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走得快些,身下却不争气地传来阵阵疼痛,到后来走路姿势都有些趔趄,只好运起轻功,脚不沾地地在街上飞纵,终于找到了那小贩说的医馆。

那医馆倒是不小,生意却算不上好,堂中只有个老大夫半睡半醒地坐在那里,一个病人也见不到。见我进去,那老大夫打了个哈欠道:“神医玉岚烟就在回春堂坐诊,你去那里看吧,老夫的技艺不及他,不敢耽误夫人。”

正好,玉岚烟既在什么回春堂,影卫必然也要去那里找他,一来一回便要花不少工夫,不至碍我的事了。我便走到柜前,尽力将嗓子压细了些吩咐道:“不必多言,抓一副堕胎药给我。”

他仔细打量我几回,忽地问道:“不知夫人这药是给谁用的,有了几个月身孕了?”

我算了算日子,该有四个月了,便据实以告。那大夫哎呀一声,连连摇头道:“胡闹!胡闹!四个月的胎儿,已然成了人形,做父母的怎么舍得打下他来?再说这胎儿已大,打下他来,只怕连你也要去了半条命了。”

我从没想过打胎还有这么麻烦,那些女人不都是要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了吗?大夫非要号了我的脉才肯开方,我也只得伸着一只指掌满布薄茧,一看便是武人的手给他。

那大夫号了半天,又缓缓道:“错矣,错矣。这孩子不过两个月多些,哪到四个月?只是你心脉痹阻,血行失度,心失所养,此时打胎,于身子也极是不利,须得调养好心疾……”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都已听不见,脑海中反来复去只响着那句“两个月”。

两个月前我已回到处罗山,那时正好魔教被秋岚绪所占,我带着龙九自寒潭逃到山下,醒来后却被他借口什么安胎给上了!他替我探脉、替我熬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孩子……

他安敢如此欺我!

我眼前一片血红,心口似有火烧了起来,一口血从直吐到柜台上,挥手攥住大夫的脖子,咬紧牙关自喉间一字一字挤出句话:“立刻抓药来,要最有效的药,熬好给我送过来!”

我实在忍不得了,打掉这个孩子,我立时就要龙九的命!

正在此时,门外布帘一动,竟有两人走了进来,且那脚步声十分轻盈,若非我耳力不弱,几乎不能辨查。

其中一人“啧”了一声,似是十分嫌恶地说道:“又有江湖人找茬打架。”即使我此时几乎丧失理智,还是立时听出了此人身份——玉岚烟!他不是在回春堂坐诊,怎么会来到这里?

竟然让他看到如此不堪的形象……我现在这般模样,绝不可让他认出来!

我猛地将那大夫甩开,一手扯紧面幕下摆,提起内力预备寻路逃走,转过身来望向玉岚烟和他身边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浓重的金手指和主角光环,那光芒灿灿射出,若非隔着这面幕,几乎要闪瞎了我的眼!

玉岚烟身边,一个紫衣玉带、狂傲俊美的男子长身而立,脸上带着淡漠冷情的笑容。虽不曾见过,但看他身上散发的主角气场,就是本文的正牌攻兼中原的皇帝——龙笏君无疑了!

23、攻二上位...

我正提心吊胆地预备着逃命,玉岚烟居然微蹙眉头,嫌恶地偏过头去,用不算高却恰好能让人听清楚的声量说道:“这班江湖人为了出镜真是不择手段,连这么个小医馆里都有人事先埋伏,好叫咱们撞见他杀人行凶现场。”

他误会了,我没有引他注意的打算。可我又不能跑上去剖白此事,只能默不作声地立在那里,隔着面纱寻找后门所在。门口有个正牌攻拦着,我定然是出不去了,若从这诊堂后出去,倒还有条活路。

奇异的是,玉岚烟竟没发挥他的圣母长才过来救那老大夫,撂下那句话转头就要走——这和他在前文遇到这种场景时的表现截然不同。这本书的情节基本全靠着他到处惹祸救人推进,哪怕是路上醉鬼他都得伸手扶一把,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快走的好,最好不要和我起什么冲突——

影卫!我突然想起来,龙九是去找玉岚烟的,现在会不会已经跟在这附近,已经见着我了?

不,他若来了倒正好,我本也不愿容他多活下去。这堂上有什么可作武器的东西……对了,切药的铡刀!

我目光顺着长柜看向里头几样闲置不用的炮药工具,心念转动,精神已不全放在门口那对主角身上,身子不免也向着那里倾了一倾。

就这么一倾之间,我眼前忽地一花,一直被面幕遮得有些昏暗的视线倾刻亮堂起来,一张散发出无尽主角光辉和王霸之气的俊脸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下意识地一拉面幕,才发现连帽子都已被攻一握在了手里。

他随手扔下了帷帽,一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目光流转,惊叹道:“原来胡人的妇人是长这个样子,仿佛比咱们中原的男儿更像男人!”

算你有眼力,我是比你像男人!我抬手遮住面颊,仰头让开他的手,倒退几步便要往堂后奔去。

脚步才退,方才让过的那只手却又追了上来,不容拒绝地捏住我的脸颊,另一只手也握上了我遮在脸前的那只手。龙笏君笑吟吟地看着我道:“虽是有些女生男相,但雪肤墨发、蛾眉皓齿,也算是难得的佳人了。美人儿,你若想多些出场机会,与其在这杀人,倒不如随朕入宫。咱们这本书后头宫斗戏份极多,保证你能出场……”

我横下一条心,正打算动手击退他,门口却传来玉岚烟带着淡淡厌烦的声音:“你现在应当对我‘痴恋入骨、百依百顺,将天下美人都视如土木’,别见着什么人就要往床上弄!”

那小受没认出我来?我往门口瞥了一眼,立刻又心虚地遮住头面。他连看都没往这边看来,青衣萧索,说不出的寂寞,也说不出的风流。

若我是正牌攻,一定绝不看他以外的人一眼,何况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胡人。

龙笏君却似毫不在意玉岚烟的心痛寂寥,脸上堆着轻浮的笑容,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没关系,反正朕的萌点就是腹黑深情渣攻,读者都喜欢看朕花心风流。作者现在又没写到这儿,朕多弄几个美人回去,以后宫斗的情节也可以写得更复杂丰满些嘛。”

我对这个正牌攻的印象越来越差,玉岚烟却似已习惯了他这么渣,只淡淡说道:“作者这段儿让咱们如胶似漆地秀恩爱,你别没事生事。”

龙笏君轻笑一声,握着我的手却又加了几分力:“可不是只能‘秀’恩爱。你有出场戏份时就到处惹祸,叽叽歪歪得让人恨不得掐死;没戏份时就拉着张死人脸给朕看,活像人人都欠你似的。跟你一比,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可爱得不得了了。”

他又转向我,魅惑地笑了笑,轻声问道:“美人儿,你说是不是?”

我屏息盯着他,内力潜运至空着的那只手上,从裙上悄悄摘下了一朵缀着的珠花。他的手渐往下落,我指尖也已微曲,门口忽地传来玉岚烟无喜无悲的淡淡声音:“门口已聚了许多等着围观咱们的人了。我先出去了,你……出来时别搂着那女人。”

他举步出去,龙笏君也放开了手,面上笑容已是收敛得一丝不见,显出冷酷薄情的本色。他转身便向外走去,最后朝我瞥了一眼的同时,向着空中低低叫了一声:“来人。”

他一出门,两个黑衣蒙面的影卫便不知从何处出来,迎面向我走来,口中恭称:“请夫人随我们回宫。”

我这才从主角威压之下吐出口气来,又伏在柜上咳了几声,吐出胸中瘀血。柜后那个老大夫已不知逃到何处,只有那两个影卫渐逼上来。

我半靠在柜上,看着他们腰间金吞口鲨鱼皮剑鞘的长剑,不由得扯开唇角笑了一笑,指尖珠花一弹,两道血花便绽开在那二人喉间。

不等他们尸身落地,我已迎着落势踏过二人当中,将两柄长剑全数拢入手。

好剑,入手如秋水,寒气侵毛发。

我提剑在桌上一试锋刃,果然有吹毛立断之锐。有此宝剑在手,对付龙九便多了几分把握。

不止是这剑,还有肚子里这块肉。我就不信龙九一日几回替我切脉,就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哼哼,好心计、好算计、好演计,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么久,还让我毫不知情地怀了他的孩子——不杀此獠,我岂有面目为人!

他千方百令我怀上此子,必定十分在意。若实在敌不过他,也不妨舍着向小腹刺上一剑。只要引得他分心一刻,我便有机会取他的性命!

我随手将门从里面闩上,把那两具尸首扔到柜台后头,提剑闯到后院,却只见院中空无一人,那老儿早已跑了。

我亦不识药性,无法可想,只得先提起其中一个影卫,剥了衣裳预备换上。才解下满头钗环,就听身后响起一个平平淡淡,却又让人无端心寒的声音:“百里封疆。”

我全身肌肉立时绷紧,当即拎起一把长剑,随手将披拂下来的长发拢入耳后,缓缓起身转向声音来处。与那人目光相交之时,我已定下心神,同样平静无波地答道:“秋宫主。”

只这一声出口,我便已将内力透出剑身,一道剑气在剑尖上吞吐不定,正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的秋岚绪。

他全无防备,似乎正指着他的不是一把长剑,而是毫无威慑力的柔软花枝。剑气冲到他面前时,他的手也只轻轻抬起来,分花拂柳般抓向剑尖。

我一连换了七八招,步下连环踏着九宫八卦,终于险险脱开了他那一抓,却已眼前发黑,浑身冒出虚汗,只站着都觉腿上有些发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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