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是要从屋顶出去?也是,暗卫不就这么神出鬼没不走正道么。我随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便见他跪在床前不知折腾了哪处几下,床底便有一片地板被掀开,露出可容一个通过的狭窄洞口,下方虽看不大清,但应当是个地道。
我说这地方叫秋岚绪布置得水泼不进,他怎么能轻易跑到我面前来,原来宫里竟有这样通道。那别的宫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地方?我和丽妃商量弑君之事,该不会早叫哪个影卫偷听了去……
我心中一紧,脚下不由慢了一步,却听龙九在前头说道:“这条地道也久已不用,台阶上生了不少苔藓之类,我先下去点上火把,你下来时小心些。”
我被他打断思路,一时想起自己就要走了,也不必太在意此事,便收敛心思,随着他爬入床下,蹭进地道入口,顺着细窄的石梯慢慢下去。
底下的地道也不宽阔,我这般高大的汉子走起来不免要拱肩缩背。影卫也比我好不到哪去,手中举着一支火把,抵头在前头探路。这隧道连环曲折,分叉极多,想来是通向各宫底下。我紧跟着前头那一点跳跃的火光,随着影卫默然前行。
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地下污浊的空气渐渐清新起来,还有微风时而吹过汗湿的皮肤,带起一阵阵难以禁受的湿冷。走到一处山壁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摸着壁旁凸起的花纹转动几下,那洞壁便“吱呀……”一声,缓缓向外打开,透出外头已纯黑的天空。
这里仿佛是一片深山,林木茂密,除了影卫手中那只手把,竟无一处灯火之光。他回身要来抓我的手,我微退两步避开他的手,身子一轻便向树间蹿去,口中高声应道:“咱们今日便在此别过,日后你也不必再去魔教寻我!”
声音未落,我忽然有种如芒在背之感,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窥伺着一般。心境一破,身形也缓了一缓,被那影卫冲上来一把抓住,低声道:“噤声,此处是影卫训练营,向来不许外人出入。”
影卫训练营?早先我还说过要挑了这儿,一直不得机会。想不到今日竟能亲眼见着这么个神秘的所在,当真荣幸。
龙九倒似十分紧张,脚不停步,拖着我东转西拐地跑了许久,终于到得一处溪谷。那里忽然冒出一个黑布蒙面的影卫,低低说了句切口:“皇皇鸿明,荡侯休德。”龙九便答道:“甲第崇高闼,洞房结阿阁。”
想不到当影卫都要这么有学问,幸好我们魔教是祖传的,不然光背切口这一项我就该被淘汰了。那人听罢龙九答话,也似有些惊讶,低低问了句:“原来是龙字号的兄弟,今日回来何事?”
龙九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金钮,在那影卫面前晃了一下:“受皇上吩咐,有要事来求见掌院。”
那人低头应诺,转身领着我们进入一片树林。孤身闯入影卫营中,身边还有这么个深浅莫测的影卫,我倒有点心中忐忑。不过想到除了眼前这个攻三,其他影卫不过是路人甲的配置,我便又坦然许多,紧跟在龙九身后走进远处一间小小院落。
那院中主屋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我与影卫进去,依旧八风不动地坐着,只抬眼看了一眼便问道:“是龙字辈的影卫?你们二人同时回影卫训练营,可是皇上有要事吩咐?”
龙九便领头跪了下去。我怕叫那老儿看出破绽,便也随着跪下,只听影卫说道:“掌院,我是龙九,这回回来却不是为了皇上之事,而是请掌院解除我影卫的身份,容我……做个普通人。”
那老儿身上威势陡然提起,虽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看到龙九那样低伏下身的恭顺模样,也不得不跟着装个相,也将身子压了下去。龙九虽是态度恭谨,但该说的还一直说着:“龙九本不敢违反影卫营制度,可是我现在已有牵挂之人,无法安心为主人服务,请掌院垂怜,让我做个普通人。”
“你可知一入影卫营便终身不能脱离,若你硬要离开,便要终身受影卫营追杀?”
那位掌院的声音猛然在空中响起,声如雷霆,震得人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龙九平静如故,依旧低首趴在那里,我也跟在他身旁一并向那老儿低头,心中总觉着十分别扭,恨不得立时把那老儿杀了,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难怪那影卫天天耷拉着一张讨债脸,任谁在这种地方待得久了,都要更年期提前啊。
那老儿又提高声音道:“你胆子倒大,竟敢在我面前提出脱离影卫营。你身边的又是龙几,难道也要和你一起叛逃?”
我和那影卫长得一模一样,到现在居然没人在意,还好似理所当然似的,难道他们影卫都长一张脸吗?还是平时都易容成一个模样?难道这张脸其实不是影卫真正的模样,他在我身边纠缠了这么久,还没让我看见过他的真容?
此时虽不是翻脸的时候,但我心中却是不由生出了几分怒意,狠狠瞟了龙九一眼,抬头答道:“我只是陪龙九回来,没打算和他一起叛逃。”我又不是这影卫营的,说什么叛逃。
龙九居然笑了起来,虽然看不见面上表情,但身子却是清清楚楚地抖了两下。他长出了口气,抬起脸来道:“请掌院开恩,龙九早经皇上赐与玉岚烟主人,我主心地仁慈,早有意让我恢复普通人身份,我手中有字据为凭。我也愿意将一身功夫都交还掌院,只想换得自由之身。”
把功夫还给人家,那你还怎么走出这里?你有功夫时还能杀出去,没了功夫这老儿就会放过你么?我真是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影卫平时下黑手、说瞎话都是积年的老手,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地任人处置呢?
那掌院冷哼一声道:“影卫营制度绝不允许动摇。旧主若不要你了,你也该回营另择主人服务,怎敢言离开?看在你没有私下逃跑,而是回营向我请命的份上,本掌院便饶你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将龙九武功废了,送到寒石阁服劳役。”
龙九依旧低头伏身,我抬头看了那老儿一眼,顺势站起身来,一手点向地上那影卫,手轻轻按在他肩头。龙九忽地开口道:“掌院怎不催动我穴道中所埋毒针,却要我兄弟亲自下手废我?”
我手顿时一紧,认得这影卫这么久,他怎么也没说过这事?就是不跟我说,那小受医术高明,又知道他是攻三,怎么就不曾替他起出毒针?他穴道中埋有毒针,一直受人禁制……可他平常不是一直好好的,没事到处跑来跑去,也没见有什么异样?
我微一抬手,看向那掌院。只见掌院一双白眉微微皱起,叹息一声:“若催动毒针,你便是个废人了,难道你宁愿做个废人被扔到林中待死?本掌院是看在你心中尚有尊长,特意不加重罚,你只受这恩典便是了。”
这还叫恩典?就连太监都有赐宅第养老的,不过是个影卫,搞什么终身制!这影卫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句,若是说了……若是说了我就不让他过来了。到底他也是纵横的父亲,真让人废了武功关在这里一世,我们父子的面子往哪儿摆?
我收回手,盯着手掌纹路低声道:“我可不是要救你,只是不想纵横将来为你受人风言风语罢了。”
那掌院叫道:“你还不动手,难道是要违抗掌院之命!”话音才起,我便直起身来,脚尖在地上轻点,直扑向那老儿面前,这一句堪堪说完时,我已点了他全身十二处大穴,顺便将他哑穴点住,问龙九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所谓穴内毒针又在哪里,叫我看看。”
龙九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怔然落在那掌院身上,哑声道:“掌院身上必放了归元散,此散能引动我身上透穴针的毒性,请你看看他袖中可有一包药粉,若是没有便到怀中找找。”
我依言向掌院袖中翻了翻,果然得见有几包药末,要拿给影卫看。他却掩袖退了两步:“这药我不能接近,你将它扔进水中。”
掌院气得双目直翻,喉中微微有声。龙九后退两步,额上微见汗珠,面上却带了几分笑容,对我说道:“我身上的透穴针只有掌院手中的含星石可吸出,不然便是以主人的医术,动手取出这针也会破坏穴道,以后不能再动武,和废人差不多少。我早有心取出此针,只是除了你,再没人肯和我来这训练营,也不会有人为我得罪掌院……而且也只有你人设出众,能随意出入此地。百里教主,除了你,我无人可求,无人可靠。”
75、霸道
难怪他带我在地下虚绕了这几个时辰的路,却是为了带我来此替他解除毒针。可这书里没有这段啊?若是早有影卫中毒的设定,那玉岚烟应当就能替他起出毒针,那小受不是穿来的,医术开挂吗?
莫非他身上中的毒针也和我这孩子一样,不是作者写出来的,所以作者不会想除去?
龙九已在用重手法逼问掌院那什么石的下落。我手中袖着药粉,为怕引发他身上毒性远远站定,却又实在舍不得这药——我虽下不定决心把他药瘫了,但留着拿来牵制旁的影卫倒也很好。总是这地方是别人的地盘,若叫人发现了,这龙九未必靠得住,我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我冷眼看着他逼问掌院,又在书柜后打开一间密室进去,自己依旧留在那间房中,留神细听外间响动,算是替他把风。
过不多久,他手中捧着个锦盒出来,从盒中拿出一块雕成狮子的黝黑石头,含笑赏玩一阵才道:“不枉我二十年辛苦,乃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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