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戚如翡便动身要回叶城,戚子忱执意要送她。
戚如翡死活不让。
她道:“从华京到叶城得小半个月,你怎么送我回去?你不去军营了?”
他们俩正说着话,小二跑过来,谄媚笑道:“客官,您先前让买的马车,已经买好了。”
说完,指向店门口那株老梅树,树下正停着一辆马车。
戚子忱给小二发了赏银,拎着戚如翡的包袱,往外走的同时,解释道:“不去了,开春暂时没有战事,我昨晚已经去向祁将军告过假了。”
“可是我同沈琢已经和离了。”
戚如翡拦住戚子忱,把话跟他说明白:“我回叶城之后,就不会再回华京。”
戚子忱闻言,脚下一顿。
沈琢昨晚并没有说,他已经与戚如翡和离了这话。
不过戚子忱很快就回过神了。
他包袱放进马车里,转身道:“要是这样了,我更该送你回去了。”
“戚子忱,你……”
“囡囡,”戚子忱打断戚如翡的话:“你想要回去,我不拦你,但是你也该让我尽下兄长的责任,不然我会于心不安的。毕竟当初,你嫁进相府,都是我因为我娘糊涂,主动去找沈夫人接触导致的。”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戚如翡没想到,戚子忱还会翻出来。
但见他这么执着,戚如翡只得应了他。
这厢,戚如翡跟着戚子忱出了华京,那厢相府却是翻了天。
昨天戚如翡前脚出府,后脚祁明月就知道了。
但当时,她只以为戚如翡和沈琢闹别扭了,听说沈琢也追出去了,便一直在府里等着。
可戚如翡和沈琢都一夜未归时,祁明月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第二天一大早,听人说沈琢去见沈勉之了,祁明月当即和沈瑜赶了过去,却被管家拦在外面。
管家道:“大公子和老爷有事在商议,二公子和二夫人请稍等片刻。”
祁明月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只得和沈瑜站在外面等。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琢终于从沈勉之的书房出来了。
他出来那一瞬间,祁明月和沈瑜心里齐齐咯噔了一声。
原因无他,沈琢一向是个最重仪容仪表的人,但今日,他身上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皱巴巴的,衣角上甚至还染了几团污渍。
而且他整个人面色惨白,眼里红血丝遍布,一看就是昨夜一夜未眠。
事实上,沈琢确实是一夜未眠。
昨晚在客栈外面,等戚如翡房中的灯熄灭之后,他才匆匆去处理了些事,又回府来找沈勉之。
却不想,他刚出院子,沈瑜和祁明月就急急跑了过来。
祁明月急急道:“你们昨天不是去劝时欢了吗?怎么反倒你们俩闹起别扭来了?阿翡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沈琢知道,戚如翡今天就要动身走了,他也没功夫跟祁明月和沈瑜解释,只扔下一句,“我去找她”,而后便大步朝外走。
“哎,什么叫你去找她?你不准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祁明月想去追沈瑜,孟辛一个闪身过来,挡在祁明月面前:“二夫人,公子还有事,等他和夫人回来,再跟您解释啊!”
沈瑜正要说话时,余光瞥见沈勉之从院中出来,他瞬间老实下来,乖乖叫了声:“爹。”
祁明月也才跟着安静下来。
沈勉之扫了他们一眼,而后道:“你兄长昨夜旧疾复发,这一个月内都不见客,记住了吗?!”
沈瑜和祁明月齐齐一愣,而后飞快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不明白,这事为什么沈勉之也掺和起来了?!
沈瑜硬着头皮道:“爹,可是沈琢……”
“你的书看完了?”
沈勉之直接打断沈瑜的话,他一个眼神过来,沈瑜瞬间老实了,他乖乖道:“没有,孩儿这就回去看。”
说完之后,拽着祁明月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孟辛也走了。
只是孟辛刚经过月拱门前,祁明月突然从月拱门后蹿出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孟辛劈过来。
祁明月的身份摆在那里,兼之她招招不留情面。
孟辛不敢接招,只得服软,被祁明月用簪子抵着脖颈。
祁明月恶狠狠道:“说!沈琢那个狗东西把阿翡怎么了?!”
孟辛嘴角抽了抽,知道他们俩也是好心,便只囫囵道:“公子和少夫人昨日吵架了,少夫人一气之下说要回叶城。”
祁明月:“他们为什么吵架?!”
孟辛摇头:“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之后,无论祁明月和沈瑜怎么威逼利诱,孟辛都是一句不知道。
最后,他们没办法,只得将他放了。
祁明月觉得不对劲儿。
她道:“吵架要回娘家,这事不像是阿翡的作风啊?!”
“不都说,女人怀孕了,性格会大变吗?!”沈瑜不以为意道:“说不定她现在就处在性格大变的时候,行了,你也别刨根问底的了,沈琢那个老婆奴,肯定会把戚如翡带回来的。”
可惜这一次,沈瑜说错了。
沈琢过去时,客栈的小二说,戚如翡和戚子忱早就走了,沈琢当即骑马往城外追去。
一路上,戚子忱顾忌着戚如翡有身孕,故意将马车赶的很慢,可耐不住戚如翡归心似箭,她一个劲儿催让走快些。
戚如翡如今怀孕刚够两个月,还尚未坐稳胎。
但好在马车里的软垫铺的很厚,兼之腹中的孩子,似乎是察觉到了戚如翡想赶快回家,也并没有折腾,是以虽然一路颠簸,但戚如翡身体却没有什么不适。
一直走到商水时,戚如翡才突然出现孕吐。
自这之后,无论戚如翡怎么催,戚子忱都不肯再赶路了。
每天日出而走,日落就将马车停下,开始烧火给戚如翡做饭,戚如翡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自然也不希望他有事,便也随戚子忱了。
不过还在商水离叶城也就五日的路程。
虽然戚子忱走的很慢,但在第七天傍晚时分,他们还是到了无妄山的山脚下。
叶城气候很好,冬天很少有下雪的时候。
兼之此时已是二月了,一眼望过去,山间嫩绿延绵,中间夹杂着不知名的花朵。
望着自小长大的地方,戚如翡眉眼终于舒朗了几分。
她撩开车帘,正要向戚子忱说话时,静谧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道哨声。
戚如翡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就见许多人持刀,从山林各处冲出来,一个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肩上扛着一把大刀的壮汉,慢悠悠从山坡上下来,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
买路财三个字还没说完,戚子忱已经一把抽出了长剑,将戚如翡护在了身后。
戚如翡顿时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试图解释:“那个,误会,你……”
“嘿,奶奶个熊的!”那壮汉啐了一口,将刀杵在地上,音声如钟道:“小子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老子先宰了你,再把你身后那个小娘们抓上山,给我们寨主当第三十八房小妾!”
戚如翡一听这话,脸顿时黑了。
她当即从戚子忱身后冲过来,怒声道:“熊瞎子,你他娘的另外一只眼睛也不想要是吧!!!”
原本磨刀霍霍雨宰肥羊的众人,瞧见戚如翡时,先是一愣,继而欢呼道:“二当家回来啦!”
说着,一拥而上围过来了。
直到被一众土匪,簇拥着上了山寨里,戚子忱晕乎乎的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进了土匪窝里。
而这个土匪窝,好像就是戚如翡心心念念的家!!!
“那个,阿翡啊……”
戚子忱正要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响亮的声音:“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她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另外一个暴躁的男人响起:“她还知道回来?!来人,去把老子的刀取来,老子这次要打断她的腿!!!”
话音刚落,一个高挑精瘦,左脸上有一道冗长刀疤的男人,满脸怒气从外面进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
常胜看见戚如翡,狠话说了个开头,戚如翡突然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他。
男人怔了怔。
常胜脸色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嘴里嫌弃道:“怎么去了趟华京,就变得娘们兮兮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却始终没推开戚如翡。
而戚如翡一听到这话,眼泪瞬间下来了。
她哽咽着叫了声,“大当家”,便更用力抱了抱常胜。
戚如翡是在常胜,流血不流泪的教育下长大的。
现在突然听到戚如翡哭了,常胜第一反应,是戚如翡在华京受了委屈。
而能让戚如翡受委屈的,估计只有那个姓沈名琢的狗东西!
而好巧不巧,现在屋子里,就站着一个,从他进门起,就一脸呆滞的狗男人!
听说,这个狗男人就是被戚如翡带回来的那个!
“是他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别哭,大当家的给你报仇!!!”
说话间,常胜扭头,就想去拿兵器,可对面那人却先一步,不可思议叫了声:“常胜叔?”
“你今天就算叫老子常胜爷爷,老子今天照样……”
常胜话说到一半,蓦的止住了,眸色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小子怎么知道,他的本名叫常胜?!
戚如翡见大当家的误会了,忙擦了擦眼泪,就要解释。
可戚子忱却比她先一步开口,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激动:“常胜叔,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跟大伯父一起丧命在边镇了吗?!”
常胜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依稀记得,华京里确实有个毛头小子,一直爱追着将军跑,而且每次见到他时,都会一脸憨相的喊他常胜叔!
那个一脸憨相的毛头小子,长得跟面前这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常胜虽已猜到了戚子忱是戚家人,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是一脸凶狠道:“什么常胜叔,常败叔的!你小子别想套近乎,你……”
“常胜叔,我是子忱啊!戚子忱啊!”
戚子忱以为常胜没认出他,他又往前凑了凑,道:“当年你跟大伯父到华京的时候,你还带我去掏鸟窝,你不记得了?!而且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你喜欢府里的丫头桂香……”
“放你娘的狗屁!”
常胜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鞋脱了,塞进戚子忱嘴里,好让他闭嘴。
戚子忱没想到,戚子忱竟然认识大当家的。
而且听戚子忱这意思,大当家的,当年似乎还是戚平山的副将?!
但这事,大当家的从来没跟她说过!
戚如翡正要细问时,外面又传来银霜的声音。
很快,银霜就进来了,拉着戚如翡,激动道:“二当家,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上次我跟胡叔没把你带回来,大当家发了好大的火,吓得我跟胡叔半个月没敢在寨子里待!”
那厢,戚子忱还跟着常胜,指着自己的脸,不住问:“他们都说,我跟小时候没太大的变化啊,常胜叔,你怎么就认不出我了呢?!”
常胜受不了他跟个秃驴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念经,恰好有小弟进来禀报:“大当家的,野猪烤好了!”
一听这话,常胜立刻大步朝外迈:“走,吃饭去!”
无妄山是由三个连绵在一起的山峰组成的。
山里山货多,野味也多,时常能猎到不少野味,但像猎到野猪的机会很少,银霜和胡叔都说,戚如翡今天回来的正是时候。
无妄山吃饭不讲究尊卑,饭菜都放在一个大长条的案几上,谁想吃什么端着碗随意夹。
因着戚如翡回来了,寨主今天高兴,开了两坛酒,只要不守夜的人,都可以分一点喝。
银霜给戚如翡递了一碗。
而后问道:“二当家的,怎么是戚子忱陪你回来了?沈琢人呢?!”
她在华京的时候,戚如翡走到哪儿,沈琢不都是要跟着的么?这次怎么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回来了?!
戚如翡将酒碗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酒香,而后冷冷道:“他死了。”
银霜:“?!”
“你们俩搁哪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常胜高喊了一声,将一碗野猪肉塞到戚如翡手上,骂骂咧咧道:“才去华京几天,就忘了咱们寨里吃饭的规矩了!”
他们寨子里吃饭,一向都是抢着吃的,手慢的人就得饿肚子。
常胜塞了一碗肉给戚如翡,正要继续去抢肉时,脚刚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哇的一声,戚如翡扶着旁边的树,突然就吐了起来。
一时正抢肉抢的热火朝天的众人,闻言齐齐看了过去。
有人小声嘟囔道:“难不成是这肉坏了,你们瞧,把二当家的都吃吐了!”
“放你娘的臭屁!老子一碗都吃完了,怎么没感觉?!”
常胜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他正要发脾气时,戚子忱忙挤开众人,过来解释道:“哎哟,瞧我这脑子,忘了说,阿翡现在有孕在身,闻不得荤腥了,阿翡,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说着,就从桌上拿了碗水,给戚如翡递过去。
只是还没到戚如翡面前时,有人已经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常胜脸狰狞的要杀人,却还是吩咐道:“去拿壶水来,把王跛子也给老子提溜来。”
戚如翡进了屋内,又吐的昏天地。
常胜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好一会儿,寨子里的大夫王跛子才姗姗来迟。
“快点给这丫头看看!”
王跛子一进门,就被常胜提溜着后衣领,直接提到了戚如翡对面,一群人齐齐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王跛子收回手。
然后,他捋了捋自己所剩无几的胡须,道:“没什么大事,二当家就是害喜而已,最近不要闻荤腥味,吃的清淡一点就行了。”
“这就完了?!”常胜指了指面如菜色的戚如翡:“不给她开点药啥的?你瞅瞅,她都吐成什么样子了?!”
王跛子大手一挥:“不用,吐着吐着就不吐了。”
常胜简直像杀人。
他将王跛子撵出去之后,又去看戚如翡:“你都怀孕了,沈家那个狗东西怎么还敢让你到处乱跑,他人呢?!老子要剁了他!!!”
戚子忱嘴皮子动了动,想说话。
但见戚如翡直起身子了,他又识趣将嘴闭上了。
戚如翡半趴在椅子上,淡淡道:“他死了。”
常胜:“?!”
他们这厢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吵嚷声。
在山下守夜的人跑进来,欣喜道:“大当家的,我们又宰了一头肥羊!!!”
话落,那人冲外道:“兄弟们,把人带进来!”
然后,银霜就看见,刚才戚如翡说,已经死了的沈琢,被弟兄们五花大绑着,从外面推搡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银霜:沈琢呢?!
戚如翡:他死了。
沈琢:汪,老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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