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背着行李出了门。
宽叔追了过去,眼见着张凡坚定地走出别墅,越走越远,一次都没回头。
夜色深沉,路灯黯淡。
张凡直挺的脊背一点点消失在夜幕。
宽叔失了神,好半天才缓缓叹了口气,走回客厅,看着仍然坐在沙发上一脸铁青的程远航,支吾道:“……真的走了。”
程远航神情绷得死紧。
程远航看着张凡留下的那个礼盒,半晌,扯着嘴角凉飕飕地笑了笑,说:“我好久都没碰到敢这么和我杠上的人了,好啊。”
宽叔瞧见程远航的笑,心里咯噔一下。
他皱着眉头说:“小少爷,你难道还要折腾他吗。”
程远航没说话,宽叔蹲到程远航身边,苦劝:“就当给宽叔卖个面子,别再欺负他了。张凡这孩子,因为家里的变故,连大学都没上成,起早摸黑地打工,这些年,日子够艰难,吃得苦也足够多了。”
程远航嘁了一声。
“再说,张凡小时候对小少爷有多好,你应该也记得一些。他不舍得吃的全给了你,背着你满山跑,你想玩风筝,村里买不到,他自己采了竹篾,熬了一晚上给你编了一个,割得满手的血道子。他才比你大三岁,照我说,就是亲生的哥哥,也比不上他这么疼你的。”
程远航想到当年张凡亲手做的那只风筝,心里像被戳了一下。
宽叔轻声道:“小少爷,就当看在当年他拼命待你好的份上,对他好一点吧。别等到哪天把情分都耗干净了,他再回不来了,你才……”
程远航腾地一声站起来。
他心里听得极不舒坦,沉着脸道:“我又不稀罕他回来。宽叔,你回去睡觉吧,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程远航从茶几上拿起张凡送的小礼盒。
他久久地盯着礼盒包装上两个奔跑的小人和那张用清隽的字体写着“送给小航弟弟”的纸笺,人仿佛失了神。
好半天,他忽然咬了咬牙,一伸手将礼盒丢进了垃圾桶,转身上了楼。
……
张凡花了几天,总算租到了屋子。
市内房价太贵,押一付三,张凡吃受不起,最后在靠近郊区的偏壤地带租了一间,环境陈旧,但胜在家具齐全,租金也低。
房东是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把钥匙交给他,交代两句就走了。
张凡带着张欢欢搬进了租屋。
把屋子收拾妥当,张凡看到坐在床边的张欢欢,这才发现,张欢欢脸色出奇的苍白,呼吸有些急促,额角还冒了冷汗。
张凡忙摸了摸她的额头:“欢欢哪里不舒服吗。”
张欢欢摇头,懦懦地说:“就是有点累了。”
张凡叹了口气,让张欢欢躺上床,替她盖好了被子,温柔道:“累了就睡吧,其他的都放心交给哥哥,乖。”
第二天,张凡开始到处找工作。
张凡学历不高,大酒店不收他,小饭店给的工资又太低。
张凡最后在上郢市一中附近的得胜小炒里找了份工作,炒菜,早上六点干到晚上七点半,一个月四千五。
张凡干活实在勤恳,从不抱怨叫苦,人长得又温润好看,居然吸引了不少一中的女学生,放学后专门跑到这儿来吃饭,就为了看张凡温温柔柔地对她们笑几下。
老板看他人好,又给加了三百,张凡满心感激。
周三下午,店里来了个男生。
张凡正忙着炒客人要的河粉,忽地听到一道男声惊讶地说:“是你呀。”
张凡抬头看去。
得胜小炒的厨房靠着走道和马路牙子,是半敞开的,那个子挺高,浓眉桃花眼的男生就站在走道边。张凡盯着他想了几秒,这才想起来,这个男生就是陈阳生日宴那天,曾经夸他像邻家哥哥的,程远航的朋友之一。
那男生挑了挑眉:“蒋天成,我的名字。我们之前在航哥家里见过,你有印象吧。”
张凡忙点头,笑道:“记得的。”
蒋天成点了份扬州炒饭。
等张凡颠着锅炒上了,蒋天成看着张凡的侧脸,搭话道:“前几天去航哥家,发现不是你在做菜,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
张凡尴尬地笑了笑:“我和程小少爷,闹得不太愉快,我就自己找活了。”
蒋天成哦了一声。
张凡炒菜时很认真,一丝不苟。他长得白白瘦瘦,就像一支青竹,修长清爽。他的皮肤比许多女孩子还要细嫩,厨房里火大,热得慌,张凡总拿着湿巾擦,就算站在厨房这么个腻腻的地方,张凡看着也干净极了。
蒋天成靠着挡板,盯着张凡出了会儿神。
他还记得,那天在陈阳生日宴上,他曾经调侃道,张凡长得像个邻家哥哥似的顺眼,要是个女的,他肯定追。
蒋天成清楚自己的取向。
他从来都不明白,那种球场上满身是汗,硬邦邦粗神经的爷们有什么可喜欢的。直到那天瞧见张凡,他才知道,原来男的也可以这样温柔,这样清爽干净。
张凡炒好饭,装了盒,递给蒋天成。
蒋天成付了钱,顺道要走了张凡的微信和电话。
接下来几天,蒋天成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来得胜小炒吃饭,偶尔和张凡搭几句话。
周五下午,一中放学后,程远航率一帮兄弟骑车出了学校。
程远航骑在最前头,目光不停地扫着路边经过的店牌,看见得胜小炒四个字,他终于停下了车。
身边的兄弟们也停了下来。
程远航隔着一条马路,一眼看见了对面站在半敞开的厨房里认真炒菜的张凡。
程远航眯起了眼睛,还没开口,身边一哥们就讶然道:“哟,那不是蒋天成吗。这小子,这几天也不跟咱一块儿走,原来自己跑到这开小灶来了。”
程远航仔细一看,果然。
蒋天成那小子就站在一旁,和张凡搭着话,看样子挺熟稔。
两个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就瞧见张凡笑着对蒋天成点点头,模样温润极了,眼睛弯弯的透着光亮,齿白唇红,额前的碎发被一点残阳照得发亮。
程远航霎时捏紧了车把。
看见张凡对着蒋天成笑得开心,好像小时候疼他一样温柔地照顾着蒋天成,程远航心里陡然冒出了一股刺挠的酸梗和暴躁。
他沉着脸下了车。
旁边哥们问他:“航哥,怎么了。”
程远航紧绷着神色:“都下车。”
跟着程远航的几个哥们面面相觑,没明白什么意思。
程远航死死盯着对着蒋天成笑的张凡。
半晌,他冷笑了两下,道:“今儿咱就在这家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