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静谧,火把哔啵燃烧。
银霜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之后,指着沈琢,一脸‘活见鬼’的表情,问:“二当家,你不是说,沈琢死了吗?那他怎么……”
话说到一半,银霜又识趣闭嘴了。
沈琢双臂被反剪在身后。
他被人推搡着进来,瞧见靠在椅子上,面色难受的戚如翡时,叫了声阿翡,就要朝戚如翡过来。
她傍晚刚到,沈琢夜里就被绑上山了。
戚如翡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沈琢是追着她来的,一向衣衫整齐的沈琢,此时衣裳皱巴巴的,脸上也染了脏污,像是贵公子跌在泥潭里滚了一圈,一身的狼狈。
可戚如翡眼里却没有半分波澜。
她将视线从沈琢身上移开,起身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便径自往外走。
“阿翡……”
沈琢正要上前,一把被常胜摁住了肩膀。
常胜正要说话时,走到门口的戚如翡又停了下来,她头也没回:“我跟他已经和离了,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说完,直接扬长而去。
众人都惊住了。
他们以为,戚如翡和沈琢只是闹别扭了,却不想,两人竟然已经和离了?!
常胜一听这话,什么都没问,对着沈琢直接就是一拳。
他一手养大的姑娘,被这个臭小子骗了,他不但不好好对她,竟然还跟她和离了?!看他不打死他!!!
这事戚子忱站戚如翡。
虽然他觉得沈琢该打,但是,瞧常胜那架势,他生怕常胜下手没个轻重,真把沈琢给打死了,只得上前劝道:“常胜叔,你消消气,你消消气……”
“你他娘的别扒拉老子!!!”
常胜直接甩开戚子忱,怒目瞪着他:“你是不是跟这个狗男人一伙儿的?!”
戚子忱脑袋立刻摇的跟波浪鼓一样。
不过被他这一打岔,常胜离家出走的理智,总算恢复了那么一丢丢,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把这个狗男人先丢进地牢里!”
喽啰们称是,当即押着沈琢走了。
为首那个留了下来,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大当家的,这是那头肥羊的包袱!”
说完,不等常胜吩咐,便三下五除二,将包袱解开了。
众人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时,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原因无他,包袱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大堆平安符,和厚厚一叠银票子,而且面额都是一百的,那一叠下来,起码也得有三四万了。
显然这帮打劫全靠运气,时不时还要饿肚子的土匪们,没见过这么多银票,有几个眼睛都直了。
还有人嘴巴张的老大:“华京的人都这么有钱啊!”
出趟门银票都要带这么多的?!
戚子忱嘴角抽了抽。
沈琢这是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吗?!
“一帮没见识的玩意!”
常胜对着身边的人就是一巴掌:“那个狗东西的爹是奸相,他有这么多钱也不奇怪!收起你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赶紧滚去值夜!”
这帮人才悻悻离开。
戚如翡回了自己房中。
虽然她已经走了十来个月了,但她住的地方,一直有人打扫,瞧着完全不像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戚如翡一回去,便脱了外裳躺在床上,将大被蒙过头。
连续赶了许久的路,她早已是困极了,但躺在床上,却睡的不踏实,一直在做梦。
梦里都是华京时候的事。
有刺客来袭时,她将沈琢护在身后,自己在先奋勇杀敌。可杀着杀着,沈琢却没了踪迹,戚如翡吓了一跳,忙扭头去找沈琢。
可就在她分神的间隙,有人突然朝她偷袭过来。
眼看着,那刀锋快劈到她面门上时,一柄长剑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刺客软软跌了下去,戚如翡就看见沈琢,拎了一把长剑,立在她对面,冲着她清雅一笑:“夫人小心动了胎气,这次让为夫来!”
戚如翡陡然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猛地惊醒,只觉得枕边一片冰冷,抬手在眼角摸了一把,指腹上隐约有水光。
“二当家,你醒了啊!”
银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戚如翡扭头,就见她蹲在地上,在拨弄炭盆:“夜里冷,大当家让我给你送几个炭盆来。”
戚如翡点点头,没说话,又朝里翻了个身。
银霜见状,将炭盆里的火拨旺过后,便关门出去了。
原本已经闭眸的戚如翡,听到关门上,这才复又将眼睛睁开。
大梦过后,她的胸口处抽抽的疼,但她只是面无表情躺着,将手覆在腹部,一下又一下缓缓抚摸着,借以平息着心口的疼意。
到了后半夜,戚如翡睡的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外面响起了风声,不过屋内炭火烧的很足,她不觉得冷,便又囫囵睡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起来时,戚如翡才发现下雪了。
放眼望去,山间白茫茫一片,时不时还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叶城很少下雪,尤其是在开春了还下雪的。
一时寨中人纷纷欣喜异常,一群大老爷们,也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戚子忱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几经纠结,最后还是找人问了,沈琢关在哪里。
无妄山这帮人都是被逼落草为寇的。
所以他们只图财不害命,寨中所谓的地牢,也只是一个地窖而已。
戚子忱站在地窖上面,举着火把,看了好一会儿,在在满地窖的土豆萝卜中,看见靠在墙上的沈琢。
沈琢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双眼紧闭着。
戚子忱丢了个石头进去:“喂,醒醒!”
“阿翡!”沈琢瞬间坐直身子,惺忪睁眼,瞧见地窖上方的戚子忱时,眼底的激动落了几分:“兄长,你怎么来了?是,阿翡让你来的?”
最后一句话,沈琢问的小心翼翼。
戚子忱白了他一眼:“你用脚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昨日戚如翡都已经表明她的态度了,今天怎么可能会让他来?!
沈琢垂眸,轻轻嗯了声。
是他的错,戚如翡怨他,恨他,都是应该的。
沈琢坐起来了些,问:“阿翡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是已经开始孕吐了么?”
说完,不等戚子忱答,他又道:“我的包袱里,有绿袖之前开的治孕吐的药方,你让大夫,按照方子给阿翡煎药。”
戚子忱听完,长长叹了口气。
他十分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戚子忱从袖中掏出一瓶膏药,从地窖上方的空隙扔进去:“这是治冻疮的药膏。”
他一路驾着马车而来,即便戴着手套,手上还是起了冻疮。
而沈琢昨日瞧着,脸都冻伤了,更别说手了。
沈琢接过药,冲戚子忱道了谢之后,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戚如翡现在要注意的事项。
戚子忱一一记下之后,扔下一句,“行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便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有人便将此事报告给了常胜。
常胜坐在虎皮椅上,问:“阿翡没去瞧他?”
小弟摇摇头。
关于他们俩和离的事,常胜去问了戚如翡。
但戚如翡只淡淡说了一句:“感情不和,所以就和离了,要杀要剐,大当家你随意,不用再来问我。”
听了这话,常胜还真想做一回杀人如麻的土匪。
可转念一想,戚如翡如今还怀着身孕,又只得恨恨道:“先把人关着,每天给他一顿饭,别让人死了就行。”
常胜想再等等,看戚如翡的态度。
可他等来等去,戚如翡每天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听银霜说,甚至从来没问过沈琢的事。
常胜一听这话,便明白,戚如翡这是真的不管沈琢的死活了。
他当即抽出自己的大刀,正要去找沈琢时,有人连滚带爬跑进来:“寨主,不好了,地牢里的那头肥羊怕是不要不行了!!!”
这几日山中下雪,本就冷的厉害。
沈琢本就体弱,兼之又冷又饿,不知什么时候发起高烧来。
看守的人对他也不尽心。
还是戚子忱想着今日化雪,过来看他时,才发现沈琢已经人事不省了。
戚如翡听到这个消息时,端着药碗的手颤了下,又很快握稳了。
她道:“让王叔过去看看。”
银霜立刻去了。
等她过去时,戚子忱已经将沈琢背出来了。
常胜虽然恨沈琢恨的牙痒痒的,但也不可能真让沈琢死在这里,当即让戚子忱将沈琢背进屋里去,又是让人生火盆又是让端热水的。
就连王跛子都是被人抬来的。
王跛子摸了摸沈琢的脉象,又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皮子,然后扭头问:“寨主,你确定要救这小子?!”
常胜不想救,可又不得不救。
他暴跳如雷道:“别他娘的说废话,你就说能救不能救!”
“能救,就是这小子应该常年在喝药,普通的药对他没用,得用好药才行!”说话间,王跛子唰唰写了药方出来:“这是药方,让人抓紧去把药抓来,日落之前,药要是没来,你们就做好他被烧成傻子的准备吧!”
常胜接过药方,一眼扫过去,瞬间觉得肉疼。
他娘的,这张方子上,就没一个药材不是贵的!
有人见状,试图劝道:“大当家的,反正他是二当家的前夫,咱也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银子啊!干脆挖个坑直接……”
瞒字还说出口,瞧见从外面进来的戚如翡时,那人立刻又闭嘴了。
常胜将药方递给身边的中年男人,让他带人下山抓药后,又转头瞪戚如翡:“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这小子得的是风寒,小心别给你传染了。”
戚如翡闻言,停下脚步。
立在原地,朝床上看去。沈琢躺在那里,脸上烧的绯红。戚如翡目光下移,就瞧见他以往持笔的那只手上,此时全是暗红色的冻疮,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二当家的,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别跟着在这儿凑热闹了!”王跛子敲了敲他的烟袋锅子:“放心,一个风寒而已,死不了人,顶多就是把这小子烧成傻子而已,”
戚子忱都想给这个大夫跪了。
常胜直接拽过王跛子的烟袋锅子,狠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他要是烧成傻子了,我他娘的就把你打成傻子!!!”
戚子忱瞧戚如翡脸色不好,劝道:“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戚如翡点头,又转身出去了。
说起来,也算是沈琢运气好。
这两天山道上的雪化了,寨中的人这才得以顺畅进城给他抓了药,而王跛子开的药又都是猛药,两剂灌下去,沈琢人虽然没醒,烧却退了。
常胜松了口气之后,便去找了戚如翡。
他一见戚如翡,便直接开门见山问:“丫头,你到底咋想的?!”
戚如翡端着药碗的手一顿。
她面无表情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他和离了。”
“行!那你把和离书给我瞧瞧!”
常胜不相信,虽然戚如翡表现的一副弃情绝爱的模样,但沈琢看向她时,明明还有感情,常胜不信,他会真的将和离书给戚如翡。
戚如翡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很早之前,沈琢写给她的和离书,递给常胜。
常胜迅速将纸打开,表情空白了两个弹指,然后就纸张递给戚如翡:“这就是你说的和离书?!”
戚如翡接过和离书,只看了一眼,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当初沈琢写给她的和离书,她明明就放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了一张白纸?!
戚如翡从后槽牙里磨出了句,‘沈琢’,转身一把抽出了墙上挂着的刀,满脸杀气往外走。
常胜骂了句脏话,立刻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沈狗已绑好,下一章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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