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珂府前,那块“历阳郡侯府”的牌匾刚刚换上不久,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显得格外的耀眼。
府上家奴们依已然不记得府上的牌匾是第几次更换了,就拿陈金来说,出去采买大宗的物品,叫人送到府上去,每隔一两个月说法都不同。
譬如半年前说的是“送到永康亭侯府上去”,过了两个月说的是“送到都乡侯府上”,再过两个月是“送到历阳县侯府上去”,这才刚刚过两个月,他又改口了“送到历阳县公府上去罢”。
马不停蹄的忙了半个月,司马珂终于安排自己休憩一天。
小翠坐在他身旁,轻轻给他按摩着肌肉发酸的肩颈,静静的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中流转无尽的爱怜。
对于小翠来说,府前的牌匾更换,初时还非常兴奋,渐渐的就麻木了,只有郎君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快乐幸福的时刻。
司马珂缓缓的睁开眼睛,仰望着头上那张弹指欲破、艳若桃花的莲脸,又闭上眼满足地叹息一声,心头的纷繁杂芜似乎在这温柔舒适的气氛中已烟消云散,心境清澈如水,再不留下一点儿渣滓。小翠似乎也能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这半个月来真的是累坏了,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轻柔起来。
司马珂阖着眼,似乎恬然入睡了。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左将军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家之主,年少多金,岁月静好……
而身旁的小翠,见得自家的郎君已然入睡,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一双妙目不管不顾的盯在司马珂的脸上,就再也挪不开窝来,似乎百看不厌一般。
或许,对于小翠来说,能够这样静静的陪伴在郎君身边,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不知睡了多久,司马珂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一睁眼,一抬头,便见得是管事陈金急匆匆的奔了进来,便知这个觉是睡不着了,多半是有贵客前来拜访。
果不其然,新晋王室六军的军司马陆纳、顾会、朱能和张澄前来拜访。
…………
大堂之内,陆纳、顾会、朱能和张澄四人分列两边,正襟危坐。
比起之前的拜访,四人的心境和神色又有不同,毕竟现在司马珂已经是他们的直线顶头上司和仕途的引路人。
司马珂大步而来,刚刚步入大堂,四人便齐齐起身施礼:“参见明公!”
听到“明公”两个字,司马珂这才想起自己的爵位已经是县公了,不再是侯爵,所以别人对他的尊称不再是“君侯”。只不过,他还是喜欢别人称他“君侯”,“明公”两字,用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的确怪怪的,但是也没办法。
司马珂对众人摆手道:“诸位免礼,请坐!”
四人再次落座之后,司马珂吩咐上了茶汤,随后四人便吩咐门外的使者递上来礼单。
这一次,礼单被司马珂严词拒绝了。
未成为上下级关系之前,可谓两家交好,礼尚往来,如今他刚刚征召四人入了王室六军,若收了重礼,便有点收受属官贿赂的意味了,很容易被其他士族以此予以攻讦,影响他的名声。
众人见司马珂这般神情,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司马珂问了一通众人近来的状况,以及军中的情况,告诫道:“诸位既入王室六军,成为我的部曲,便是我之心腹之将。然则,为将者,在其位便须担其责。王室六军糜烂至极,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整顿,则形同虚设,白白浪费朝廷钱粮。诸位既为军司马,当以治军为使命,须严整军纪,加强训练,使之成为劲旅,否则便是诸位之失职!”
四人听得司马珂这般说,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齐声道:“明公既予以我等厚望,敢不竭尽全力,以报明公及朝廷!”
四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荷尔蒙勃发的年纪,激情勃勃,司马珂要的正是这种冲劲和激情。毕竟王室六军,大都是混吃等死的世兵,正需要这种激情来激活军心和士气,以增强其战斗力。而更重要的是,他根基浅,可用之人不多,这种从头培养的年轻将领才是他将来的重要心腹力量。
这就像企业一样,外面招来的有经验的高管,不但工资要求高,而且很可能这山望了那山高,一不留神就跳槽,唯有从基层培养起来的干部,忠诚度和积极性都会高很多。
但是四个年轻将领的短板,便是阅历太浅,几乎没带过兵,还须好好锻炼和培养。
司马珂又道:“自后天开始,诸位便每日先到乐游苑前来报到,跟随在我身边,观摩及学习天策军治军及练兵之道,我亦将指点尔等兵法,尔等须学以致用。”
四个年轻将领原本心中还忐忑不安,毕竟突然从养尊处优的世家之子,突然一跃成为军队的司马,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听说司马珂要亲自指导他们,不禁齐齐面露喜色:“谨遵明公吩咐。”
得现今大晋少年战神的指导,对于几个年轻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众人眼中已是豪情猎猎,雄心万丈。
随后,司马珂让小翠端出蒸馏酒,一人倒了一樽,司马珂举起酒樽,激声道:“我等少年,当效冠军侯,提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诸位虽初入军旅,但与本将一同胜在年少,当敏而好学,发愤图强,今本将且以此酒,祝诸位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四个年轻将领一听,顿时个个都激动起来,脸上纷纷露出慷慨的神色,齐齐端起了酒樽,朗声道:“多谢明公!”
司马珂大笑,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四名少年,也齐齐举起酒樽,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放下酒樽时,众少年军司马,便已是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对于司马珂来说,要的就是这种荷尔蒙勃发,热血激情的少年,从一张白纸开始培养,假以时日,便将成为他的臂助。
毕竟强军也好,将来北伐也罢,都需要庞大的将领队伍来支撑。他的根基太浅,那些老将不一定使唤得动,就算使唤得动,那些老兵油子早就消磨了激情,凡事之前,必将先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权衡利弊得失之后才会行动,想要令行禁止,就算是当年的名将陶侃都做不到。只有培养这种激情澎湃的少年,才能做到一声令下,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也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世家之子,从小饱读诗书,文化程度已占优。而且四人又是南方士族之中的少年翘楚,明事理,知进退,学习能力强,一点就通,培养起来也快得多。
少年强,则华夏强……
送走吴郡四子之后,刚刚休憩一会,门房又来传报,骁骑军司马虞啸父和屯骑校尉司马刁协也先后前来拜访。
如同吴郡四子一般,两人也是来送礼的,依旧被司马珂严词拒绝,然后又各被司马珂打了一通的鸡血,才豪情冲天的乘坐着牛车离去。
……
刚刚跟接待了六个年轻军司马,司马珂刚刚想眯一会,门房又匆匆而来,传报乌衣巷谢家两位郎君来访。
司马珂休憩一天,并没有真个好好休息,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谢家两位郎君来访,不用猜,肯定是谢安陪同谢尚而来。
住在乌衣巷的陈郡谢氏,应该说是此时最首鼠两端的士族。
谢琨死后,太常谢裒成了家主。谢裒跟庾亮关系极其密切,谢裒能列位三卿之一的太常卿,离不开当初庾亮的大力扶持。
而第二代翘楚人物谢尚却跟王导关系密切,屡屡成为琅琊王氏的座上宾,甚至因其通音律,善舞蹈,曾为王导在会宾客宴上跳鸲鹆舞。因此王导把他比做西晋名士王戎(“竹林七贤”之一),常称他为“小安丰”。
至于谢安,又跟司马珂关系密切,以致乌衣巷谢氏与司马珂这只新崛起的宗室力量又拉近了关系,倒不是有意为之。
谢尚以王导的属官司徒掾属起家,后任会稽王友,为会稽王司马昱的属官,又拜建武将军,虽然为右第四品职,却是个虚职。司马珂此举征召其为领军将军,却是领兵的实职,谢尚面对司马珂的橄榄枝自是难以推拒,也意味着陈郡谢氏正式与司马珂搭上了线。
谢尚是陈郡谢氏的一个核心人物。其在历史上先后深得庾翼、桓温的器重,曾配合殷浩北伐,进兵中原,于邺城得传国玺,后都督豫、冀、幽、并四州军事,任豫州刺史十二年,使陈郡谢氏得以列为方镇。
谢尚也是陈郡谢氏发展为顶流士族的重要人物之一。陈郡谢氏在东晋发展的三个阶段,分别以谢鲲、谢尚、谢安三个人物为代表。谢鲲跻身玄学名士,谢尚取得方镇实力,谢安屡建内外事功,最终成为千年望族。
而且谢尚文武双全,不但精音律、善舞蹈、通经学,也颇有武艺,历史上其曾与庾翼比箭,箭箭射中靶心,让庾翼把鼓吹都输给了他。要知道那鼓吹,可是位居高位者的仪仗,也是其身份的象征,庾翼能把鼓吹输给他,也足见其对谢尚的重视和欣赏。
所以,司马珂征召谢尚为领军将军,并非完全是因为谢安的关系,也因为谢尚的确是东晋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当谢安带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华服青年出现在司马珂面前时,司马珂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