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皇上答应了什么?”云祯转过头,震惊看向章琰。
章琰道:“上次庆阳郡王和我听过,说想把他表妹,周家小姐介绍给你做侧室,我当时也说了侧室妾室,自然是你喜欢才好,让郡王和你说了,近来事多,怕你没顾上,庆阳郡王那边很快也要就藩去了,既然皇上答应了,还是早点办了的好,虽是侧室,但周家可是大族,也不能轻忽了……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论理你没娶妻,侍妾就入门不大好,但一则皇上挑剔,这正妻不好找,二则你如今这些营生,到底是有风险,妾通买卖,侍妾倒不至于连累,你也有人服侍……”
云祯脸色几乎要裂开了:“谁说我要纳周氏女为妾室了?你居然跑去皇上跟求?”
章琰道:“皇上问是不是您的意思,我说您年纪还小,应是不好意思开口……庆阳王一直和您亲厚,他推荐的人总不会差了。房里安排个人也很正常,可以只先服侍,等有了侯夫人,再扶为侧室就好,皇上说你开心就好。”
云祯满脸绝望,跳起来了:“章生,你害死我了……庆阳郡王那边我早推掉了,您可别瞎操心了。不行,我得赶紧进宫去和皇上解释。”
章琰莫名其妙,看云祯,他连圣旨都敢烧!现在纳个侍妾却慌成这样?虽说和庆阳郡王有亲,但庆阳郡王这一支本来希望就很小,不必担心结交宗室的嫌疑,还是商贾之家的女子……
云祯慌得不行,匆匆换了衣服就要进宫,走之和章琰说了句:“我好龙阳,您记了,别糟蹋别人家闺女了。”
章琰震惊抬头:“什么?”
云祯已飞快走了,只留了章琰大受击。
宫里,姬冰原却在校场上骑马射箭,高信及一群龙骧卫陪着他轮着跑射靶子。
云祯看人多,也只好低眉顺眼跟在一旁,姬冰原转头看到他也只是伸手将他拉上了马,两人共骑,在场中跑了两圈,看云祯也拉弓射了几轮,又了马来,举着石锁也上上起蹲了百余,全身都微微出了汗,才命人备水,去了玉棠池。
云祯看姬冰原一切如常,心反只是忐忑不安,他挥手让伺候姬冰原解衣的人下去,然后亲自去替姬冰原解腰带。
姬冰原转头看他笑道:“怎的不回去忙纳妾吗?朕都答应你了,不用日日这么温柔小意了吧?”
云祯握着他的腰带就已跪下了道:“皇上,那是章生自作主张……臣不知!”
姬冰原自然知道是章琰,他本来不过是顺口调笑一声,顺便诈一诈看到底云祯这些日子到底为何对自己这般百依百顺,但低头一看到云祯脸白得像纸一般,居然被吓到了,又有些心疼,拉了他起来道:“怎的吓成这样,朕又没怎么的。”如何这般患得患失,对朕没些信心呢?
云祯委屈道:“臣对皇上无一丝异心。”
姬冰原道:“朕看你倒是受欢迎得很,没想到姬怀盛也主意到你身上了。”
云祯伸手去替姬冰原宽下外袍,中衣:“他不过是想拉拢拉拢我这个皇上的宠臣罢了。周家巨富,挑个寒门举子,做个正头夫人,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姬冰原道:“谁让你日日这么对朕百依百顺的,朕还以为你真的要给姬怀盛这个面子,又不好意思和朕开口。”
云祯道:“皇上不信我?”
姬冰原道:“是你这些日子太反常。”
云祯自己也解了衣服,和姬冰原泡进了玉棠池,又是一年梨花开,云祯舒服地泡在水道:“因为想着马上要出去巡阅了,不能陪皇上了嘛。”再想到那可能到来的北楔大战,他不知道江宁去了北楔以后,这仗还能打起来不,但如和从前一般的话,他也不知道还能和皇上过这样太平日子多少天。
他过去抱着姬冰原,姬冰原低低笑了声,将他搂,他仿佛初生婴儿一般蜷缩起来,贴在姬冰原胸膛,听着他砰砰有力而富有节奏的心跳,闻着清浅温柔的香味,低声道:“皇上,我想说我几辈子才修来这样最舒服的日子,我好喜欢。”
姬冰原缓缓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朕也觉得,做皇帝这么久,与卿在一起,是最舒心的。”
两人在雾气迷蒙的水面上缱绻接吻,柔情无限。
北楔。
长广王和有狐族长走了出来,往那欢呼声中望去,都看到了元钊给白狼勇士戴上获胜狼羽冠那一幕。
有狐族长道:“今年这白狼勇士倒是决出来快,往年至少要到傍晚。”
长广王面有骄傲:“那是吾儿。”
有狐族长一怔,看向那个高大男子站了起来,沉默地站到了元钊身后,是一个服从跟从的姿态,他若有所思。
晚间,太后、元钊和有狐族长,胡国舅一起在宫用膳。
有狐族长喝了两口闷酒,对胡太后道:“今年那八尺江边的牧场,明明该轮到我们有狐族放牧了,长广王却教我们让给白羽族,好不憋闷,你怎的也不居中替我谋划谋划,咱们有狐族出了个尊贵太后,过得倒不如别的族了。”
胡太后微微打了个呵欠,她养尊处优多年,人人在她跟都是逢迎,早已听不得难听的话,她漫不经心道:“午长广王不是给你解释了吗?私给你五百头羊,再给你一百个女奴,这还不够实惠?只是让你表面吃些亏罢了,白羽族这几年不太顺利,咱们得拉拢一,不然白羽族眼看就要被乌熊族和娲蛇族拉拢过去了,还有朱鸟族,如今看也很不给王庭面子,今年的贡品比去年少了三成,只说是遭了霜冻,呵呵。”
胡族长道:“但是这般我们脸面何在?怎的生了个出息女儿,反倒要吃亏?这一年反正我是没脸出去和人喝酒了。”
胡太后勃然道:“瞧阿爹这话说着,人人都生女儿,人人都能指望女儿能给自己赚便宜?阿爹不寻思帮扶你女儿和你外孙,净想着赚面子,只没看到我们的艰难支应?”
胡国舅连忙圆场道:“姐姐辛苦了,阿爹也就是和自家人抱怨几句,这不是还是答应长广王了吗?说起来长广王也够意思了,那一百个女奴,个个都年轻漂亮……”
胡太后却早已受不得,起身霍然拂袖而走。
有狐族长这可一点面子都无了,坐在那里尴尬极了,又又恼,脸上又红又白。
元钊从前一贯是被忽视的,之看他们吵架也一声不吭,看到他们谁生他都幸灾乐祸。
如今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江宁说的那句话来,“士之以道义相从,王失道无义,则身边无士。”
道义吗?
元钊心嗤之以鼻,当然还是要利益,不过……得粉饰上一层道义的皮。
他忽然起身,亲手执了酒壶到有狐族长身旁,给他倒了一杯酒。
元钊毕竟是王,哪怕平日里只是一尊没什么用的华丽木偶,如今他身着华丽裘服,头上戴着白狼羽冠,亲手来给他倒酒,有狐族长这原本暴怒无处发泄的忽然平了来,他看元钊笑对他道:“外公消消,母亲这是没睡好,女人嘛都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未必是真心给外公难堪,您一族之长,远道而来,我替母亲给您道个歉。”
他不动声色地将母亲划到了女人这一类——北楔看不起女人,女人只该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放牛喂马,部族倾覆,女奴们是珍贵的财产,是可心的奴隶,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屈居于女人之,因此胡太后当初,仍然不得不联合长广王,才算将元钊这个幼主给立稳了。
有狐族长看到元钊这低声的话,瞬间心情和,大悦道:“王上然长大了,懂道理了。今日我看到王庭夺取了白狼勇士的称号?今年王庭出了勇士啊。”
元钊笑道:“那是长广王世子,的确智勇无双,只是母亲卑贱,日母后还叱他勾引我玩乐,了他二十脊杖,我心十不安,想赏他些东西吧,又怕母亲生,但王世子是奉命伴驾,是我要他蹴鞠,他遵令而行,如何倒让他顶罪呢,更何况长广王好不容易找回来这么个儿子,心不知道如何心疼呢,何必如此,可惜我身边莫要说赏些银子,便是想赏些药也不能。”
有狐族长一听十不满:“太后这做得就不对了,长广王的世子,生母再如何卑贱,那也是长广王的儿子,王世子,又是伴王驾,她一就打了你和长广王的面子,实在是见识短浅,举止轻率了。”
胡国舅道:“是啊,白狼勇士,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头,走出去十二部族,哪个不敬着?若是打仗,直接便是千夫长了!况且我听说,当初这个王世子的生母是个胡姬,长得很是貌美,听说就是姐姐嫉妒,命人发卖了的。他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年苦,这一顿脊杖,怕是要把人打得心凉。”
元钊一怔,这事他却不知,其实胡国舅也就是当时也很是觊觎那名胡姬,因此记得,他砸了咂嘴:“朱鸟族送给长广王的,我都还记得,眼睛蓝得像湖水一般美,唱起歌来动听得紧,想来长广王也极宠爱的……”
有狐族长轻轻咳嗽了声,对元钊和蔼道:“你如今已长大了,你母亲也不给你手些钱用,实在不当,一会子我让你舅舅给你些钱,拿着平时使。”
元钊摇头道:“其实也还好,就是有时候想办点什么事没人使唤,外公不如给我些童子在身边随侍。”
有狐族长诧异道:“王不是有亲卫队吗?”
元钊脸上带了一丝惆怅:“没赏钱使唤不动,便连母亲宠幸的巫师,也比我好使唤他们呢。”
有狐族长怒道:“你母亲真是!她不给你立威,想要如何?你都这般大了!”
元钊道:“外公不要生,母亲大概没考虑这么多,长广王倒是细心的,把王世子送进来陪伴我,他手也有不少人使唤,只是我若使唤他的人,也不好理直气壮的,再则我也怕欠了长广王人情太多,以后却不好拒绝他的要求了,譬如这次外公吃了亏,我也私心很替外公心疼委屈,说是实惠,那如何不给那白羽族送羊送女奴呢?既定了规矩,那便按规矩来,今日可以因为拉拢白羽族,伤了有狐族的心,这规矩打破了,来日人人都只想着如何博得王庭的欢心,这实在不公。”
有狐族长料不到元钊忽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一拍大腿:“可不是吗!我是说长广王虽然说得冠冕堂皇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三年一换,这是大家议定的规矩!今年能给白羽族破例,明年又会为了谁破例?一年又一年,难道我有狐族活该生个女儿做太后吗?王庭立身原本就是要主持公平的!然你母亲见识短浅了!只知道迎合长广王的私心罢了!”
有狐族长又打量了元钊,心忽然回味过来,外孙已长大了!很快就该亲政了!难怪长广王急着把儿子送到王驾身边,这是要继续笼络好王上,控制王上啊!女儿果然是妇人,见识短浅!整日只知道宠男宠,迎合男人,根本没想过如何笼络教导这孩子!他若继续任由长广王世子服侍元钊,有狐族很快就没了主心骨了!
有狐族长已经很快做了个决定:“我回去就在部落里选几家头人的儿子来,让他们各自带人手来王庭效忠你,这般你也就有人使唤了,再给你送些钱来,不必总想着不好意思使唤长广王世子,当然,王世子智勇双全,王上能笼络只管笼络,但只像今日这般,你是王庭之主,十二部族之王,你当不偏不倚,主持公正!”
元钊眼睛掠过了一丝笑容,站起来恭敬给有狐族长又倒了杯酒:“难怪有狐族一直繁荣昌盛,原来是有外公这样明智又果决的首领,外公放心,长广王这边我心有数,无论如何总比不过有狐族这边,血脉相连,我还能倚重相信谁呢?”
三人欢宴到了深夜,相谈甚欢,有狐族长赫然发现自己这个外孙又厚道又公正,还仁慈明智,不免满心喜欢,深夜才离去。
元钊送走有狐族长,心微微冷笑,这就是“王之道义”吗?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