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赌心(1 / 1)

姻缘令 耳东霁 2545 字 2个月前

外面是一座山。

瞧着还是人迹罕至的那种。

沈琢顺着戚如翡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他轻声道:“我娘葬在这座山上。”

戚如翡愣了下。

所以沈琢那个忙,是让她陪他来拜祭姜离?!

“明日阿翡就要走了,我想让我娘见见儿媳妇。”

见她?!

若搁以前,戚如翡定然会骂沈琢矫情。

但知道他命不久矣之后,再听到这话,戚如翡只觉心里发酸,罢了,既然这是沈琢想做的,那她就圆了他这个念想好了。

戚如翡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

然后转身,一手撩着帘子,另外一只手朝沈琢伸过去:“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带我来见你娘吗?”

沈琢回过神来。

他将手搭在戚如翡掌心,借着她的力道,下了马车。

孟辛将香烛纸钱供奉之物取出来,跟在他们身后,往山上去。

山道崎岖,兼之沈琢身子不好。

三人人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小一个时辰。

到山顶时,看到姜离那座孤坟时。,戚如翡觉得有些怪异。

一般来说,亡故的妇人,不都是葬在夫家祖坟里的么?为什么姜离,会被葬在这座荒山上?!

沈琢似是瞧出了戚如翡的疑惑。

他喘息着解释:“我娘一生被困于华京,她临终前的遗愿,是想让把她一把火烧了,找个有风的日子撒出去,她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一把火烧了?!”戚如翡惊了:“这不是那什么骨什么灰吗?”

“咳咳咳咳,挫骨扬灰,”沈琢闷咳数声,沙哑道:“我娘只是想要自由而已,但最后,她还是没能如愿,便被葬来了这里。”

没能如愿是正常的。

虽然姜离想要自由,但她的那个自由,在世人看来,就是挫骨扬灰的意思。

而挫骨扬灰这事,只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能做出来。

而且戚如翡记得,沈琢曾说过,姜离和沈勉之的婚事,是昭和帝赐下的,若沈勉之真把姜离烧了,那在昭和帝眼里,怕是会变成对他的不满了!

戚如翡不由感叹:嗐,华京真是生死都不由人啊!

不过,这姜离也是个苦命的人,生前,为昭和帝卖命,死后,却依旧没能得到想要的自由,戚如翡有些同情她。

见沈琢跪在地上,拿着锡箔纸叠银锭子。

戚如翡想着,自己既然是陪他来拜祭的,便索性也蹲了下来,抓过沈琢折好的银锭子,往火里扔的同时,嘴上还在碎碎念念。

“虽然你没能如愿,但这个地方也挺好的,春天有花,夏天有树,秋天有红叶,冬天有雪,四季不同。而且这里视野开阔,你想看什么,风都会捎来给你的。”

沈琢折银锭子的手一顿,微微侧头,看向戚如翡。

他的眼神很寂寥。

像是夜里独行的人,突然遇到了一个提灯路过的人。但那人只与他顺路走了一程,之后,那人便朝自己的方向走了。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提灯的人走远。

戚如翡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琢摇摇头。

声音轻的像风一吹就能会散似的:“没有,阿翡说得很对。”

而后,他又垂头,继续折着银锭子。

沈琢的手修长如玉,十指翻飞间,锡箔纸便在他手中成了银锭子。

戚如翡觉得神奇,看了好一会儿,又给姜离上了炷香,想着沈琢定然有话,想跟姜离单独说,便道:“我瞧刚才上来的山道上有花,我去折几枝过来。”

戚如翡是个俗人。

她一向不爱搞这些花花草草,是烧银锭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沈琢画上的姜离,正在低头嗅梅花,便借这个借口走了。

身后,戚如翡的脚步声远了。

沈琢将叠好的银锭子,一个一个扔进火堆里,火呼的一下扑上来,舔舐银锭子的同时,火光也照亮了沈琢苍白的脸。

沈琢抿唇,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

他指尖捏着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墓碑上的泥泞,额头抵在墓碑上,低语道:“娘,她是阿翡,是孩儿喜欢的人,孩儿带她来看看您。”

若您在天有灵,就保佑孩儿心想事成吧。

戚如翡折花没费多少功夫。

但她想着,沈琢定然有话同姜离说,便故意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抱着摘到的野花,朝墓碑那边过去。

早上他们出门时,太阳还很好。

但上山之后,天突然就阴了下来,戚如翡抱着山花过去时,就见沈琢额头抵在姜离的墓碑上,一向挺直的脊背,这次却突然塌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戚如翡瞧见沈琢的脆弱。

天上阴云翻涌,山风飒飒,拂过树梢。

不知怎么的,戚如翡脑海里,突然就蹿起了两件小事。

都是沈琢生病时的事。

第一件,是那次沈琢明明烧的迷迷糊糊,却怎么都不肯睡,一直执着在找她。

第二件,是前段时间,沈琢呕血昏迷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除了我娘之外,阿翡是第一个,我生病时,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人。”

那时候,戚如翡还觉得沈琢矫情。

一个大老爷们,生病了,竟然还要人守着他!

但今天,她突然好像就明白了。

沈琢要的不是有人守他。

他要的是有人关心他。

也是直到这一刻,戚如翡才突然发现:那些她唾手可得的东西,沈琢好像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她在寨子里,众人环绕。

而沈琢没有,他七岁就被送去了川梨,在那里长大。

回华京后,他没有朋友,爹不疼后娘不爱,还因为屁/股有罪,一直被人刺杀,但却没人管他的死活。

于自己而言,她只是帮他挡了几次刺杀。

但对从小就没被人疼过的沈琢来说,她就成了唯一那个对他好的。

所以,他才极力想让自己留下来。

戚如翡自幼在热闹堆里长大,她从不知道孤独为何物。

但这一次,她却从沈琢身上,感受到了孤独。

还是那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无人陪在身侧,他独自一人走向死亡的孤独。

沈琢听到戚如翡的脚步声了。

便将身上的落寞悉数敛了,将手中最后一个银锭子扔进火堆里,然后对墓碑磕了三个头,等他磕完时,戚如翡已将山花放在了墓台上。

“还是阿翡想得周到。”

沈琢说着,刚站起来,身子猛地晃了晃。

戚如翡一把扶住他。

沈琢面色苍白摇头:“没事,腿麻了,瞧这天色,怕是等会儿有雨,我们下山吧。”

三人下山,一路无话。

快到马车旁边时,戚如翡突然道:“沈琢,你要跟不跟我去叶城?”

“嘭——”

沈琢还没答话,跟在他们身侧的孟辛,倒是因为这话,一脚踩空,差点跌到坡下去了。

见沈琢和戚如翡齐齐转头看过来。

孟辛立刻道:“属下该死!”

说完之后,忙爬起来,行了个礼,就往马车旁去了。

戚如翡看向沈琢,等着他的答案。

沈琢眼睛先是亮了一下。

脸上露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很快,他眼里的光又落下去了。

他语气里全是无奈:“我想,但是阿翡,我不能去。”

想但是不能。

如今他已然处在漩涡之中,若此时去叶城,只会给他们带去灾祸。

经沈琢这么一说,戚如翡也懂了。

暂且不说,沈琢的身份,和华京这些复杂的关系,就沈琢如今这副走几步就喘的身体,只怕还没到叶城,就挂在半路上了。

戚如翡点点头,也没再说了。

沈琢怕戚如翡误会,一脸局促不安想解释。

但见戚如翡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也不好再说了。

马车刚入城没一会儿,戚如翡掀帘,朝外面看了一眼:“孟辛,到前面那个苏记米铺跟前,停一下。”

孟辛在外面应了。

沈琢问:“阿翡要买什么?”

“不买什么,我去找胡叔他们,你先回府。”

戚如翡话音刚落,马车也停了。

她刚要起身,袖子就被人抓住了,一回头,就见沈琢眼神惊惶望着他她:“阿翡,你不是说,明天才走么?!”

虽然这次,她要走,沈琢没有出言挽留。

但戚如翡看得出来,他还是十分想要她留下的,戚如翡道:“嗯,明天才走,我现在去找胡叔说件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见沈琢眼角又要往下耷拉了,戚如翡解释道:“等会儿说不定要下雨,大夫说了,你这身体不能受凉,你先回去。”

沈琢并没有被安抚到。

他抓着戚如翡的袖子,依旧不肯松手:“阿翡,你没骗我?”

她骗他什么?!

难不成是骗他,她不回来了么?

见沈琢草木皆兵的模样,戚如翡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没骗你,我东西都没拿,怎么可能会不回来。”

“可是……”

“别可是!”她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塞到沈琢手上:“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这把匕首是柳柳的遗物。

若是戚如翡当真不回来,她断不可能把它交给他的。

沈琢点点头,脸上的惊惶退了几分。

但他又追问:“那你为什么时候回来?”

戚如翡受不了沈琢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就去见胡叔他们一面,搞的就跟她抛弃他一样。

“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府。”

说完,戚如翡没给沈琢开口的机会,一把抽出袖子,便迅速跳下马车走了。

沈琢掀开帘子,看着戚如翡远去的背影。

他望着戚如翡的背影,慢慢攥紧扯帘。

听完全程的孟辛,忍不住问:“公子,要不派人跟着少夫人?”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琢从不赌人心。

但今天,他想赌一次。

过了片刻,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必,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沈琢: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还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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