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杨河回转北岸。
每次过黄河,总让人心旷神怡。
北岸这边已经增设栈桥,同时在扩修码头,随着新安庄的发展,越多的商人前来贸易,特别大宗商品增多,米麦、煤铁、石料,一船船运来,络绎不绝。
河堤上,来来往往的运输队工人帮着运送商货,忙忙碌碌。
这边并没有私人脚行,而是新安庄自己建运输队,然后帮着商船装卸搬运,商人普遍评价很好。
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码头工人良莠不齐,特别内中的脚行头,残酷压榨工人不说,往往枉抬运价,每有船来往,货物的装卸运输费用全由脚行说了算。
他们要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客商不得讨价还价,不得另雇他人,更不允许客商自己“私自”搬运,他们索要的费用,往往比客商自己运输费用高出两倍甚至更多。
但各地脚行多是好勇斗狠之人,动不动就挥拳持械狠斗,与官府,各地帮会还有着密切的勾结,客商们畏之如蛇蝎,运价再不合理,也只得忍痛付款。
各地的码头,素来还是混乱之地,脚行们动不动火拼,还三教九流云集,但新安庄运输队自己经营,外人并插不了手,他们定的运价合理,客商们普遍满意。
这边还干净安全,走上码头,到处整洁清爽,没有别处码头遍布肮脏的秽物与垃圾,还有“清洁工”不时打扫,随时保持干净。
略遗憾的是,干净是干净,码头堤上一间茶馆酒楼都无,也没有塌房等建筑,却是为了河堤的安全,从大堤到遥堤,这之间的格堤,杨河都不许有任何建筑。
也是为新安集生意的着想,反正码头离集市不远,走两里多路就到了。
那边有足够的客栈,茶馆酒楼,还有塌房,供商人们停塌货物之用。
这边更治安好,没有别处码头成群结队的青皮地棍,泼皮无赖,手持刀矛弓箭的弓兵不时巡逻,堤上还设哨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可出动镇压。
他们的武力维持治安足够,若有悍匪,或对手有火器,那就出动军队,新安庄离码头并不远。
码头到新安集还修了道路,这段路已铺上碎石,以粘土、石灰、细砂作为粘结材料,又用石碾子来回滚动碾平,非常的好走——相对这时代的道路来说。
每每有前来贸易的商客,见之无不是啧啧称奇,他们很多人见多识广,但就没有见过乡野间有这种好走的碎石路面。便是官道,也多是年久失修,烂泥没到人脚跟的夯土路。
他们看这道路,宽快两丈,好象微微拱形,路两边有排水沟,实是罕见难得。
听说以后还要铺上青石板,那就更不得了,不由都对与新安庄的商贸充满信心。
家乡面貌越发改变,得胜将士归来自是欢喜,随在队中的难民看着四周,亦是眼中充满好奇憧憬。
灵璧县难民詹妙娘有些心惊的下了船,就慌忙扶着担架,两个青壮难民抬着,上面有大难不死,昏迷几天,于两日前才苏醒过来的邻居贞淑娴。
她随众人上了大堤,看着堤下的碎石路,眼中就有诧异欢喜。
果然如杨大人说的,她们将会被安置的地方,很不错呢。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肚子,那里有她与她夫君李万良的孩子,她会在这边好好生活下去,将孩子养大。
……
当日杨河等归庄,庄民无不沸腾欢喜。
大军再次大捷归来,还缴获丰富,众人皆是自豪。
虽离家一段时间,但这边仍然井井有条,各项发展,有条不紊。
除值守的人,杨河放了队兵们五天假,他们立时急不可耐的回去了,特别立功与赏赐丰厚者,更是迫不及待想回去向家人邻居吹嘘自己的大功劳。
他们放假归来后,新安庄也会开启新一轮的招募扩兵行动。
同时杨河还祭拜了阵亡的将士,新安庄东面有东山,阵亡的队兵,都安葬在东山之下。然后旁边建了庙宇,虽此时未有官府的祭拜仪式,但每次战后,杨河等人都会来此祭拜。
每逢节日,这边也香火鼎盛,是庄民们心中的神圣之地。
甚至战马战死后,一样都会有牌位供奉。
留守的齐友信,严德政禀报事宜,家中弟弟妹妹欢喜不说,因前几日黄管事去睢宁祝贺大捷,提到有一批代募的技师随商货前来,让杨河高兴。回到庄内后,他很快就接见了这批前来新安庄的外地工匠们。
人数有三十人,内十五个铁匠,都有不错的技艺,张出恭等人考核过他们,最少都有中级技工的手艺。
又有一个铜匠,在府城曾有作坊,在临街面摆一张工具桌,后沦落为村匠,专门挑一个“铜匠担子”,流动于乡野民间中,他前来新安庄,吃饭的家伙也带来。
杨河看过他的工具担,不由惊讶,因为后世小时候,他就看过这种担子,没想到几百年都不变。
却是个肩挑担子,前面一头为柜头,放下可作为工作台,后面一头则是风箱、小炉子和燃料。然后担架上挂满修补用的铜片,挑担走动时,架上的铜片“唤头”就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杨河曾对他们印象很深,因为铜匠行俗不吆喝、不敲牌,只靠架上的铜片声音招徕生意,那声音还颇为悦耳,让人一听难忘。
又有一个金银匠,也曾在府城开有银匠店,铺子规模曾经很大,一度要改为银楼,不知什么原因迅速衰落下来,最后远离家乡谋生。
杨河见了他的手艺,制作金银首饰很不错,特别搞的火印戳号有一手。
最后都是冶坊的工人,擅长铸浇,不论生铁或是铜具,犁锅炉钟鼎都会,为首者姓包,名包添甫,也曾是当地一个冶坊主,在翻砂制模上有一手,还懂得失蜡法。
不过失蜡法主要铸造一些较精密复杂的东西,而且需用到蜂蜡,蜂蜡这东西可不好找。
翻砂法就简单低廉多,但制作的东西略显粗糙。
在杨河感觉中,这包添甫是个典型的徐淮人,此地人氏,明清地方官曾有评说:“其俗好勇尚气,秀杰者多倜傥非常之士,而黠骜者亦剽悍而难驯。”
黄河水灾频繁缘故,从徐州到淮安的百姓,除有强烈的宿命心理,靠天吃饭,广种薄收,民贫而易轻生。又大胆力绝,人喜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跋扈之心。
一句话,豪杰多,泼妇刁民也多,骄勇而好私斗,富足之家多习武艺。
那包添甫虽在杨河面前极力恭敬,但内心深处难掩桀骜。
他何故前来新安庄?只说淮安府城有人破坏规矩,他也不守规矩。
这内中有故事,不过杨河没有探寻别人隐私的兴趣,只需到庄后安分守己便可。
同时这些人离开府城到新安庄,虽有各种原因,但难免初时有一种优越感,便如大城市的人到小县城那种气质。
不过到庄后种种见闻,特别见识了后膛新安铳的射击,又正好新安军几场大捷传来,许多工匠吃惊之下,都纷纷藏起了傲意,特别包添甫,眼中更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有这些工匠加入,杨河庄中铁匠也急速增加起来,他原十五个铁匠,男女老少,又俘获流寇厮养工匠五十多人,内铁匠二十五人,现在又有十五个铁匠加入,一共就有铁匠五十五人。
对他们安排,便是三十铁匠拨入火器坊,二十五个铁匠拨入兵器坊,这样新安庄生产能力就大大增加了。
早前情况,火器坊八人,月生产能力,是新安铳百杆,增加人手后,应该可以达到月三四百杆。
不过两架车床,一天钻铳管约四五根,生产能力增加了,就钻不过来,必须扩大车床数量。正好原来的火器坊八人,就让他们负责钻管,还有那些精密核心的东西。
暂时来说,新来的铁匠们,不能让他们接触到新安庄的核心机密,如车床等。
特别这些铁匠,有部分是曾经从过贼的人,更必须考核与观察。
而这些铁匠都是有技艺的人,庄内定了标准,又有精铁材料,打制铳管说实在也不复杂,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应该很快就能适合,不耽搁庄内的火器生产。
至于兵器坊,原有七人,生产能力每月铁甲十副,或镶铁棉甲二十副,加入二十五个铁匠后,估计能达到铁甲四五十副,而且张出恭与张出敬还解放出来。
这是个显著的提高,毕竟此时盔甲打制太难,鳞甲还算好,很多时候只需要细心,一些部位还妇女老人都可以胜任。
若是大片一体式的西式板甲,那则更为艰难,一副完整骑士甲,就至少需要四个如郁老铁匠,张出恭那样的大师傅四人,然后耗费一个月时间才能打制出来。
也就是说需要高级铁匠一百二十个工才能完成一副。
所以若有那样的成果,杨河应该满意,但其实他仍不满意。
一个月铁甲四五十副,一年差不多只五百副,他若本年有兵三千人,披甲率也才六分之一罢了。
必须再次提高生产力,杨河就想到使用水力。
机械的力量是难以形容的,便是粗糙的水车,其实生产效率都至少是人力的六到八倍,有时甚至可以提高到十倍——如果水力,材料等充沛的情况下。
但使用水力,很多问题要先解决,齿轮,承轴,改曲线运动为直线运动的曲柄连杆。
还有调节稳定速度的变速器,这些都需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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