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啊。”
程末已经捡了一片梧桐叶,站了起来,半遮在脸前“以前我家里”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眼神顿了顿,再扬起脸时,毫不在意的笑“走啦,我回去有事。”
有事不是真的,她就是怕再跟贺辞待下去,他要说出今天没说完的话。
贺辞将钱夹还给她“这是你的照片吗”
程末指了指最外面那张照片“这个吗这是我高一的时候照的。”
“那时候还挺小。”
“嗯,那时还没出国。”
贺辞嘴唇微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淡淡笑了笑“我送你回去。”
他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程末思绪奔腾,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的往外冒,他这是今天一定要把拒绝的话说出来还是对她有一点感觉还是说
不不行要是这么早就让他看到她的家,看到她这么的有钱,男人的自尊心是会受到伤害的。她还没准备好铺垫呢,可不能吓走了他。
“我等会有事见教授,先不回家。”
她说话是,蜷缩在裤边的手指无意识的捏了下牛仔裤口袋。
贺辞眼眸微动了动“好,那再会。”
程末先拦了辆的士,走了。
银色小车如同游鱼,嗖的一下就汇入了车流里。
秋风掠过,梧桐叶打着旋从树冠上坠落。
贺辞站在树下,清隽颀长的身姿,目光随着车流远去,唇角微微勾起,伸出右手,接了片坠落的梧桐叶,目光中带着一点赤忱的柔软“好像比以前高了,瘦了。”
就是似乎,不记得他了。
程末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说什么去见教授就是随口编的假话,她的论文早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回国也是最近的事情了。
她其实不太想回去。
在这里多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没有拘束。
正在想着这件事,手机铃声响了“didyouthkiasjtrunngfrohatican\\\039thave。yesterdayyou”
她却不着急接通,爬到沙发上,慢悠悠的把拖鞋踢掉,整个人躺成个懒字,而后才按了接听“什么事”
语调拖的又慢又长,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果然,电话那端的程震声有些不悦“你那边都中午了吧,还在睡”
程末轻轻笑了一声“您还管我睡觉啊”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平时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外,现在还管她睡觉起床,可实在是太虚伪了。
程震声被她一刺,沉默了两秒,而后声音软和下来,带着一点商量的语气“末末,咱们好好说话成吗”
程末唇角微抿了抿“您说,我听着。”
“你尽快把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早点回国。”
程末盯着天花板,眼神有点空“回来啊”
程震声在电话那端继续劝说“之前爸爸就叫你不要再读书,你要读研究生,好,我同意了。现在你也快毕业了,还不回来吗,这里才是你的家。”
程末盘着腿坐起来,明知道对方看不见,神情里还是多了些讽刺“我知道,您放心。”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一周,够吗”
“一周”
她的眼神里有些闪烁,像是想到了某些事,某些人。
“一周太仓促,这个月底。”
“好,这个月底也行,等你确定了时间,我让秘书给你订票。还有那件事,之前我不是给你发过文件吗,之后要交给你打理的影视公司,想跟导演祁扬合作。他人正好就在国外,你有没有时间跟他联系一下”
程末答应的爽快“好啊,您把他具体信息发我。没事我挂了啊。”
也没等程震声回应,她迅速的挂了电话。
程震声在电话那端默默的叹气,这孩子。
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吧。
程末才不管电话那边在想些什么,她心里在盘算着两件事。
第一是接触刚才电话里说到的祁导演,毕竟那是她回国以后的事业,现在早做打算也好。
第二嘛,那就是贺辞了。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男人看对眼,即使也只是抱着睡一睡就好的态度,可是没睡到,那终究是不甘心嘛。
她早已经想好了。
贺辞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和朋友住在贫民区,更不会连辆车都没有,捐赠会上也别说了,那戒指估计是他身上唯一的值钱货了。
成年人的关系,其实可以简单一点嘛,不去谈那些情情爱爱的,你我各取所需。
她觊觎他的人,也不在意在回国之前给他一笔钱。最起码在她回国之前,养个他,那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程末给高姚打了个电话“喂,姚姐,是我,之前我让你拍下的衣服和戒指呢”
在程末惦记着怎么吃掉他的时候,贺辞正赴约去见一个老朋友。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贺辞到的时候,他正在对着电话里发火“不去不去,老子不去,听不懂人话吗给我拒绝掉”
贺辞见怪不怪,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拿铁。
祁扬挂了电话,犹在哼哧哼哧的生气,想等着贺辞来问他为什么生气,肚子里一堆话都准备好了。
可贺辞偏偏不问,就不急不慢的喝着咖啡,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梧桐叶,放在桌上,时不时的拿起看上几眼。
祁扬先败下阵来“贺辞,你不够义气,一点也不关心朋友。”
贺辞笑“那我还不是足够了解你等你脾气都发完了,我们再说话。你对我生气,我会说出让你更生气的话。”
祁扬瞪了他一眼“滚蛋一点也不哥们。长相是翩翩君子,心里就是个小人。”
贺辞也不生气,不置可否的笑“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说起正事来,祁扬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身体微微往前倾,含着期望的看着贺辞“贺辞,我有个很想接的剧本,本子我看了,写的很不错,女主演我也有了中意的人选,就是男主演”
贺辞低着头,目光还在看金黄的梧桐叶,语气不紧不慢“哦,是吗,我不合适。”
祁扬被他的态度气死了“贺辞你还没看本子呢,就说你不合适你想想,你有多久没拍片子了,再这么下去,即使你曾经拿过影帝又怎么样,很快就会被市场遗忘”
贺辞唇角微抿“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人记得我了。”
就比如她,就不认识他了。
祁扬哼了一声“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和你公司那边联系,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只要你”
“我不回国。”
贺辞管他说上那么一大堆,就只扔下这四个字,神色温和慵懒,往后靠在椅背上。
祁扬将桌子往前一推“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贺辞,你就不能认真点和我说话还有这叶子,这破梧桐叶有没有好看的”
贺辞慢慢抬起头来,原本温和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罩上了一层坚冰,眼神漆黑锋利“不是什么破叶子。”
祁扬一怔,赶忙改口“是是是,我说错了,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他心里有点纳闷了,这到底是什么鬼梧桐叶,贺辞这就生气了
多年的老朋友了,祁扬再了解他不过,神色温和,言语间大多带着笑,很少生气。可一旦真的生气起来,那是很吓人的。
贺辞神色稍霁“你要是说这件事,我只有不回去这一个答案,咱们也就聊不下去了。”
祁扬讪讪“别呀,咱们好久不见,聊聊天不成啊你现在住哪儿呢,我住的那个酒店,房间里都是一股消毒水味,难受”
“我没买房,就住在陈凡那里。”
“陈凡我都忘了那家伙也在这,走走走,我去他家看看。”
祁扬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要走。
他、贺辞、陈凡,在读书的时候就认识。
彼时贺辞家世极好,出身名门,在学校里是清冷矜贵的贵公子,老师偏爱,女生喜欢;陈凡家里也有钱。但是这厮吊儿郎当惯了,从那时候就爱捡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回来,成绩不好,经常被他爹从家里扔出去;至于祁扬,他家境不好,省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口粮买了相机,天天拍东西,成绩在年级都垫底。
可偏偏就这么三个人,从少年时代到现在,一晃二十年,还是朋友。
祁扬到的时候,用力一脚踢中小院的铁门,静静等了十秒。
果然,穿着围裙的陈凡冲了出来“谁特么脑子有病”
祁扬慢吞吞的走出来,坏笑“怎么,连你爹都不认识啦”
陈凡先一愣,然后嘴上不依不饶的骂回去“乖孙就这么对你爷爷说话的啊”
两人嘴上都抢着占对方便宜,两句话说完,而后相视一笑。
陈凡赶忙走过去开门“我还想着是谁踢门呢,原来是你这个急死鬼。”
祁扬大力拍了把他的肩“是是是,急着来见咱们陈厨娘。”
陈凡又欲骂,可是一见老友笑的爽朗,不由红了红眼角“走走走,进去进去。”
贺辞安静站在边上,唇角带笑,看着他们争吵,一恍惚,像是回到了读书时代。
三人进了屋。
屋里飘荡着香甜软糯的味道,桌上放着陈凡今天的大作。
他去拿了三瓶啤酒,一边喝一边问祁扬“你不是天天忙着事业吗,怎么有时间出国啦”
祁扬拿眼角觑了贺辞一眼“这不是来物色男一号嘛。”
陈凡意会,想劝又不敢劝,对他摇了摇头。
贺辞话不多,三人相处,大多时候都是他们说,他听着。
祁扬和陈凡天南地北的闲聊,最后才把话题扯到贺辞身上“贺辞,你在这里,也住了有大半年了吧。”
贺辞喝了一点酒,清隽的脸颊上浮着一点点红晕,比先前更加平易近人“快一年了。这里天气还不错,还算适应。”
祁扬打了个酒嗝“你就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家里人同意吗”
“不同意。但我也不需要他们同意。”
祁扬一时默然,早在读书时候,他就知道贺辞最厌烦父母的掌控欲,所以他偏偏不按照他们的心意走。
他们想让他出国读书,他偏要在国内。
他们让他填报法律专业,便于从政,他却偷偷改了志愿,考了戏剧学院。
祁扬甚至怀疑,贺辞之所以能和他们成为朋友,那也是因为,家里想他结交优秀的人,他却专门挑成绩坏的。
谁能想到,气质翩翩的清贵公子,其实一身反骨呢
他重重叹了口气“何必呢贺辞,你也这个岁数了,没必要和家里僵一辈子。”
贺辞淡淡笑了笑“再说吧。”
见他不愿再谈,祁扬也不说话了,陈凡结束这段谈话“后天有场歌剧,要去看吗我手上有四张票。”
祁扬和贺辞都是业内人员,对歌剧话剧都感兴趣,不约而同的说了句好。
陈凡各递了一张票,低头一看“这还多了一张票呢给谁好呢”
他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今早见到的年轻女孩,冲祁扬挤了挤眼睛“老贺,程小朋友会不会也喜欢看歌剧啊”
贺辞微怔,他仔细想了想,程末好像提过,她也喜欢看歌剧“应该吧。”
“那我就把这张票给她”
贺辞犹豫“她不一定有时间。”
陈凡不放弃“那你问啊。”
贺辞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程末趴在床上,电视上放着一档接地气的综艺节目,但是她的心思却不在电视上。
今天一整晚,她都在打电话,问清楚祁大导演的喜怒哀乐,这才好对症下药。只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但是正主却不给面子人家根本就不接电话的。
她不放弃,一个接一个的打过去。先前程震声在电话里说了,对手公司也在试图跟这位脾气臭的大导演联系,叫她一定要抓紧了。
终于,电话通了。
程末忙坐了起来,诚恳的叫了一声祁导,然后刚准备自我介绍,电话里传来一阵冷笑声,男人继而暴躁的说“不合作我在和我兄弟们聊天,天王老子都给老子滚蛋”
他说完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个干脆。
程末“”
果然,先前电话里说的,这个祁导是个性子,可真是诚不我欺。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摊手的表情“可真凶啊。”
出师不利,程末没当回事,心里在想着什么时候去堵人,有的话,当面谈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她往后一倒,复又瘫在床上,准备刷会微博睡觉,微信接受了一条新消息
k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没有其他的备注消息。
这人谁啊
不会是那个刚才凶了她的导演,先打个巴掌,再给个枣的,准备跟她好好谈谈
她按了接受,通过了这条好友申请。
很快,一条新的信息进来“我是贺辞。”
程末“”
脑子短路,足足愣了三秒,她才惊叫一声,拿枕头把脸颊埋进头里“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完了”
太猝不及防了
她看着微信消息,心里忽然感觉自己精心建构的形象都崩塌了,都崩塌了
在她没回消息的间隙里,贺辞点开她的头像看了一下。
唔,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和她的微信昵称一位当地较为知名的仙女,似乎不是很协调的样子。
他先是微怔,然后笑了。她以前那么安静内敛的一个人,长大了,好像勇敢多了。
程末终于回他“晚上好月亮月亮”
贺辞手指微顿,微信里出现了手机通讯录联系人,他原本还在斟酌要不要请她来看话剧,手指一动,那个邀请就发了过去。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再犹豫,发了一张歌剧票的照片给她“明天有场歌剧,来看吗”
程末过了好久才回“好啊。”
贺辞回了个ok,而后互道了晚安,结束了这场聊天。
他看着屏幕,神色有些飘忽,刚准备退出微信,想了又想,给她加了备注,打的是橙子橙子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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