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东苑碎了一地的瓷器,洒扫的丫鬟早被赶到院子外,屋内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贱人!”吴氏面色铁青地坐在桌旁,神色阴鸷,“她娘是个贱人,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勾引上宁王的?”
崔妈妈看着吴氏的神色,心里亦是疑惑得很:“夫人……定远侯府那边……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吴氏面色阴沉,闻言腮边肌肉抖动了两下:“态度?上次松儿的事之后,和嫂子的关系还没有缓过来呢!我哪儿敢过府去!”
崔妈妈思虑片刻,犹豫了一下,俯身凑到吴氏耳边轻声开口道:“夫人,老奴看来这事儿和以往不一样,宁王是太子一党,若是大小姐和太子一党扯上关系,老爷的态度便会改变了,这不就坏了侯爷的事儿么?”
吴氏神色一凛,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怒声呵斥道:“都给我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四五个丫鬟吓得面色惨白,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却不忘行礼再退出去。
“都给我滚远一点!”吴氏又怒声道。
几个丫鬟连忙退得离屋子更远。
待到周围安静下来,吴氏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崔妈妈:“崔妈妈,我不是说过,绝对不要提前朝的事儿么?”
崔妈妈面色一白,立刻双膝一折跪了下去:“是老奴逾越了,求夫人恕罪!”
吴氏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崔妈妈卑微地屈膝跪在面前,神色缓和了几分:“崔妈妈你起来罢,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应当知道,咱们内宅妇人,碰不得前朝那些事儿的。老爷私下亦是警告过我多次了。”顿了顿,她又看着地上的瓷器,“可是这事关定远侯府,本夫人无法坐视不理。”
她又看向崔妈妈:“好了,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崔妈妈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谢夫人!”她站起身,又退到吴氏身后。
吴氏又拿过桌上一个小茶杯,握在手中,不安地用指腹摩擦着杯壁:“可是这事儿得先问问老爷的态度。”
闻言,崔妈妈蹙眉:“夫人,不妥。”
吴氏霍地抬头看向崔妈妈:“什么?”
崔妈妈蹙着眉沉默片刻,随即俯身到吴氏耳边:“夫人忘记这些日子的事儿已经让老爷心里不舒坦了吗?”
吴氏怔了怔:“可是昨天他还……”片刻,她又摇了摇头,“不,你是对的,他喜爱的易儿,是看在易儿的面子上忍让着我,我不能去试探他的底线。”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更枉论是前朝之事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我要去见一见略儿。”
崔妈妈暗自点头,事到如今能商量的,也只有定远侯的大公子吴略罢了。
“去罢,准备马车。”**
宫公公刚刚离开刑部侍郎府,这一圣旨内容却如春风吹拂大地一般吹遍了整个大堰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因着宁王的风流美名,坊间茶肆便流传出“一见倾心”、“浪子回头”等等传闻。
“浪子回头?莫非是说风流宁王倾慕于我,于是放弃莺莺燕燕只想求得一世良缘跟我双宿双飞?”薛仪对着镜子梳着头,看着镜子中的秋月挑眉问道。
秋月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瞎扯。”薛仪扯了下嘴角、
秋月见她反应并不过激,心里也有些疑惑的地方,却有碍身份而无法问。
“这个只怕是东宫那位伟大的太子殿下搞出来的罢。”薛仪放下手中的木梳,“包括这场婚事。”
秋月心里一惊,抬眸看向薛仪。
薛仪从镜中对她淡淡一笑:“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需要慌张的,倒不是你我二人呢。”
秋月默然。
不知想起了什么,薛仪顿了顿:“让秋阳查的白壶道长的事怎么样?有眉目了没?”
秋月轻蹙眉,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薛仪轻笑,“像他们这一类的人,越是普通就越说明有问题。”
秋月顿了顿,眸色一凉:“只怕是有人掩盖了。”
“制造假的过往也是有可能的。”薛仪食指蜷起敲着梳妆台面,片刻,懒洋洋地支起下巴,“家人吗?”
对薛仪的背景秋月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解地皱了皱眉:“小姐,这个家人该不会是指其他的……?”
薛仪笑容淡了几分:“行了。深究这个也没有意义,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真实又绝对不会背叛的。”
秋月怔了怔,沉默不语。
隔了几日,太子的拜帖被放到了薛仪桌上。
“这又是什么?”薛仪远远瞥了一眼,神色淡然,可秋月隐隐看出她有些不耐了。
这些日子,因着宁王和薛仪的婚事,刑部侍郎府访客络绎不绝。
原先因着笄礼对刑部侍郎府有偏见的朝臣也派了人过来表示一番,上上下下将薛兆德全家夸了个遍,最后道句“天作之合”,薛兆德亦是喜气洋洋地谦虚回上几句,一来二往府中人便未曾断过。
事实上,薛兆德并不看好这门婚事,薛仪心知肚明。
现在还不是薛兆德站队的时候,可这门婚事显然会强行将他拉入太子阵营,心里不痛快是自然的。
可圣旨,容不得他反抗。
在薛仪看来,京都这场博弈,归根结底,只是太子和靖王的博弈而已,若非定远侯背地里站在力挺安王,安王怕是活不到这个年岁的。
当然,其中也许不乏太子心慈手软的因素。
在薛仪看来,早年没有将安王的心思扼杀在摇篮之中,太子容御已然是个不合格的执政者了。
而且——
还是个极端霸道喜好控制别人的执政者。
薛仪冰冷地扯了下唇角,他认为她会因此主动寻上门?
那就大错特错了。**
淮水阁歌声靡靡,酒盏觥筹。
秋阳掀起袍角踏上楼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莫名其妙。
现在街头巷尾都流传着薛仪和宁王的婚事,他听一次头疼一次。
茶肆的说书人每天说着不同版本的浪漫故事,可最终也只有一个话题——
浪子回头。
上了台阶,他慢条斯理走向走廊另一端,经过一间琴声悠扬的屋前,他忍不住顿了脚步,又揉了揉太阳穴。
若是宁王被看见出没在淮水阁,浪子回头的佳话只怕要破灭了罢?
秋阳有些不明白薛仪的心思了。
照理说,薛仪对于这样的婚事应该是欣然接受的。
因为两人并没有感情基础,甚至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因着太子那层关系,宁王也许还不会碰她。
这正中傅之晓的心思。
有宁王挡在前面,傅之晓可以背地里放手做自己的事,这不是很圆满么?
可薛仪又在生气什么呢?
生气太子的先斩后奏么?
可若是拿宁王出气,对薛仪亦是没有任何好处不是么?
秋阳蹙了蹙眉,有些犹豫——
他到底要不要推开这扇门?
贸然推开这扇门相当于是对皇族的冒犯了。
可薛仪的命令才是首要的。
秋阳抿了抿唇,又负手走到扶手边,看着楼下笙歌艳舞,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走廊那方又上来一个人。
青年姿态优雅,肤色白皙,刘海细碎,秋阳瞟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楼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青年优雅地走着,却是一晃眼就到了他背后,秋阳下意识回过头去,那青年却是轻轻拂袖,房门咣地被推开。
秋阳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青年。
青年背对着秋阳,侧头淡淡歉意地道:“抱歉。”
说完,又继续往走廊那方的楼梯走。
秋阳颦眉:“你——”
“谁?”屋里忽然响起男人低沉地嗓音,“谁在外面?”
秋阳倒抽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到门口:“宁王殿下恕罪,方才是个被灌醉的姑娘不慎跌倒,管事已经将她扶下去了,求殿下开恩恕罪。”
“恩。”屋里的人淡声应道,“无妨,把门关上罢。”
秋阳下意识想伸手擦汗,又硬生生忍住了,颔首应下:“是,殿下。”
他轻阖上门,退出来,以袖擦了擦额头间的细汗,随即看向走廊左边的楼梯处。
方才那名青年却似乎早已离开了。
秋阳又皱了皱眉,他好像之前见过他?
他向左边走廊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宁王所在的屋中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那声音极为尖利,这声响起的同时另外个女子的尖叫声也一并响起。
秋阳淡然往前走了两步,走廊右边的楼梯管事急急忙忙奔了上来,看见秋阳在走廊另一头,忍不住开口大声喊道:“掌柜!出什么事了?”
秋阳顿住脚步,诧异的回过头:“怎么了?”
管事跑得气喘吁吁:“掌柜,你没听到方才的尖叫么?”
管事身形太胖,跑起来就像一个球在滚动,秋阳有些想笑,却严肃地点了点头:“听到了,可这种事似乎时常发生,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今儿……”管事擦了擦汗,“有贵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