期望都督府能够放慢脚步,这样也能够给书院更多培养人才和给都督府输送人才的时间和机会。
关中书院的培养人才、有教无类以及最后的选拔考试制度,是关中新政的核心,所以哪怕是明知道书院抱着这样的心态,韩伯和张玄之等人也不好提及,毕竟他们的出身都非书院,而是九品中正制下的世家子弟入仕,所以本来就和书院制度站在对立面,若是说书院的坏话,很容易被攻讦为关中新政的反对者。
所以在有关书院的问题上,他们也多半会采取回避的态度。
此时都督直接表达了对书院秉持这种自私态度的不满,让韩伯和张玄之等人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犹豫。
若是趁热打铁,说不定能够劝说都督打压一下书院的嚣张气势,但是转念一想,书院除了在此事上显得自私了一些之外,平时也的确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换而言之,书院有此行径,其目的也是为了让更多关中新政的铁杆支持者进入政坛而已,顶多算是立场不同。
而真的若是打压了书院,那么无疑在告知天下,推行关中新政的都督府和作为新政根基的书院之间已经有了矛盾。
这样无疑会撼动书院,也会撼动新政。
这般自掘坟墓的举动,张玄之和韩伯还做不出来,因而现在欲言又止。
“罗伯父本来就是一介学者,想要让其管理起一个书院尚且可以,但是现在诸多书院都在他的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管得过来?”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韩伯和张玄之如蒙大赦。
来者正是谢道韫,她大概已经静静地在屏风后听了一会儿,此时才站出来化解僵局:
“再加之书院容纳各方人才,多半都是在其所求之道上小有所成者,而名声在外者更是不计其数。
书院既然能够容纳的下来这些人,借由他们的名望和才学来培养人才,那么自然也应该要承担这些人不同的想法和诉求所带来的矛盾冲突。
如今书院在王师是否南下上的认知不同,其实只是书院内部诸多矛盾之中的一部分,相信提出来这些想法的人,其出发点也都是为了书院的发展、为了传播自己的学说学问着想。
只不过有目光长远的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或能理解夫君之所求,还有一些目光短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