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管他是谁,他敢跟个寡妇拉拉扯扯,不是野汉子是什么?”钱氏嗤声道。
“你你你……”采南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他可是当……”
“采南!”宋蝶出来时见采南差点说出太子身份,连忙制止了她。
采南本想用太子身份吓一吓这老泼妇,见少夫人面有薄怒,才想起太子身份不能泄露,连忙闭紧嘴不再多说。
“当什么?你倒是继续说啊,依老娘看,那野汉子就是专门给人当小白脸的,专门来骗你家少夫人的钱财的。老娘好心来提醒你家少夫人莫要受骗,她倒好,直接就让下人把老娘赶出门。老娘好歹养了她十几年,她不好好奉养老娘就算了,还要把银子花给一个外来的小白脸,你说那是她的银子吗?那分明是人赵家的银子,赵家夫人要是知道她把赵家的银子都花到姘头身上,怕是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宋蝶明明就站在钱氏面前,钱氏却偏偏不对着她说话,只拿眼睛斜睨着她,还越说越难听。
见钱氏东拉西扯都扯到她婆婆身上了,宋蝶这才冷下脸来打断她:“你看到的那位公子是赵家的贵客,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自己心思龌龊,才会看人也龌龊……”
“我龌龊?”钱氏哈哈大笑,左右呼唤道:“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这继女自己跟男人不干不净,村里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她不承认就算了,还说老娘龌龊,老娘要是龌龊当年就应该饿死这不孝女,老娘好吃好喝养了她那么多年,结果养出来一条小白眼狼……”
宋蝶见钱氏厚着脸皮说什么好吃好喝养她那么多年的谎话,一时气笑了,那些年若不是她每天起早贪黑帮家里做事钱氏怎会留她一口吃的?便是留的那一口,也压根不顶饿,她只能自己想法子从野外寻吃的,爬树摘果子地里寻野菜河边网鱼虾都是这么学会的,寻到吃的还得偷偷吃一些才敢带回家,不然分到她头上就又只剩一口了。
但时过境迁,宋蝶如今已是赵家的少夫人,便不想自降脸面和钱氏扯皮这些旧事,只让下人快快将钱氏撵远些。
钱氏却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见赵家下人要来撵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哭喊道:“没天理啊,这杀千刀的不孝女是想要了老娘的命啊,老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宋蝶听得直皱眉,正要让人堵了她的嘴,却见钱氏的哭喊声突然停了,她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见钱氏满面惊慌,宋蝶也有些疑惑,她眼神梭巡了下,在钱氏身边看见一个金锞子,忙让采南捡来给她。宋蝶一看,见上面的花纹竟和上次在花行捡到的那三颗金锞子一模一样。
宋蝶正惊讶着,就听见马蹄声传来,她抬头一看,马上坐的正是晌午才离开的太子殿下。
马行到近前,只见太子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眸中满是不悦:“你就这么听着旁人骂你,既不还口,也不还手?”
宋蝶很想辩解她其实正要让人堵了钱氏的嘴把她扔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就被他抢先了。
她摊开手心,露出那颗金锞子,眼神熠熠地看着他:“这金锞子可是公子的?”
顾玄启扫了眼她白嫩的手心,点点头:“这泼妇满嘴胡言,便点了她的哑穴,免得她再聒噪。”
晌午巨响过后,他本来想去矿山查探一二,结果行到半途就遇到从矿山下逃出来的人,一打探才知根本不是什么山崩,而是整座山都塌了。
好好的山怎会突然塌掉?即便那矿山已被于宏振开采了大半,也不至于这么巧,他今日刚要亲自去探查就突然塌掉了。除非,是有人故意炸塌的。
看来于宏振已经发觉有人在探查矿山的事了,这才宁愿将矿山炸掉也要毁掉证据。
矿山的证据既然毁掉了,于府密室里那批私制兵器就是唯一的证据了。为免于宏振悄悄将那批兵器运走,他才掉头准备回城。
路过这村庄时,想起他今日若不是凑巧救了那小寡妇,又被那小寡妇留下用膳,恐怕矿山塌掉之时,他正好在矿山里查探。他虽有轻功,却也抵不过山踏地陷,定会命丧在那矿山之中。
如此想来,那小寡妇无形中又救了他一次。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城,而是调转方向往赵家庄子上去。谁知远远的就听见一个老泼妇在叫骂那小寡妇,还口口声声野汉子小白脸的,难听得很,待走近了,才意识到那泼妇口中的野汉子小白脸竟是指的他,当真是荒唐至极!
又听那泼妇骂小寡妇白眼狼不孝女,小寡妇却傻呆呆的不知回击,他便直接弹了个金锞子封了那泼妇的哑穴。
正想着这小寡妇为何如此呆傻总是任人欺负,就见她突然翘起嘴角冲他盈盈一笑,嘴角还露出个小梨涡,顾玄启心神一荡,竟觉得她这一笑可令百花失色,娇颜似花更胜花,他头一次发现这小妇人竟可以美到这般地步。
顾玄启微微失神,听到小妇人说了句‘公子屡次出手相帮,妾身感激不尽’,他回过神来,却没多想,只别开眼去,淡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尔。”说完便让袁锐将那泼妇扔远一些,省得碍眼。
宋蝶说的屡次自然包含了殿春花行那次,确认了那日让钟文彬‘跪瓷请罪’的就是眼前这位太子之后,宋蝶既感激又羞愧。
原来太子早就救过她,且施恩不图报,她却在他用紫藤花环而不是重金酬谢她时嫌弃他抠门,她可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不过难怪那日在假山,太子会请她这么个陌生人帮忙送信,原来在那日之前,太子就已经见过她了。幸好她最后还是守了诚信,去于府将他救出来了。
太子多次救她帮她,她自然也该投桃报李,便主动邀请道:“天色已晚,公子可要留下用顿晚膳?厨下正准备做烤鱼呢。”
顾玄启想到自己亲自网的那条鱼,便点头应了。
进了庄子,到了正厅一看,见桌上比晌午离开时多了个白瓷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捧白色小花,看起来倒像是那会儿在河边见到的野花。
顾玄启不免疑惑:“你既是开花行的,想来不缺奇花异草,为何要摘些野花回来?”
“这,”宋蝶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解释道:“妾身幼时家中养的花都是要卖了换银子的,只能寻些野花回家插瓶点缀。今日去河边看见这点地梅,就随手摘了些回来。殿下不觉得这点地梅虽是野花,却并不比那些奇花异草差么?”
原来这小白花叫点地梅,虽然小巧玲珑的不算难看,但比之奇花异草还是差远了。顾玄启心下腹诽,但小寡妇既然喜欢,他便违心地点了点头,又问:“孤晌午网的那条鱼呢?”
“殿下放心,那条鱼妾身命人好生养在大缸里,绝不敢吃它。”宋蝶讨好道。
顾玄启瞥了她一眼:“既网了上来,为何不吃?”
宋蝶讶然,但太子既然说要吃,她便吩咐下去让下人将那条大鱼收拾干净,待会儿单独烤了给太子吃。
烤鱼架子就架在庭院里,采南秋篱带着几名下人一起翻烤,晌午网的那两桶鱼虾足够大家解解馋瘾了。
烤鱼是提前用佐料腌好的,佐料由宋蝶亲自调配,里面加了一种叫野苏子的草药,可以使烤鱼鲜香四溢,味道十分独特。
以至于那条大鱼烤好后顾玄启一个人就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他分给了宋蝶,宋蝶又分了些给棠棠,于是一整条大鱼就这么被解决了。
顾玄启得知烤鱼的佐料是宋蝶自己配的,不由好奇:“你先前不是说捕到大鱼都要卖了换钱,又如何想到这烤鱼的方子?”
宋蝶微有些赧然:“妾身幼时总是吃不饱,捕到小鱼小虾虽可以留着自家吃,但分给妾身的却极少,我那继母常给我那继弟开小灶吃独食,我却只能饿肚子,妾身后来便留了个心眼,捕到大鱼就先偷吃一两条再把剩下的带回家。这烤鱼方子里最重要的一味野苏子就是那时偶然发现的。”
顾玄启想到她那继母的刁钻样,不难想象她幼时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早知她在那泼妇手下受了这么多苦,他方才就不该轻饶了那泼妇。只点了一个哑穴,真是便宜那泼妇了。
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要饿着肚子自己到野外偷偷寻摸吃食,顾玄启不免有些心疼,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道:“除了烤鱼,你还琢磨出了哪些吃法?”这妇人在吃一道颇有钻研,想来幼时不止是偷偷烤鱼吃,定还有别的吃法。
“有时会学叫花鸡的做法用荷叶包着裹上黄泥放火堆里烤,且叫它叫花鱼吧。有时会弄个破瓦罐炖鱼汤,还能加些野菜进去,足够饱吃一顿了……”
宋蝶一说起幼时偷偷在野外做的那些吃食就有些停不下来,或许是因为那些吃食是她幼时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回忆,又或许是因为得知太子早就救过她,她在他面前稍稍敞开了些心扉。
顾玄启听着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她每多说一句,他就对她、对她的过去多了解一分。
因而,他很耐心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直到她说累了停下来,他静默片刻,问:“你今日不是网了小鱼小虾,怎么没见送上来?”
宋蝶很是惊讶:“殿下想尝尝?”她以为太子应该不想吃小鱼小虾,晚膳便没让厨房做这道菜。
顾玄启点点头:“想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鲜嫩可口。”其实他只是想尝尝她幼时尝过的那些苦罢了。
“那妾身这就去厨房炸一碟,还请殿下稍等片刻。”宋蝶说完施施然退下去了厨房。
这小鱼小虾倒也好做,处理干净后,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下油锅炸两遍,再加些香料翻炒一下,就可出锅了。
宋蝶将这道小鱼小虾端到正厅给太子尝了下,见太子尝了后还算满意,又听庭院里棠棠在唤她,便向太子告退,去庭院陪棠棠了。
顾玄启本来只是想尝尝这小妇人幼时吃过的苦,没想到这小鱼小虾当真像她说的那般鲜嫩可口,且焦香酥脆,风味独特,他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些。
见庭院里那小妇人正陪着她那嗣子棠棠吃烤鱼,她几个贴身丫鬟也围在一旁,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顾玄启看着小妇人的背影,竟看出了几分久违的温馨,连带着看桌上的这瓶点地梅都顺眼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