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景站立起来了,站在窗边,来回的踱步,随着步伐的走动,他的思绪也在告诉的转动起来,但是还是有些一筹莫展。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不是说,你选择放手,或者不放手就可以了。
如今他是天子。
大明的天子。
他要对负责的人,不再是牧氏,不再是一小撮人,而是天下人,所以他必须要维持一个无私的形象。
帝王与民争利,乃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但是他还得考虑,哪怕他愿意放手,最后明丰钱庄,会走向一个什么样子的未来了,是失去它的影响力,还是会更上一层楼。
这些他都得想。
想当初他缔造明丰钱庄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那时候,他其实是没有想过当天子的事情,感觉太遥远了。
“孔明,在你面前,朕就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牧景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对胡昭说道:“你们想要明丰钱庄,朕知道,这是没有私心的,为的乃是朝廷,朕不怪你们,但是朕也不说随随便便就能防守,首先,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真虽为天子,亦乃一家之主,一族之长,明丰钱庄和皇家,和皇族,都牵连甚深,已经被很多人认为是牧氏的东西了,贸贸然要是交出去,朕对不起生之养之的家族,也对不起家庭!”
“陛下,若是其他事情,吾等可理解,可明丰钱庄,恐怕还真要陛下做点牺牲才行了,不是因为它价值太大,而是因为它影响力太大,不能掌控在朝廷手中,日后必生事端,陛下乃英明神武,而且善于商道,自然可能执掌如此庞大的财富,可若是日后之帝王,没有陛下的掌控力,这就是一柄双面刃,为日后太平,吾等哪怕明知忤逆陛下,恐怕也必须要做一次了!”
胡昭拱手,缓缓的行礼,深沉的说道。
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削弱牧景的皇权,而且也削弱不了,牧景是开国之君,雄才伟略,而且善于弄权,权力能放下来,也能控制得住。
但是他作为大明丞相,昭明阁的首相,他必须要为未来着想,眼光不能局限在现在。
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如今不去做,日后明丰钱庄就将会是一个争起来没完没了的话题,到时候还会因为而引发动乱,也是有可能的。
明丰钱庄,如今是大明皇朝第一商道巨头,任何的商行,任何的商号,都没办法和明丰钱庄相提并论。
明丰钱庄有兑换钱币,也有发行大汉通宝的权力。
明国之前属于大汉诸侯国,发行的通宝是大汉通宝,今年估计是来不及发行大明通宝了,但是明年肯定就要发行大明通宝。
如果明丰钱庄一直没有归属权,那么明年政事堂会不会选择把大明通宝交给了明丰钱庄来发行,这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啊。
当然,即使失去货币发行权,明丰依旧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庞然大物。
如今天下动乱,钱币混乱,唯有西南,大明统一,从一开始就已经着手了货币的问题了。
大汉通宝的发行,迅速的代替目前天下所有的货币,包括灵帝时期所发行的五铢钱,都已经失去了市场。
不要说在西南,哪怕天下,大汉通宝都是一种存在价值的货币。
而作为唯一有发行权的明丰钱庄,也凭借着发行,一下子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瞬间的赢得了很多的百姓的认同。
明丰钱庄还有储存借贷的业务,开启了银行的一些理念,瞬间把整个商界都融进来了,和各方面商行商号的关系都非常好。
说句不好听了,朝廷如果说一句,明丰垮台了,整个商道都要哀嚎三日,那些存钱的,欠钱都会闹起来,商人的尊严可以没有,但是商人的利益,是不允许被践踏,是真的会引发动乱的。
正因为影响力太过于庞大,昭明阁不可能一直放心让明丰钱庄游离在朝廷体系之外,成为一个权力真空点。
如今牧景执掌大权,倒是无所谓,牧景治理之下的明丰钱庄,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好,还有当今皇后,那更是手腕过人。
只是天子和朝廷,总需要有一个制衡,很多事情需要未雨绸缪。
这一点,胡昭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大明,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依法治天下,那么哪怕天子,都不能游历在《明科》z之外,必须要纳在其中。
“话倒是没错!”
牧景也认可胡昭:“朕也认为,把明丰钱庄放在朝廷之内,是没问题的,但是不一定是给政事堂,而且朕给了,政事堂就能玩得转吗?”
他自认为不会用到明丰钱庄这柄刀,但是日后那些人呢,把它游离在权力体系之外,终究是不现实的。
必须要纳入朝廷体系。
不过怎么一个归属,还得谈。
也不是一两天能确定下来了。
明丰钱庄已经牵涉了太多了利益了,一动起来,必然是石破天惊,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
“陛下是不是太小看政事堂了,别说政事堂,户部足以镇住了明丰钱庄!”胡昭自信的说道。
“你们若有如此能耐,就不需要上奏了,他刘劲不是有本事吗,结果撞的头破血流的,若非有人手下留情了,他就得丢脸丢到全天下去了!”
牧景撇了胡昭一眼,冷漠的说道。
胡昭闻言,微微苦笑。
当初刘劲还是太心急了,被蔡琰教训了一番,这事情很多时候虽然只是局限于朝廷内部知道,但是一些商界之人,肯定是清楚明白的知晓的。
传出去了,刘劲这个执掌政事堂,仅次于牧景胡昭之下的参政大臣,恐怕就真的成为了天下的笑柄了。
“陛下,皇后娘娘应该母仪天下,而非……”
胡昭想了想,打算从人物形象上寻找突破。
牧景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胡孔明,朕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最好讲道理,不然破了底线,让朕也变得不讲道理起来,朕怕你们会哭!”
胡昭闻言,顿时有些沉默了。
他们如果打算从这方面攻击皇后,那不是剑走偏锋,而是有些逾越底线了,这必然会引起牧景的强烈反击。
蔡琰能执掌明丰钱庄,那是牧景一手促成的,不仅仅是允许,还有鼓舞和交待,蔡琰就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女强人。
不过在这个女子地位卑微的时代而言,蔡琰这种行为,是要被士林给讨伐的,于礼不合,礼制必然会制止。
这是牧景从来不是一个注重礼制的人,他想要做什么,别说胡昭,哪怕胡昭加上蔡邕,想要阻止都难。
大家都在规矩里面斗心眼,那么是能和牧景势均力敌,臣权能和皇权掰手腕,但是一旦破坏了规矩。
牧景的凶残,还真能把他们给活活的玩死。
“陛下,不管如何,臣始终认为,明丰钱庄要想有未来,必须要形成一个新的规范,也要建立一套新的制度!”
胡昭退而求次,打算内部进行突破。
他们既然敢把奏本放在牧景面前,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从刘劲输给了蔡琰开始,从内部突破就成为了刘劲的一个想法,这几年,他无声无息了,已经招揽了不少的掌柜了。
如果从内部形成突破,那么蔡琰将会被架空。
不过牧景认为,他们是想的太理所当然了,改制是目前大明朝廷的一个基调,他们拿住了牧景的箭,打算反射回来了,牧景也认了。
可如果想要玩内部架空的游戏,他们加起来,都未必是蔡琰的对手。
不过牧景不会的点醒他们的。
就如同他对地方制度进行改制,对朝廷制度进行改革,那都是真枪实弹的打一场,才有了结果。
同样,他们想要颠覆如今明丰钱庄的权力,也必须要和蔡琰过一手,除非他们能把蔡琰拉下大掌柜的宝座。
不然想要拿下明丰,是比较艰难的事情。
而且他们的机会不会很多。
牧景尽可能的在这几年里面,稳定新政,一旦新政稳定下来了,必然有一段过渡期,到时候牧景会停下脚步。
他们失去了这一股东风之后,如果还想要对明丰钱庄动手,那就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了,甚至会弄得两败俱伤。
这也不是朝廷能承受得起的,要是到了最后,闹的朝廷不安,说不定牧景就会杀几个人来的平息纷乱。
他们损失更大。
“孔明所言不错,不过朕也有想法!”牧景笑了笑,道:“你们要改制,要重新建立一套运行班底,朕不反对,但是起码你们要给朕看到,你们的人,比如今钱庄的掌柜们,更有能力,不然明丰一个能为朝廷征战天下,平定江山而增添无数财力的一个钱庄,突然之间被你们弄得一团糟,让我们在战争之中,因为财力不足而败北,那别说朕,就算是军方,也未必会放过你吗!”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国力不仅仅是粮草,而是财力,有了财力才能营造更多的武器装备,有了财力才能购买更多的粮草,才能有更多的衣服营帐。
明丰钱庄,在为大明财力的贡献之中,是排在第一的,不说其他收入,单单是明面上的纳税,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大明善待商户,但是商税却一而再的调高了不少,每年明丰钱庄在各方面商税上给户部所贡献的,那都是无人能及了。
单单这一点,都不能让明丰钱庄乱起来了。
“陛下的嘱咐,臣听懂了!”胡昭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拱手,询问:“那陛下认为,政事堂该如何做?”
他这话也很漂亮,把皮球丢回给了牧景,就看牧景自己的怎么踢出去,这样才好的应对了。
不然牧景总是藏着掖着,他也不好做事情啊。
“政事堂怎么做,朕就不管了!”牧景道:“不过你要问朝廷应该如何应对,朕倒是可以告诉你的,凡事以成绩说话,谁能为朝廷贡献更多,谁就能有权力,朕也不会偏袒任何人,于朝廷,于天下,朕是天子,哪怕是皇后,朕也不会偏心!”
他这话冠冕堂皇,也没有一丝的漏洞,哪怕胡昭心里面明明清楚,牧景是偏袒皇后了,他也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了。
因为至今为止,皇后娘娘的确做的很好,在执掌明丰钱庄这件事情上,大多数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就是看到了皇后娘娘创造的价值。
这世界,终究是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人苛刻。
哪怕这个时代没办法容许女人抛头露面的做事情。
那也没办法抹杀去,皇后娘娘亲自执掌的明丰钱庄,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利益,给大明天下百姓,带来了多少的机会。
“陛下,臣恳请,上廷议!”胡昭把心一横,决定用最后一招。
“上廷议?”
牧景微微眯眼。
廷议,廷推,就是他依照历史明朝建立起来了一套体系,廷推就是推举部级天官以上的官吏才会召开的投票大会,廷议顾名思义,就是遇到没办法决定的事情,才会召开朝廷会议,通过投票决定。
其实牧景认为,历史上明朝的这套制度,已经很接近现代君主立宪了,只是明朝在后期腐败了,所以牧景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再好的制度,还是要靠人。
不过好的制度就是好的制度,能让权力更加的清楚,更加的透明化,反而是一件好事,权力最怕就是失去制衡,有时候感觉自己一直都被所有的目光给盯着,反而能让权力不会失控。
“臣认为,此事已涉及大明体制,有影响大明江山之意,一人之力,难以决断,上廷议,方能公平公正的决议,成败无悔!”
胡昭姿态放的很低。
“胡昭啊,你有时候总在提醒朕,朕所谓的改制,根本就是一种自作聪明而已!”牧景突然有些感叹起来了,他看着胡昭,道:“甚至有时候,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总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所以朕一直在努力不要让自己独享大权,怕朕会迷失在权力之中,毕竟多少开明之君,晚年昏聩的不计其数,朕想要以此为鉴,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把权力揽的太重!”
他的面色冷下来,继续说道:“可你们总能让朕有一种不愿意失去权力的感觉啊!”
皇权臣权,在无时无刻的碰撞。
他自己建立的规矩。
却被别人利用起来了对付自己。
这种感觉,特别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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