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完全是死了的皇帝才是好皇帝,但是有汉灵帝这种皇帝,总是会让再忠心的人也要感叹一句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死。
本来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差不多了解这位仁兄对钱的喜爱。眼看着重病要去了,结果这位可倒好,又想着从刚上任的官员身上捞最后一笔棺材费。
这么刻薄的话当然不是史书上写的,不过是姚珞十分贴切却又没法说出来的腹诽而已。刚上任的官员需要先交自己二十五年的工资才能上任,而现在局势愈发紧张,汉灵帝还死活没有立太子,要是等死之前遗言都没说出来……
那彻底完蛋。
“在想什么?”
“思考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
姚珞随口算下手上能拿到的账单,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来了一趟东汉末年就转职从艺术工作者变成了会计:“奉孝啊,你说那些上任的人,有钱么?”
“举孝廉呢。”
郭嘉满脸纯良地转头,突然又噗嗤一笑:“你猜他们有没有钱交?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
“你奇怪什么?”
“你居然会担心那些刚上任的人?这可有点不像你啊,英存。”
被郭嘉这么一说姚珞也不生气,只是慢吞吞地放下笔,注视着眼前的竹筹开口:“我现在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
“但是现在还没想好。”
“……”
听着姚珞这个语气郭嘉突然头皮发麻,上回她这么说还是在麻将桌上自己输得那叫一个惨烈,然后她就轻飘飘地让自己去给她移一棵梅树来。现在这样,肯定是比他去移梅树更可怕的一件事。
“说起来,我和奉孝你也认识快四年了啊。”
“你想做什么?”
“别那么警觉,我就随口一说,感叹下我们认识时间也挺长了。”
低头看着自己写完一半的东西,刚想把它放到旁边姚珞就看到郭嘉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竹简抽了过去,甚至于还准备张口就来个公开处刑。然而郭嘉刚念完开头两句“吾读书时多念五德”就停了下来,眼睛往后一扫皱起了眉头。
“和你说了没写完,写完我保证,第一个给你和东家看。”
看准时机伸手把自己这篇没写完的文章给抽了回来,对准郭嘉来回打量自己的目光姚珞挑了挑眉:“怎么?有问题?”
“这是你写的文?”
姚珞只是写了个开头,但按照郭嘉的眼光来看这篇文章怕不是会惊世骇俗。偏偏姚珞还没写完,让他看不到后面有点心痒,却也同时带着一点让他兴奋到战栗的恐慌。
“为什么不行?我十一岁就出仕,也没见你多说两句。”
姚珞轻哼着重新把手头这卷竹简卷起来,看着窗边梅树枝条上开出的繁花轻笑:“有时候不能太把自己藏起来,尤其是我,绝对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为什么?主公都给你取了这个字,就说明他不会把你给抹掉。”
“他不会,别人以后也不会么?”
她要在这青史上留下痕迹,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字,也不能就这么沾沾自喜:“奉孝,那位快不行了。”
“哦豁。”
学着姚珞曾经阴阳怪气的感叹词开口,郭嘉的语气里也全是嫌弃:“的确,最近嫁娶之事也确实多了起来。你今年钱交了?”
“……”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想她每年交这六百钱的单身税,姚珞快要心疼得半夜咬被子哭出声。
知道自己戳到姚珞痛处的郭嘉笑得愈加幸灾乐祸,完全不讲任何同事情谊。不过很快郭嘉看着姚珞皮笑肉不笑扔过来的大堆账本彻底躺平,并且深深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开口挑衅。
汉灵帝的身体是肉眼可见一点点变得萎靡不振,而这位哥还想着立刘协不立刘辩,等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死活不改想法。但这位不改想法也就算了,好歹说出来啊!
就那么脖子一歪,嘎嘣一下,没了。
听着宫中传来的钟声和哭嚎,典军校尉府上刻意稍稍比旁人慢了一拍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白布麻衣。而曹操作为西园军的典军校尉还要去跟着袁绍一起找何进聊后续工作,顺带着思考怎么宰了十常侍。想到老三国里那场景姚珞就想啧啧叹两声,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某说相声那句“花二百块钱买一小猪”,把小猪代入何进后喷笑一声,却又重新陷入沉寂。
凭心而论,她想要见到那个乱世么?
曹府内除了偶尔随大流的哭声以外都井井有条,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姚珞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棵已经落完花、长出绿叶的梅树,伸手摸了摸叶片时整个人都变得无奈起来。
做不到的,乱世必然会到来。但至少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提前结束。
皇帝归天,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知道最后何进强硬拉着刘辩登基的时候,姚珞正巧坐在丁夫人对面看她庄子上这一年的鸭绒鹅绒收获,就算知道也只能无奈一笑:“夫人,我又得去忙了。”
“没事,只不过,阿珞。”
“嗯?”
“要麻烦你劝劝孟德。”
犹豫良久后丁夫人还是长叹一声,脸上多了点苦笑:“莫要太执着了。”
“嗯,您放心。”
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姚珞看着外面格外阴沉的天觉得更多了一层阴冷。以前每天都在想汉灵帝什么时候死,现在他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是单纯对于这位死要钱皇帝的感叹还是单纯对一个人死亡的共鸣,她居然还觉得有点小悲伤。
皇家葬礼当然不是和普通葬礼一样还能全村吃饭,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大堆。第一次经历皇帝大行,姚珞很快把之前的那些悲伤都抛在脑后,认认真真地把这段难得的经历给记下来。
等以后再来个皇帝死了,她就有经验了。
“你还有经验……”
看到姚珞这种态度太史慈嘴角直抽,想要敲她的头却又忍不下心。他们西园军这段时间也乱的很,头领蹇硕和二头领袁绍完全就是两个阵营,而西园军本身也浑浑噩噩不知道应该听哪边。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跟着蹇硕这个太监干,而且……
“我现在怎么觉得。”
“嗯?什么?”
“我怎么觉得,大部分人不是冲着中军校尉去的?”
被姚珞说了之后偷偷摸摸在西园军里开了个扫盲班,徐福蹲着摸鱼的同时戳了戳自己旁边的乐进,对着他声音低了不少:“文谦,我总觉得有点怪。”
“你觉得怪,问我干什么?”
作为一个济南军中文化课从来都及格线飘过、全靠兄弟搭把手的乐进龇牙咧嘴,咬着草根表情同样带着点无奈:“难不成是想跟着主公?那也太傻了点吧。”
“……”
“……”
等等,为什么这一个个得都这么看着自己?难道说这西园军还真的想跟自家走啊?那,那算什么?
带着点惊悚看着徐福,乐进只觉得自己身上不管是汗毛还是头发都要全炸开了:“不,等等,真的?可为什么啊!不是我说咱们主公,那是真的又抠门又没钱,跟着咱们有什么好的?”
“文谦,你倒也不必如此。”
徐福嘴角抽了抽,虽然大家公认的曹操抠门,但也不是真的没钱。毕竟有个大司农的爹,曹操又怎么可能没钱?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花钱花在他自己身上、也不乐意和袁绍似的搞排场。手下只要有理有据来要预算,他基本会大方批下,然后转头对着抄起板子要砸人的卫兹抱头鼠窜。
想到这里徐福揉了揉脑门,声音里多了点引导的态度:“文谦你想想,除了咱们济南,来当兵的家里都啥情况。”
乐进听到这个沉默下来,用鼻子喷出一口气。他是想要报国的,但是等真的入了军营,这又算哪门子报国?
军饷军饷不足,棉衣棉衣没有,吃得饱都成问题,还要再去上阵杀敌。呸,要他说黄巾贼反了也不难理解,要不是他忍着,他也想反他娘的算了。
还好后来被分到曹操手下,才算是第一次尝到了吃饱饭被好好对待的滋味。从那个时候开始乐进就认定了曹操,跟着他从阳平一路来到济南,然后……
哦,然后都是痛苦的认字、痛苦的半夜紧急集合,痛苦的长跑……姚军师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最关键的是人家还一直都在做,还做得比他好。
那会儿她就是个十一岁小姑娘啊,在明白自己全被比下去的那刻乐进真的是怀疑人生,不过很快又重整旗鼓,开始认真学习一路上爬。
在济南当兵是件很辛苦,却同样需要一直认真学习。除了曹操指派过来的姚珞,乐进就没见过有人会给一群当兵的大老粗好好掰碎了讲兵法还认字的人。
一路从济南到洛阳,原本以为西园军作为天子近卫必然有其道理,结果,算了,结果不提也罢,还不如在他济南最开始念书那会儿呢。
“而且别忘了,那屯骑校尉怎么死的?贪污军饷千万,那可是千万啊。”
原本曹操上面还有个老三屯骑校尉鲍鸿,结果前两个月贪污的事儿不用曹操举报就被人掀了出来,咔擦一刀没了。至此之后西园军的日子才在曹操手里好过不少,士兵们心里偏向曹操也自然是合理的。
“所以呢,你又想说什么?”
“我就觉得……”
徐福沉默了一会儿也没继续说下去,乐进自然也懂他的意思同样没再开口。两个人看着格外阴沉的天,一时之间竟是彻底没了声响。
皇帝?皇帝保不了他们,黄巾军在兖州徐州如火如荼,到处都在反,凉州还没收回来,皇帝虽然有了然而何太后临朝,若是她有能力也就算了,可她却也并没有什么治国之能。
汉室,真的要到此为止了么?
山雨欲来的时候没人会选去开宴会,整个洛阳死气沉沉不见任何活力,路上的人脚步匆匆,根本就不见过年时期的热闹。天气明明是在一点点转暖,但洛阳气氛却在逐渐凝重,最后在某日何进进宫时到达了顶峰。
“大将军的头,被,被宫里扔出来了!”
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整个洛阳城,站在曹府中的姚珞抬头看着被乌云笼罩的星空,听着街上的喧哗看向已然手持长矛与大刀的曹府家丁们看着轰然被推开的大门站在丁夫人身边表情平静。
“都说了别用力别用力,你还这样!”
看着身姿威仪的丁夫人,徐福对着为首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半句话的乐进一拳揍上脑袋,随即对着姚珞拱手:“军师,西园军典军校尉所属,前来护卫夫人与府上。不知夫人与军师可安好?”
“我无事,孟德呢?”
“主公已先行一步前往宫中,追捕十常侍。”
“外面呢,有没有人到,有没有人走?”
姚珞看着低下头开口说了“并至不归”就沉默不语的徐福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仿佛已经彻底下了决心,伸手接过太史慈递过来的剑后转身对着丁夫人单膝跪下。
“船均备好水路已开,珞且请夫人先行一步归至济南,以安人心。”
她抬起头看着颤抖着的丁夫人,对着她笑得灿烂:“夫人莫要担心,珞有武艺随东家在此,稍后便至。路上怕是要夫人多看好奉孝,别让他想过来揍我。”
曹操终究没能拦住袁绍与何进二人的想法,董卓率军于北邙山下携少帝与董侯入京——
天下,彻底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少帝刘辩,董侯是刘协,也就是后来的汉献帝
董卓来洛阳,接下来肯定会乱套。没武力值的丁夫人和奉孝不好再留,先一步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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