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教主,我所中毒针有三处在背后,可能求你替我吸出?”

我目光直落到那石狮之上,却不肯接,冷笑一声:“我如今手握毒粉,若不替你吸出这毒针,日后你生死尽在我掌握之中,为何要替你费这般力气,平白给自己造个敌人?”

他神色一黯,握着石狮的手紧了一紧,自嘲一声:“不错,你凭什么替我取针。我也自知打遇见你以来,所作所为有许多令人不齿之处。方才你没有直接将我毒死,还替我擒下掌院,我已足感你盛情,只是……”

我伸手向他手中拿了那狮子过来,龙九却是没有一丝抗据,顺从地张开手指。

这倒还是求人的态度。我把玩着石狮,细看龙九半带局促半是恳求的模样,心下微觉畅意。我在他手中吃了不知多少亏,终于有倒过来的一天。从此这影卫便可全归我驱驰,堪为我魔教一员大将……此事日后可慢慢安排,现时最要紧的还是离开这片诡异山谷。

我顺手将石头收入怀中,向他扬了扬下巴,吩咐一声:“带我离开此处。”

龙九却不肯就走,皱着眉头答道:“我杀了掌院,咱们又拿了含星石,只怕就算此时侥幸走脱,来日还要面对影卫倾力追杀。就连魔教也要受我连累,难以安稳。”

“那倒容易。”我转头看向外面无边黑夜:“你把我送出这训练营,然后我将你交与他们处置不就得了?”

他轻笑一声:“百里教主若做得出此事,方才就该任掌院将我废了,不必等到此时了。”

我对他一再手下留情,却不是叫他来嘲笑我的。我扬眉望向他,冷着脸说道:“我只要个人送我出去,也不是非要你不可。我手中既有这石头,又有能引动毒针之药,其实便杀了你,再随意叫个影卫来带路也是一样的。”

“但他们只是普通炮灰背景板,远比不了我是攻三。”他收起脸上笑意,正色说道:“百里教主,若无我,你的确能出去;但若有了我,你却不只是能出去,更能将这个训练营收入怀中。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不甘一生守在西域,有了这个影卫训练营,却不比靠联姻方式吞并个凤凰山庄更可靠?”

此言却是说到了我心中。我不禁微微屏息,注目于他,等着下文。龙九双目蕴光,一把捞起瘫在地上的掌院,重新打开那秘室示意我进去。我在手中轻抚那石狮几回,终于定下心意,随着他踏入密室。

密室之中满是书架,上面摞着重重叠叠的册子,有的早已生了灰,有的却仍散着墨香,仿佛是手写而成。龙九将石门关闭,指着这些架子道:“这里全是那些散在各门各派和王府公门的影卫传回来的消息,教主掌握这里,便是握着半个江湖和朝廷了。”

我心内微惊,随手抽了一本册子看来,封皮写着《宣微教志》。打开里头则是一段段不为外人道的秘密:自掌门与某道长、某掌门、某大侠的秘密恋情到执法长老贪污公款应有尽有,若公布出来,这小小的宣微教便该再无信众了。

又翻了几个册子,果然都是类似的东西。我心下惊疑不定,忙问那影卫:“这里可也有魔教的册子?”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早先是有影卫在魔教供职,作教主替身。但前任教主过世后,你不曾雇佣影卫,我们营也不会仅为收集情报便随意将人派出,因此到这一代便没什么消息了。”

亏得我那时年小,后来长大了又自恃是攻四,本事远超那些炮灰,不曾用过这种人,不然后果实在……我正在后怕,身上忽地一热,却是龙九自背后抱住了我。他的声音悠悠自我耳边传来:“你放心,我和你在一起时,一丝消息也不曾透回这里过。”

我倒不曾想过他会把我的事传给外人……看着这满室各派阴私,心中赫然升起一把狂热的火,仿佛天下已在我手中。我手指不知不觉用力攥着那册子,回首对龙九说道:“你倒是对这些了若指掌,想必在影卫营中身份不俗。如今掌院已除,想来你要号令众人,自己做这个掌院亦非难事了?”

扶持他也是个法子。虽不及我亲自主掌此地的好,可这影卫毕竟也肯为我所用。我总不能分‘身两处,别的手下还不及他得力,有他帮手却是方便得多了。

我如此期许龙九,他却实在有负我的期望和这个攻三的身份,摇了摇头,直白地说道:“我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影卫。若在这营中地位崇高,又怎会进到宫中,还被皇上送来送去?”

难道做皇帝的影卫不需要有背景吗?我们教中的圣女黎桃儿可就是仗着自己的爹是大长老才上的位。我震开他的手臂,倚在一面书架前只看着他。

似是觉着我望向他的神情过于专注,龙九又苦笑一声:“我和你不同,百里教主。你天生就是魔教教主,天生就是攻四,我却是自己一步步爬到这地位,直至被皇上送给主人之后,才真正成了攻三,叫作者开了各种挂。也正因我小时只是普通影卫学徒,才会被下了这种毒针,至今都无法自由。”

他低低叹了一声,神情落寞地垂下头,缓缓说道:“我自打进了训练营就知道有个影卫会成为攻三,可是这个人是谁却不一定。在别的弟子都羡慕那个不知是谁的幸运儿时,我便想着,为何这人不能是我呢?”

他说到这里时忽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一直拼命向上爬,尽力讨好师长,终于被选入宫中,成了皇上身边的人,最后又被赐与主人,成了这个攻三。”

这其中曲折,自然不为外人道。我颔首道:“这是你的本事,也不必和我说。”

他微微一笑,偏过目光:“我被赐与主人之后,一直十分感激他赐我新生。他刚穿来时,对我说了许多自由、平等之类的话,说什么人皆生而平等……我当时真的信了,于是我求他想法替我解开毒针。”

“可惜这针上的毒凭他的本事还是解不开。”

“是啊。是啊……既是一辈子服侍主人,有无药物控制,对主人而言也没什么不同……”

我冷笑一声:“你八成也卖了那小受和正牌攻不少秘密回营。为何早不告诉他影卫营中之事?或许他为了自身隐私,便能帮你除去此处。”

他脸色白了一白,仰头望向重重书柜:“主角哪有什么秘密,再隐私的也叫作者写出来了。作者没写出来的,主人都是不会多手的。原先没当上攻三时,我还以为当上了便能有什么不同,到底也只是个炮灰而已。”

到底也只是个炮灰而已,我岂不也是一样。我垂下目光,在袖中细细摩挲那石狮,冷冷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也实在可怜不着你。你只说怎么拿下这训练营,若你真有用,我便替你解毒;若是没用,我留你做什么?”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到外头重兑了易容之物,按着掌院的模样化了妆,又剃了他的头发胡子粘在头上,换了那老儿的外衣,身子微微垮下,骨头不知如何也缩了一圈,看着活脱脱便是那个掌院的模样。

他向我微微一笑,配着那老儿的外表,看着到有些诡异,自秘室角落中找出一支雪白的短笛,放在唇边长长短短地吹了几声。

外头渐渐有人声响起,龙九便换了副声气,仿着掌院的声音道:“吩咐十二部教诫以上人员都到松涛院,本掌院有要事宣布。”

人声渐渐散去,他放下手中骨笛道:“松涛院外布着迷阵,平时也不许人出入,正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凭咱们二人的本事,要杀那些人并不困难,之后重立秩序,慢慢挑选能干的人补上职务便是。只是我身上所中毒针,那些高位之人手中多有这药引……”

也罢,若他这毒针仅我一人能牵制,我自然乐得不替他解毒。可这针若能被人牵制,他在我身边便随时可能生出变故。到时他叫人药倒反成了累赘,我独陷在此地也更难出去。

我将石狮扔给他,叫他先自示范一下吸法,待他自己吸出天突、巨阙、中脘等处毒针,便按着他的手法将背后大椎、至阳、脊中处毒针一并吸出。

他又自怀中掏出一小瓶药服下,看着桌上血迹斑斑,处处生锈发黑的毒针,感慨地叹了口气,眼中几乎有泪光闪动。他别过脸去抬手擦了擦眼角,盘膝微运了一阵功,睁开眼向我笑道:“百里教主,从今日起,这影卫训练营便是咱们的了。”

咱们?该说是我的才对。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道:“多说无益,此地还未真正入我手中。”

他虽然还是一副萎琐老儿的形象,人却似整个拔了起来,微微一笑间也不似从前那样凄怨,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傲然:“百里教主,今日我便叫你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合与你并立之人。冼冰刃一心只想导你向善,秋宫主也不会在意你心中志向,更不必提皇上。能明白你胸中丘壑,将你拱上江湖第一人地位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他便将掌院尸首留在密室之中,带着我穿过一片花木山石构成的迷阵,踏入一间小院。院中正屋早坐了几十个影卫,见到龙九便齐齐行礼。他大模大样地坐到首位,向众人微一颔首道:“本掌院已决意将影卫训练营归附于魔教之下,众人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是有异议的,底下便站起一个长得毫无特色,不留胡须的中年人来问道:“咱们影卫训练营存在已有千余载,远不是域外一个小小魔教……”

我迈步到那人面前,挥掌将其打翻到门外,回首看了龙九一眼,便道:“若有不服者,可来试我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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