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不是查到陈东方的失踪是因为接到过一个电话吗?那个电话还是从和平路小学附近打出的。如果他接了那个电话,那打电话的又是谁呢?”莫兰再次提出疑问。
高竞觉得这更好解释了。
“陈东方失踪的细节我都是听刘玉如说的,也许她是在对我撒谎呢?也许那只是个普通电话呢?搞不好失踪的事,本来就是刘玉如和陈东方两人事先策划好的,为的就是骗雷海琼。还有你看她包里的那些吃的,谁知道她是不是买给陈东方的?陈东方躲起来了,昨晚她可能准备去给他送吃的。”
莫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是说约雷海琼去厕所见面的是刘玉如和陈东方?”
“也可能就刘玉如一个人。假如刘玉如对雷海琼说,反正陈东方不知到哪儿去了,我们两个趁这机会把钱分了吧。你说雷海琼会怎么回答?”
“那还用说?肯定愿意啦。只是她们为什么要在青风中学的厕所见面?我真搞不懂!”
“约在那里见面,当然是为了杀她。这还用说?”在太阳底下没说几句话,高竞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看见前面有个杂货店,便走了过去,莫兰紧跟其后。
“可是这是刘玉如的目的啊,那雷海琼呢?她为什么会同意在厕所见面?而且还是男厕所?如果见面的借口是为了分钱,那不是应该钱在哪里就在哪里见面吗?难道那些钱藏在那个厕所?”莫兰好像被自己的新想法吓了一跳。
高竞买了两瓶冰冻矿泉水,递给她一瓶。
“钱藏在公共厕所是不太可能的,那也太不安全了!”他笑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我想,提议在学校厕所见面的应该是雷海琼。你不是说,她那天正好送王雪去学校吗?你看会不会这样,刘玉如对雷海琼说,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不知道是不是陈东方,我们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钱的事。雷海琼告诉刘玉如,学校有个不能用的男厕所,在那里说话最安全。于是,刘玉如先一步在厕所里等候。雷海琼对刘玉如根本没防备,一进去就被制伏了。刘玉如可能是跟雷海琼差不多时间混进学校的,至于她怎么离开的,操场有堵墙,塌了一大块。等雷海琼死后,陈东方再杀了刘玉如。这时候,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陈东方已经失踪了,他不是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了吗?”高竞觉得自己的分析相当有道理,禁不住点了点头。
可这时,耳边又传来莫兰的提问。
“钱既然不在厕所,那雷海琼为什么随身带着装钱的东西?”
高竞一时语塞。莫兰又道:“她们想商量钱的事,也可以去放钱的地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那她们只要到刘玉如家去不就行了?”
“难道是在刘玉如家杀人的吗?那不是对刘玉如很不利?到时候清扫现场多麻烦?等等,”高竞忽然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个明显的障碍物,“你说得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里,她硬要跟雷海琼在外面见面讨论这件事好像是没道理的。所以—钱会不会不在刘玉如那里?”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通。钱应该是在陈东方那里。刘玉如的借口是,要跟雷海琼商量,钱被陈东方放在哪里,她们怎么才能拿到钱。”莫兰道。
“她们不知道钱被陈东方放在了哪里。可陈东方貌似失踪了,钱也许被一起拿走了,这种可能她们怎么会没想到?”
“假如那笔生意他们三人都参与了,放钱的时候,他们一定制定了一个相互制约的规矩。报告上说,雷海琼死前被虐待过。想想看,假如只是想除掉一个分钱的人,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去折磨她?还有,刘玉如随身没带钥匙,这一点也很奇怪。”
高竞已经明白莫兰想说什么了。
“你是说他们各人掌握了一部分关于钱的秘密。放钱的保险柜在陈东方那里,保险柜的钥匙在刘玉如身边,保险柜的密码则由雷海琼掌握,所以,必须他们三人同时在场,保险柜的钱才能被安全取出。凶手折磨雷海琼,可能就是为了拿到密码。现在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死了,只有陈东方下落不明。”
“呵呵,看来现在陈东方成了你心里的首要嫌疑人了。”莫兰笑道。
“因为她们死了,他是唯一的受益人。”
莫兰似乎被他说服了。
“那我们现在正好去他的老窝瞧瞧。你说他会不会在那里?要是他真在,不知道他看见你是什么表情哦?”她又拿出了照相机。
“你又要拍什么?”
“拍你啊。站好站好,今天也许我们两个就能抓住杀人罪犯,所以要先做好准备。”莫兰兴致极高,高竞听到耳边一阵咔嚓声。这些年,除了报名照,他还没正经拍过几张照片。他想等会儿跟莫兰来几张合影,这样他一个人闷的时候,也可以常看看她。
黄泥路三十二弄一楼,陈东方的户籍所在地房门紧锁。高竞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丝毫动静,倒是邻居听到声音,打开了一条门缝。
“你们找谁?”邻居是个穿背心短裤的中年男人,黑着脸,神情充满戒备。
“叔叔,我们找陈东方。这是他家吗?”莫兰有礼貌地问。
“啊,是啊。”
“他好像不在,是不是出去了?”
“我都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邻居说。
“他平时住在这里吗?”高竞问道。
邻居好像终于看出他们不是劫匪、小偷、保险经纪人或者推销员,便把门开大了点。
“他这一年多都住在这里。你们是谁?找他有什么事?”他的口气缓和了很多。高竞觉得那是因为有莫兰在这儿的缘故,谁看见像她这样的漂亮女中学生都会放下戒心的,更何况她还一口一个叔叔的,嘴特别甜。
“我们,我们是……”高竞一时没想出理由,莫兰马上插了进来。
“我们是他太太的亲戚,这次是老外婆让我们来找他的。外婆说他太太快过阴寿了,想请大家吃一顿,那当然也不能漏了东方叔叔呀。她身体不好,走不动,就让我们来了。”莫兰伶牙俐齿地说。
阴寿!你还真的会编。高竞心道。
“叔叔,您说您有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那您最后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啊?”
“大概是十五号吧。—你们是他太太的亲戚?我记得他太太家好像没什么亲戚啊。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们?”邻居虽然这么说,但也不像是在质疑莫兰的话,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莫兰的解释马上来了。
“我妈妈是外婆的干女儿,最近我们才从外地搬回来,他们结婚我们肯定没参加。叔叔,您也肯定没见过我妈妈吧?”
这不是废话吗!
邻居果然困惑地摇摇头。
“没见过。”
“那您知道该怎么找到东方叔叔吗?他有没有在您这里留下什么联系方式,比如电话号码、传呼号什么的?外婆老糊涂了,就算东方叔叔留下,也不知被她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莫兰笑着抱怨。
高竞知道,在很多老式居民区里,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特别要好的,的确会互留联络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有一个,等等啊。”黑脸大叔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拿了张写着个电话号码的纸条出来,“就是这个。”
虽然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高竞马上发现,这个号码跟和平路小学附近的公用电话有几个号码一样。这时,莫兰又开口了。
“叔叔,我顺便打听一下,东方叔叔平时在哪儿上班您知道吗?是外婆让我问的,老人家特别好奇。”
黑脸大叔皱起眉头,充满嘲讽地笑了笑。“那老太婆……”他好像正准备说什么刻薄话,但看了一眼莫兰,又立刻收住了口,“他在哪里上班?他不就在和平路一小的校办厂当副厂长吗?”
“和平路一小?”高竞和莫兰面面相觑。
“呵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脸上的表情让黑脸大叔颇为困惑,“他在那里干了一两年了。十五号那天早上,他还带着我和我朋友一起去见过他们学校的校长。我朋友的女儿要上小学,听说那学校不错,让他帮个忙,现在不是什么事都得通路子吗?”
高竞和莫兰都没想到,他们一个上午会到和平路来两次。
和平路一小的校工老郑是个头发花白,腿有点瘸,但说话中气十足的中年人。听说有人要找陈东方,他二话没说就打开了校门。
“陈东方啊。他不是到乡下去了吗?”他大声反问。
高竞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莫兰抢了先。
“不可能啊,他乡下又没亲戚,再说,我们也算他半个亲戚,他到乡下,怎么也得跟我们说一声哪。”说话间,她已经灵活地钻进了校门。
“你们是他的亲戚?”
“我们是他太太家的亲戚,远亲。其实是他的丈母娘让我们请他回去吃饭的。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没有。”莫兰嘟嘴小声抱怨。
老郑挠挠头,一脸疑惑和彷徨。
“那就不知道了。”
“是他自己跟您说他要到乡下去的吗?”
“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最近身体不好,老觉得胸口闷,想到乡下去住几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还让我别跟校长说呢。嗨,反正这些日子,天太热,校办厂也停产了。”
“叔叔。他是什么时候下乡的?”莫兰焦急地问。
老郑翻起白眼朝向天空,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我去查查日历,你们跟我进来吧,到厂里去坐会儿,外面太热。”老郑客气地说。
老郑把他们引到操场旁边一条狭长阴暗的过道里,原来校办工厂的小厂房就坐落在这儿。屋子挺大,有八十平米左右,里面堆满了各种机器设备,有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正低头在机器边专心致志地干活。屋里没有空调,但因为房门紧闭,又没有窗子,这样倒也挡住了外面的大部分热气。
“来,喝点水。”老郑给他俩倒来了冰水。
“谢谢叔叔。”莫兰忙道。
老郑朝莫兰微笑。
“你这小姑娘还真懂礼貌,读几年级?”
“叔叔,我初三刚毕业,开学就要上高一了。”莫兰答道。
“呵呵,初三到高中可是个关口啊,我女儿跟你一样大。”老郑笑着戴起老花镜,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女明星日历,有人用圆珠笔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老郑的手指在日历上移动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七月十五日。”
“您还做记录啦,真仔细!”莫兰赞道。
老郑打了个哈哈。
“不仔细不行啊,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会把事情记错。老实说,现在有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校办厂虽说收入一般,但总体来说还勉强过得去。他是校办厂的厂长,平时对我也不错,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得记下,什么时候发货,什么时候生产,他不在的时候有谁找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莫兰不住点头,接着对高竞说:“哥哥,听见了没有,以后上班了要向叔叔学习,做什么都得一丝不苟,这样领导才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办。对不对,叔叔?”说到最后,她又把目光转向老郑。
“做事认真点总没错的。”老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就怪了,他说要到乡下去,可他没通知家里啊。对了,他平时有没有跟您提过他家里的事?”
“他很少提。我就知道他有个儿子,挺能干的,现在已经能自立了。我还听说,他老婆前两年已经去世了,别的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也不好多问,是不是?”老郑拿起桌上的搪瓷茶杯,喝了口浓茶。
“您怎么知道他是十五日下乡的?你送他去了火车站?”莫兰问。
老郑笑笑。“是我猜的。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打电话到他家也没人接。他要不是下了乡,还能上哪儿?”
“十五号那天,您跟他在哪儿见的面?”
“在校门口。那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我正好要回家。他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差点跟我撞上。”
“他临走时有没有跟您说点什么?”
“没有。他喉咙不好,说不出话。”老郑指指自己的喉咙口,“他感冒了好些时候了。我们都叫他少说话。”
感冒?这么巧!莫兰告诉过他,雷海琼出事的当天上午还曾经跟一个患感冒的男人联系过。
“那……他什么话都没跟您说?见了面总该打个招呼吧?”莫兰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老郑侧着脑袋想了会儿。
“也不是一句都没说,他……他好像问我是不是有人等他……就这么一句,我一开始没听清,他又说了一遍,等我想回答他的时候,他又挥挥手自己进去了。”
莫兰跟高竞对视了一眼。
“那有没有人在学校等他?”
“就算有人等,那人也不在他的办公室,反正我是没看见。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那时我急着赶回家,我家来客人了。”
“从那以后,您就再也没见过他?”
老郑点点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这里上班的?”高竞问道。
“他啊,来了好几年了。他来了之后,才成立这工厂的。要说什么时候,大概是一九九一年吧。”
“一九九一年。三年前?”高竞心头一惊,连忙问,“是一九九一年的什么时候?”
“春节前吧。我是春节后来上班的,那时候他已经在了。”
火车迷案发生在一九九一年的七月,照这么说,在那之前,陈东方就已经在和平路第一小学上班了。后来陈东方自称跳车失踪了十个月,那么担任工厂副厂长的他难道也曾经离职过十个月吗?
“他有没有请过十个月的假?”他问道。
“十个月?”老郑好像被吓了一跳,随即就大声道,“请十个月假还不如不做了,他最多一次请假也只有三天。”
这就是说,陈东方从火车上“失踪”后没过几天就回来了,那十个月他一直都在S市。那么,他的家人、陈牧野和老外婆是否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他们会不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曾经在这所小学上过班?
“郑师傅,他儿子有没有来这里找过他?”高竞问道。
“他儿子?来找他?”老郑茫然地摇摇头,“这孩子从来没到这里来过。反正我是没见过。”
“那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快递公司的人来过?”莫兰插嘴问道。
“快递?我们这里基本没有。要送什么我们自己跑一趟不就行了?反正这里有人手。不过学校里的老师大概有时会叫快递,这我不清楚。我们跟老师那边联系不多。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假如陈牧野来学校送快递,假设他之前不知道父亲在这里上班,却无意间在这里看见了陈东方,他会做何感想?
“唉,”莫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叔叔,他后来有没有跟您联系过?有没有给您写过信?”
“没有。其实我也正想找他呢。”老郑道。
“他没跟您打过电话?”
“没有。”
“那您知道他说的乡下是哪里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他走的时候喉咙不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老郑那张老实人的脸上忽然露出小市民特有的狡黠,他的音量也降低了八分,“再说,有些事我也不好多问。每个人都有点私事吧,现在报纸上不也总提到什么隐私、隐私的吗?那不就是叫你别管人家的闲事吗?假如他除了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忙呢,你说……是不是……”
原来老郑说得含含糊糊,其实是怀疑陈东方在脚踩两条船。高竞想起了陈东方开的职业介绍公司,还有他跟刘玉如之间的经济往来。不知道陈东方在那笔三十万的生意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听说他前不久做了笔大生意。”高竞道。
老郑看看他,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叔叔,这事我也听说了,是他丈母娘,就是老外婆告诉我的。东方叔叔好像是做了笔大生意发了,他去看外婆的时候,还给了老人好多钱。外婆可高兴了,后来逢人就夸他,说他是好女婿。”她张嘴就说了一串谎话,高竞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郑看看莫兰,又看看高竞。
“嗨,我早知道他在外面有活!”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也是听他在办公室打电话,耳边吹到这么一两句。我听他在问人家酒的价格。后来,有个做酒生意的人来这里跟他见面,两人还跑到对面的小饭店吃了饭。没几天,陈厂长就拿了瓶酒来送给我,让我尝尝。嘿嘿,他知道我平时吃晚饭就喜欢来这么一口。我一看他送我的还是洋酒,XO。乖乖,我想这东西可不便宜。可我说不要,他硬要塞给我。我拿回去尝了尝,嘿,味道还真不错,后劲挺足。我为这事很不好意思。呵呵……”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住了,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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