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山山头,妫无咎与山雪对面而坐,身旁是茂密的竹林。煮沸的茶水无人去管,如今早就凉了下去,也没有人去喝上一口。
谢端行口中“重病未愈”的妫无咎,气色看上去反倒比山雪还要好些。他看着山雪,几分玩味地笑了起来。
“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
蛇山狼是妖族的一生之敌,又缺少足够的攻击手段,只能靠天赋幻术苟延残喘。妫无咎先前听说过山雪,据说这一代蛇山狼从罗天醒的剿杀圈中逃走,不知道怎么落在了荆山派手中,五年前救走了本该死于玉华之手的唐淑月,最终导致了荆山派的成功逃亡。
妫无咎没想到山雪会主动来联系他,还说要做一笔交易,用自己来交换妫无咎不和南芷联手,保护唐淑月的安全。
“南芷想要杀我,是因为我的存在象征着妖族的动乱与变革,她联想到了你的身上,担心我会影响妖族气运助你上位,自然要将我杀之后快。”山雪看着石桌上飘落的竹叶,“然而妖族内乱,对你来说反而是有利的。”
红发青年安静地听他说。
“青蛟族的力量还不足以和整个妖界抗衡,而南芷虽然暴虐残忍不得民心,但她入侵中州扩大势力版图的决策给妖族带来了莫大的利益,再也没有修士有能力制裁妖族,普通人族大大补充了妖界的储备口粮。光是考虑到日后中州的势力划分,妖族中的大多数便不会因为这个背叛她,反而会倾尽全力为她做事,以后论功行赏时多得些好处。”
“所以陛下,你还需要我去动摇妖族的气运,削弱南芷手上的力量,自然不会轻易杀我。”
“我开始有些好奇了,”妫无咎打量着山雪,“那个唐淑月是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同为妖族,妫无咎认出山雪如今是有主之妖,主从契约另一端连接的人不做他想,必是唐淑月无疑。然而妫无咎生性狡诈,无法相信别人,尤其是他看不起的女人。若是易地而处,妫无咎宁可唐淑月早点死掉,好解开主从契约获得自由。
然而山雪不但不背后下手除掉唐淑月,反倒为了她的宗门奔走以命相求,实在令妫无咎感到费解。
“她什么都没做,但是给了我家一样的温暖。”山雪目光柔和起来,“陛下或许不知道,在各种追杀中提心吊胆地活着有多累。在荆山派的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对山雪来说,唐淑月意味着可以绝对信任的怀抱,不用担心别人知道自己身份后反手一刀。
“话说得这么好听,但是筹码还是不够。”妫无咎懒得听山雪的那些陈年往事,揣着袖子站了起来,“换句话说,我不杀你,你也会活着,还是在动摇南芷绝对统治妖界的气运。我什么都不做,一样能达成我的目的。”
他看不起唐淑月,不代表他就会看得起山雪。这种刚化形没几年的小妖,思维简单,感情用事,除去能影响妖族气运之外毫无价值。
“陛下扪心自问,你当真想与南芷联手清扫中州,日后再瓜分妖族地盘?”山雪在妫无咎背后问。
“林宴和拿到的神兵意味着什么,陛下就当真一点都不清楚?”
在山雪看不到的地方,红发青年面色阴沉下来,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全天下没有比妫无咎更熟悉指天剑的人,他不仅亲眼见过这柄神剑的完全体,还一手导致了它被摧毁。如果林宴和当真能如万年前的那个人族孩子一般使神剑认主,那么妖族绝无还手之力,还得担心林宴和重算旧账。真要算起来,如今荆山派两个做主当家的人,爹娘都直接或间接死于妖族之手,与妖界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妫无咎才怂恿南芷带着岐山派的炮灰前去送死,到时候林宴和携着神剑归来,妖族必然要和南芷划清界限。到时候妫无咎出来做好人,将南芷捆了送到荆山派,不仅能护住妖族周全,还能确保妖族大多数分支都转投到自己阵营以求不被清算。
“陛下思虑周全,但只有一点疏漏。”山雪冷静地提醒妫无咎,“若是想要林宴和归来后不感情用事,只清算南芷一派的仇怨不连带到陛下的势力,陛下需要做到两件事。”
“……哪两件?”
“从一开始就没有插手对荆山派的围攻。当然,拖住洞庭山救兵同样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参与。”
“第二件,唐淑月性命无虞。”
唐淑月的本命剑被龙刀枪挑飞,本不是她在这种场合应该犯下的错误。然而她那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止,抬头便看见那道像是阿娘的幻象开始消散。道远真人自以为得了机会,要一刀将这道封印了尹青河三道剑意的封魂术彻底破坏。
南芷的龙刀枪就在眼前,再不阻拦便有性命之危。另一边则是忽然出现又将要消失的幻象,谁都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然而唐淑月却不能对道远真人的动作无动于衷。她凄厉地大喝一声,身形从南芷的灵识锁定中短暂地消失了一瞬。
也就是这么一瞬,一道白光贯穿了南芷的妖识锁定,穿过南芷的肩膀,向道远真人笔直地穿刺而过。
一瞬千里,以身化剑!
白光将要到达道远真人面前时,忽然一分二二分四,转眼便分散成了漫天剑影,试图将道远包围而进,不让他有分毫可以逃脱的机会。重新化作人形的唐淑月已然赤手空拳,但是毫不退避,悍不畏死地撞上了道远真人的刀锋。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即便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噗嗤”一声,是刀锋入肉的闷响。唐淑月被道远真人的刀贯穿了身体,远远看上去像是绝望殉道的鸟。而道远真人已经满头满脑都是血,看不出来有几分是被唐淑月伤的,只能看出唐淑月的攻击还不如方才那道幻象对他威胁更大。
道远真人松了一口气,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毫不犹豫地将刀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避免唐淑月血脉自动修复所受之伤。唐淑月闷哼一声,大量的血从嘴角涌出,溅在道远真人的脸上。
“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爹。”道远真人仔细端详着唐淑月那张脸,“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很多人都对唐淑月说过“你很像你娘”,这是第一个肯定了尹青河与唐淑月相像的人,也是唐淑月最恨的人之一。她不屑理会道远真人忽然感怀故人的毛病,双手握紧道远真人的刀,用身体锁死道远的武器,同时全心全意感应着自己的本命剑,试图抓紧时间给道远真人致命一击。
然而道远真人头也不回,没有主人御使的龙舟剑撞上化神期的护体灵气,竟丝毫无法穿透,反倒被撞飞了出去,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要动手就快点,”南芷落在道远面前,“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浪费。”
她看稀奇一样的目光落在那道将要彻底消散的幻象身上,耗尽了三道剑意的虚影便当真只是虚影,理论上没有半分意识。然而面容模糊的女子却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唐淑月,动作很温柔。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难过……”
声音渐渐弱下去,唐淑月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道幻象已经彻底消失了。眼泪大颗大颗从面颊滚落,却不是因为疼痛。
“只是有点好奇,想看看尹青河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罢了。”道远真人欣赏着唐淑月的痛苦,“妖皇陛下似乎对那道幻象兴趣更深?”
南芷冷笑一声:“怎么?难道你也想知道我的过去?”
尹青河还年少时,南芷曾经看中了他的天赋和容貌,将他掳走试图春风一度。然而尹青河面对那极尽妖娆的身体毫无反应,甚至还找了个机会从南芷手中逃走了,一度将南芷惹得暴跳如雷。
她曾经怀疑是不是尹青河不能人道,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南芷高兴一点,她不允许自己战无不胜的魅力被别人弃如敝屣,思来想去只有尹青河是天阉才能解释。
然而尹青河却悄悄地和另外一名女子生下一个孩子,她之前的猜想不攻自破。唐淑月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对南芷来说是一种耻辱,猎人未能猎捕到猎物,反过来被猎物昭告天下是猎人太菜的耻辱。
“在下并无此意。”道远真人又转了刀柄几圈,将唐淑月身体再生的部分重新破坏。他欣赏着唐淑月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回想起尹青河当日斩落卫蕴师兄一臂带给自己的惊恐。
随后他意兴阑珊地握紧了刀,便要横过刀锋将唐淑月一切两段。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最好没这个意思,”南芷没发觉道远真人的异常,语气冰冷,“快点解决她,底下还需要我们去帮忙。”
她本以为荆山派五年前元气大伤,强撑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唐淑月神器之威,在失去神器庇护与林宴和之后必定不堪一击。没想到这帮荆山派弟子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还挺吓人,竟然震慑住了那帮未曾见过真实杀戮的岐山派弟子。
眼下荆山上倒着的尸体,岐山派门徒绝对比荆山派死得更多,这不是南芷愿意看见的,总用一种砸了一堆天材地宝砸出一群废物的感觉。
“杀……了我。”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道远真人的嘴角溢出。
几乎失去所有力气的唐淑月瞪圆了眼睛,但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发出“呵呵”的空洞声响。
“你说什么?”南芷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要往道远真人这里走过来。
道远真人握刀的右手又开始颤抖,企图将唐淑月的身体斩作两段。唐淑月刚想继续挣扎,只见道远真人的左手迅速弹起,紧紧握住右手不让它伤害唐淑月。
“杀了我!”道远真人骤然抬头,目眦欲裂,“快!”
明明只是一具躯体,却同时容纳了两颗灵魂,每个灵魂都在争夺着身体的占有权。道远真人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化,一时狰狞如恶鬼,一时悲伤如故人。唐淑月怔怔地看着那张可厌的脸,从那张脸读出了几分熟悉的神情。
“巫……九……”
原来是你。
可你不该在荆山派好好待着吗?怎么会跑到道远真人身上去呢?
离开荆山许久,回来之后又直接陷入沉睡,唐淑月并不知道巫九早就告辞离开了荆山派,临行前还发了血誓,说自己放走贺云书并非对荆山怀有恶意,而是为了报衡山派灭门之仇。
即便她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理不清眼下的情况,报仇就报仇,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变丑了。
她想和巫九开个玩笑,但心肺被摧毁之后,唐淑月已然失去了语言功能。大块大块黑色光斑侵袭了唐淑月的视野,她眼中的风景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别睡!”巫九急切的声音响起,短暂唤醒了唐淑月的意识,“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你敢!”南芷再迟钝,眼下也反应过来,道远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其他门派的修士夺了舍。之前这一道灵魂一直不敢轻举妄动,隐藏在道远真人的躯壳内,就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道远真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又要对唐淑月下死手,这一道灵魂终于忍不住现出真身。
知道南芷从背后攻来,唐淑月还在试图唤回自己的本命剑进行防御,却看见巫九的神情从道远真人脸上一闪而过。拼尽全力暂时获得身体主导权的巫九一把抱过唐淑月,二人方位互转。来自南芷全力以赴的龙刀枪,一枪刺入道远真人的后背,开始吸取这具躯体里的生机。
“杀了我,”巫九一把握住从胸膛刺出的枪尖,显得很疲倦,“唐淑月,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他抱了必死之心潜伏到岐山派,在贺云书面前被道远杀掉,不是为了让唐淑月在眼下这种紧急关头掉链子下不了手的。修炼到化神期又吸收了天青赤纹的道远,即便身体死去,灵魂力量也非同小可,唐淑月必须在杀死他肉身的同时掏出他的丹田将其粉碎,断绝道远残魂逃走的一切可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巫九恨透了和妖界联手,又独占了衡山镇山之宝的岐山派,决不会给道远真人任何逃跑的机会。
“原来是你,不愧是衡山派子弟,终于有了一点中州四派的风骨。”南芷拔出龙刀枪,语气中难得出现了一点赞赏。
早在五年前,南芷掳走了衡山派宗主逍遥子,在她身上用了搜魂术,随后南芷便知道了衡山派镇山之宝的不传之秘。传说中天青赤纹之中蕴含的力量可以造就一名化神,这确实不假,但一般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每一代衡山派宗主在接任掌门的时候,便要将自己一缕分魂注入其中,相当于一样宗主的信物。身怀宝物却不抱贪婪之心,便能使天青赤纹认主。使天青赤纹认主之人,即是衡山派掌门。
岁月流转,衡山派一代传过一代,残留在其中的衡山派宗主分魂越来越多。他们本体早已亡故,这一缕分魂却被天青赤纹的力量保护,永世不灭。
如果有练习非衡山派功法的人,偷走了这块石头妄想一步登天,那么必然会被其中残留的众多衡山派宗主残魂困住,此生境界再难有存进。如果当真利用天青赤纹突破化神,必然会被残魂纠缠,无法自幻境中醒来,最后死于化神雷劫。
南芷对逍遥子搜魂后知道了天青赤纹的弊端,因此没有拿来自己用,而是随手丢给了岐山派。她料定道远真人被清微压了一辈子心里有气,拿到天青赤纹后必然会迫不及待拿来自己突破,那便必然会被其中的怨灵纠缠。她日后彻底清扫岐山派也不必再费力气,兵不血刃瓦解掉一位昔日盟友。
她只是没想到,道远真人身为中州四派之一岐山派的宗主,对天青赤纹的传说早有耳闻,因此对待这块石头的态度格外小心谨慎。他将天青赤纹交给了自己天赋最好的大徒弟贺云书,温言鼓励,说贺云书借助这块宝物突破到化神指日可待,到时候岐山派又多一条臂膀。
于是贺云书便相信了自己的恩师,并不和任何一人说起自己保管天青赤纹的地方,直到他在岐山派突破化神的那一日。他怎么能够猜到,道远真人是想让自己去做替死鬼,待他吸收天青赤纹后,师父便会吸收自己的修为,徒留贺云书的灵魂被那些残魂日夜折磨,死也不得安生。
从头到尾,贺云书只是道远真人一个媒介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文寒眠是妖族,道远真人或许会对贺云书手下留情,改选文寒眠当这个媒介。然而文寒眠背靠南芷,道远不确定南芷会不会看出他的用心,事后来和他算总账。最后道远还是忍痛选择了原本更为偏爱的大徒弟贺云书,只是难免迁怒文寒眠些许。
岐山派弟子都是人精,自然看出了宗主对文寒眠的厌弃,又误以为宗主给贺云书天青赤纹是出于对这位岐山首徒的看重,一个个都拜高踩低了起来。
“我原以为衡山派的人都死光了,没想到还留了你这么个疯子。”南芷语带赞叹,随后便迅速冷了下来,“只可惜你动他动错了时候。”
如果是在剿灭荆山派之后,南芷并不在意道远的死活。活着可以拿他暗算自家弟子贺云书的丑闻加以控制,死了更好更方便,南芷直接扶文寒眠登上宗主之位,从此岐山派与妖族便是人妖一家亲。
但眼下岐山派还在为清剿荆山派出力,道远真人还不能死,不然必定会动摇岐山派军心。没看到那几十个小兔崽子已经开始一边打一边回头看他们宗主出了什么事吗?
巫九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没能说出口。道远真人脸上的表情又开始疯狂变化,狰狞得像是从地狱归来的鬼魂,看一眼便能止小儿夜啼。困在这具躯体里的两只灵魂又开始拼死搏斗,躯体的原主人道远占着先天的优势和修为的境界,终于将巫九的灵魂打压下去,下一刻便要将巫九的灵魂千刀万剐。
眼见道远真人即将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唐淑月终于攒了一点力气,拔出了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刀。外露的内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再生,迅速堵住了胸口那一块破碎的空洞。
“巫九,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低声说,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长刀插入了道远真人的头颅之中。
“住手!”南芷厉声道,同时她飞身而上,笔直地向唐淑月天灵盖掷出那惊天一枪!
在彻底绞碎道远真人大脑的同时,唐淑月一拳捶在道远真人小腹,金红之火以最大效率包裹在唐淑月的拳头之上,眨眼便将道远真人的丹田灼烧成了灰烬。
在逐日问心的幻境中,唐淑月学了十多年的炼体,早已习惯了这种血淋淋的近身搏斗。但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至亲好友还是第一次,明明心肺已经再生完成,唐淑月却有一瞬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然而她也不曾下手迟疑,只要慢一步,死的就是她自己。
终于赶回来的本命剑龙舟察觉到了主人危在旦夕,毫不犹豫地拦在了龙刀枪必经之路上,企图以一剑之身撞偏龙刀枪的方向。然而化神期的含怒一击何止于此。只一瞬,龙舟剑便在南芷全力一枪中化作了碎片。灵魂与本命剑相连的唐淑月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天灵盖正好错过了龙刀枪的枪尖,唐淑月上半身被南芷一枪贯穿。两具躯体同时自空中摔落,一具没了脑袋,一具被穿在枪上。
本命剑破碎的痛楚几乎让唐淑月昏过去,龙刀枪开始吸吮唐淑月体内的生命力,从空中俯冲而下的南芷显然要给她致命一击。仰面倒下的唐淑月,瞳孔中倒映出逐渐放大的南芷。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宴和,想起了五年前破碎的那把九微。
九微剑破碎的时候,他也有这么痛吗?
泪水从眼角流出,星星点点滞留在空中。唐淑月伸手试图去触碰幻觉中的那个林宴和,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眼皮也耷拉下来,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轰隆”一声巨响,两道红光自不同方向破空而来,眨眼便同时抵达了荆山派。一个时辰内几乎横穿了中州大陆的林宴和出现在荆山上空,身上的绯衣满是灰尘和血迹,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怀中还抱着重伤垂死的唐淑月,神色很平静,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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