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整个人僵住一般木在原地。
他头顶好像叫钝锤给狠凿了一下,久久没法从震惊中抽拔出来。
程远航吻完了,慢悠悠地松开张凡,转过头,看着站在楼梯拐角的陈阳,冷着眼讽笑道:“陈阳,你看见了,你该高兴了吧。”
陈阳表情有如老驴拉硬屎一般,复杂难言。
半晌,他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程远航勾了唇角,嗤了一声。
张凡在原地呆了几秒,等缓过神来,他瞳孔猛一紧缩,脸色霎时变得又白又红,满是震惊:“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程远航满不在乎:“接吻啊。”
张凡伸手摸了摸嘴唇,下唇被程远航咬破了皮,有铁锈味。
程远航看着张凡这惊傻了似的模样,眼里冒着恶劣的笑意:“不会吧,看你这惊讶的样子,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难怪你嘴唇比女孩子还软。”
张凡嘴唇微微颤抖,脸色急剧转成了愤怒的红。
他看着程远航眼里的作弄,捏紧了发颤的拳头:“你怎么,你怎么能……”
张凡之前总以为,程远航还是小时候那个需要他照顾的远航弟弟。
可他没想到,一别经年,那个曾经被他牵着小手的,被他细细照料过的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还高,性格也比当年恶劣了太多,甚至抓着他的头发,就在别人面前,粗暴地咬上他的嘴唇,亲吻捉弄。
张凡又耻又愤,整个人紧紧绷在原地。
程远航皱了皱眉头:“差不多得了,也就是亲了一下,搞得好像我把你糟蹋了似的。”
张凡还是直盯着程远航,额头有青筋隐隐。
程远航见状,呼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只鳄鱼皮的钱包,面无表情地说:“行,你要觉得自己吃亏了,要多少赔偿,自己拿吧。”
程远航把钱包丢在张凡脚边。
钱包口子是敞开的,里头露出一沓粉色纸钞。
张凡这下连耳朵根都被怒意烧红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血丝:“……你这是在羞辱谁。”
程远航嘁了一声,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转身要上楼。
他的脚步刚迈上第一级台阶,就听到张凡在他身后一字一顿,重重地说:“小禽兽。”
程远航收回了脚步。
他转过头,眼神透了几分深沉:“你说什么。”
张凡直着身子,咬着牙:“我说你是小禽兽。”
程远航缓缓转身,折返回来,大步走到张凡跟前。
程远航磨着牙笑了:“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他低下头,看着张凡眼底的气怒不平,如同敛着獠牙的野兽,森然道:“我是小禽兽,那被我亲过的你又是什么。你在我面前摆谱摆够了吗,你真以为,我稀得碰你?”
张凡看着程远航居高临下的眼神,拳背上青筋跳跃。
程远航从地上捡起钱夹,棕色的皮面在张凡脸上轻拍了两下。
程远航恶劣地笑了笑:“我能给你赔偿,你最好见好就收,大大方方收下,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大老远到我家来是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我心里没数?”
张凡压抑着情绪:“我家境确实不好,确实是程老先生照顾我,让我在这里工作。我记得小时候的情分,所以一直把你当弟弟一样照顾,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程远航嗤笑:“少自作多情,我可从来没你这么个哥。”
程远航一步步把张凡往墙边逼,嘴上分毫不留情面,笑意顽劣又像在捉弄人:“就你这么个窝囊的样,想捞油水就直接说,我兴许还能看得起你一些。真以为小时候我叫过你几声哥,受过你的照顾,你就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你这样的人我见得——”
张凡气得浑身发抖。
这几天受到的嘲弄侮辱,爆发一般冲上了胸膛。
当程远航掐住张凡的下巴时,张凡终于没忍住,没来得及思考,死捏着的拳头带着愤怒的情绪,砰地一声,砸上了程远航的侧脸。
程远航被张凡一拳打得偏过了头。
懵了好一会儿,程远航舌尖顶了顶脸颊,伸手摸了两下。
他看着张凡,眼神震惊又冰凉:“打我?”
程远航从小到大没被人打过。
他是程家独苗,从小被人戏称是程家的太子爷,被宠惯长大,就连他爸这样严厉苛责的人,碍于程远航爷爷奶奶对小孙子的千般疼爱,也从不敢动手打哪怕一下。
张凡是头一个。
程远航这下是真笑了,只是眼神冷得叫人发颤。
他一伸手用力揪住张凡的领口,二话不说,使了狠劲把张凡拖到沙发边,一把扣住张凡拼命挣扎的手,几下子撕开张凡干净的衬衣,眼神里敛了十足的凌厉,对着张凡的脸和胸口高高地扬起拳头。
拳头在距离张凡鼻尖一指距离时停住了。
张凡睁开眼,看到程远航像狼一样锋利又凶戾的眼神。
剑拔弩张之际,耳边传来宽叔的急喊声:“这是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宽叔刚进客厅瞧见这一幕,手上东西都来不及放下,慌忙上前把两个人给拉开,把衣衫凌乱的张凡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张凡看过去时,宽叔那张爬着皱纹的脸吓得惨白失色。
宽叔眼睛瞪得老大:“好端端的怎么还动起手来了,闹成这样。”
程远航甩了甩手,没理会宽叔的问话。
他一步一步走到张凡面前,缓缓低下头,森然冰凉的眼睛看着张凡,语气冷厉:“我之前还可怜过你,还想着,小时候你照顾过我,要不要稍微对你好那么一点,现在看来,对你这样的窝囊废,不必了。”
“其实之前我没想过要真把你怎么样,但现在——”
程远航掐住张凡的下巴:“你算是彻底把老子惹毛了。”
张凡眼神没退缩。
他逐渐冷静下来,喉结滚了滚:“你想怎么样。”
程远航转身坐回沙发。
他随意分开长腿,浴袍下肌肉线条分明,目色暗沉,浑身上下透着被激怒后的危险。
程远航看着张凡,冷笑:“我原以为你就是个软蛋,没想到,身上倒还有两根硬骨头。行,有意思。我他妈倒要看看,到底是我会被你制服,还是我先打断你那几根硬骨头,让你跪到我跟前求饶认错。”
宽叔想插话,程远航视线转了过来,凛声道:“宽叔,我听说,你给他收拾了地下室最宽敞的房间让他住?”
宽叔支支吾吾:“是。”
程远航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看也不必让他住了。”
“地下室还有间储藏室空着,不如就让他搬到那儿去吧。”
宽叔一听就急了:“小少爷,不行的,那房间又窄又小,黑漆漆的连个窗户都没有,又憋又闷,那种环境怎么能住人呢。”
程远航嗤笑:“我这个哥哥,既然这么有骨气,怎么会住不了呢。”
宽叔红着脖子还想劝,程远航已经沉下了脸:“宽叔,现在,给他搬。”
宽叔犹豫:“小少爷……”
程远航厉声:“搬。”
宽叔无奈,一双忧心忡忡的老眼看向了张凡。
张凡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开口。
他能看出来,程远航这次是真打算下狠手,活活把他糟蹋到求饶为止。
张凡看着如今又高又挺拔的程远航,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尚且记得,当初程远航那么依赖他,脾气虽然大了些,可只要他劝一劝,好好照顾着,程远航就像一只奶气的小狼崽,到底是舍不得真咬他一口,甚至在离别时分,还不忘亲他一口,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换他对他好。
世事易变。
他这个曾经的哥哥,如今不过是程远航嫌恶的一块脏污,甩之不及。
张凡深吸一口气,扭过了头。
宽叔踟蹰道:“张凡,这储藏间……”
张凡拍了拍宽叔的手背,僵硬地笑了笑:“宽叔,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去收拾吧。”
张凡转身,沉默地去了地下室。
宽叔对程远航苦笑:“小少爷,张凡真的够苦了,何必这么欺负他呢。”
程远航冷着脸没说话。
半小时后,张凡从地下室出来了。
这次,他背着双肩包,带上了所有的行李,一只手攥着陈旧的蛇皮袋,另一只手牵着张欢欢,走进客厅,不急不缓地对宽叔鞠了个躬,温声说:“宽叔,我在这住的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也烦您帮我和程老先生转达一句,他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既然小少爷不欢迎,我就不继续住着了。”
程远航听到这话,猛地眯紧了眼睛,心里一股酸气直扫而过。
张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顿了一秒,又转了回来。
程远航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松了一下。
程远航看到张凡把双肩包卸下,拉开拉链,从里头取出了一个尚未拆封的礼盒。
张凡把这个包装好的盒子默默放到程远航面前,轻声说:“这是我来之前,准备的一点心意。里头装的是我家乡的特产,还有一盒奶糖,就是小时候,我送你的那种口味。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如果不喜欢,扔了也可以。”
张凡深吸口气,眼眸依旧出奇的干净:“来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会这么厌恶我。”
“抱歉,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
“小少爷,再见。”
张凡重新背起双肩包,转过身,拿过他的蛇皮袋,牵了张欢欢,平静又温和地说:“欢欢,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