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惊叹于眼前这一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原本谁都不愿意离开昆仑虚,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校就这样被放弃,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没想到绝处逢生之际,九凤竟然为他们重新开了一条路!
看着这被九凤硬生生创造出来的分.身队伍,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我来帮你!”
“我也来!”
“算我一个!加油!”
一个又一个山海的学生,战备军,甚至是政府军都下来,陪着他托举着这片土地,这个群里愈发地壮大,这种坚持下去的情绪不断地扩散。
没有谁真的想离开这片土地。
走到绝境,就一定会有转机……
蜉蝣也可以撼树。
卫桓咬着牙强撑着,他模糊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了父亲的面孔,隐约间,他伸出双手举起这土地,微笑着对他说,“加油儿子。”
还有他的母亲。
他的祖父……
眼前出现了好多散发蓝色妖气的亡灵,一个一个都曾经流着九凤的血。
他们此刻都陪伴着卫桓,在这一刻与他共同撑起这片土地!
这是九凤一族永恒的宿命,但也是他们永不熄灭的荣耀之光。
卫桓咬着牙,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向上。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大家彼此间的鼓劲。
“加……油……”
凤凰图腾忽然之间脱落,每一个卫桓的手臂上方都浮现起散发着红光的凤凰图腾,他们漂浮着上升,来到红与蓝交织的光网里,定格其中,每一个网格嵌着这样一道光。
那一瞬间,整个光网向上弥散出光,一束又一束光围绕着这座城市的边境。它们从昆仑虚的地基下向上涌,织成一片球状结界,将昆仑虚包裹其中。
轰然一声巨响,悬浮在天空之中的昆仑虚仿佛归回原位,爆发出巨大的光的冲击。
成功了……
成功了。
就在卫桓浑身脱力松弛的那一秒,他的身后忽然间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卫桓的后颈。
“辛苦你了。”白修诚的声音如同幽灵一般出现,“趁凤凰之力还没有消失,休息吧,我的孩子。”
他的手里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光芒如同箭矢一样穿透卫桓的身体,钩出他体内那一团红色的火焰。
这一刻,白修诚连灵魂都在颤栗。他等待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股力量。他曾经无比敬仰着凤凰,将他视为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他渴望能够成为凤凰的后继者,即便在力量上做不到,他也告诉自己,只要带领山海走向新的巅峰,只要为妖域创作出更加美丽的未来,他就是足以与凤凰并肩的那一个。
他用这样的念头不断地说服自己。
可妒忌与失衡的心令他偏离,不甘于此,他从精神上的追随者变成渴望培养出第二只凤凰的驯养师。
不够,还不够。
内心的阴暗面最终还是战胜了他坚持已久的仁心。
他的内心在叫嚣,他仍旧渴望得到凤凰的力量。白修诚要成为真正的凤凰后继者!
失去那一团火,卫桓几近崩溃的身体便失去了一切气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无所依靠的飞羽,渐渐地,他脱离了那只手,不断地下落。
直到光阶接住了他的身体。
下个瞬间,漫天的光刃也同时出现,幻化成一柄巨大的光剑笔直地插入到白修诚的胸口。
“小子,”手握着凤凰之力的白修诚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你以为找到真身就可以杀了我?没这么简单。”那团红色的火从他的掌心悬浮起来,飞向他的胸口。
“你说得对。”云永昼的话音刚落,插入他胸口的光剑就幻化成了数之不尽的光索缠绕住白修诚的身体。他整个人骤然燃起金乌之火,这吞天的烈焰变成了一柄深长的火之剑。
躺倒在光阶之上的卫桓眉头紧皱,他听见云永昼的声音,努力的睁开自己的双眼,抬起头,撑着身体从这光阶上爬起来。可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喊不出云永昼的名字。
而此刻云永昼的双手已经握住这柄火之剑,飞升上去从白修诚的头顶插入,那一瞬间,他喊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意外的话。
“战备七组云永昼发起进攻!”
凤凰之力的火种已经没入白修诚的胸口,他丝毫不畏惧所谓的金乌之火,只觉得这个无知晚辈的垂死挣扎显得荒唐可笑,“你真是太天真……”
可他狂妄的笑还没有维持一秒。
从他的身后,另一柄闪着寒冷光芒的剑伴随着那柄火之剑没入头顶。
那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软弱声音就这样出现。
“战备七组苏不豫,配合进攻。”
冰之剑和火之剑重合在一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一白一红两重剑光准确无误地从上至下刺穿白修诚的心脏,那颗正与凤凰之力重合的心脏。
[白修诚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他不死,我们永远斗不过,可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杀了他。]
云永昼望着苏不豫的眼睛,耳边响起在幻境里他说过的话。
[我用鲛人之眼换到了这个秘密,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一次。]
[凤凰之力侵入妖心的瞬间是最脆弱的,只要可以集结世间最极端最不可相容的两种妖力,就可以在那个当下激发凤凰火种的自毁力量。]
[千万不可以告诉阿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白修诚痛苦地嘶喊着,可他被光索层层困住,又被冰火双剑钉在这毁灭之境中,他妖心中的凤凰火种爆发出吞噬万物的烈火,吞去他贪婪的心,他的肉身和他的灵魂。隔着火光,苏不豫那张苍白的脸孔显得尤为温和,他也看向云永昼,嘴角的梨涡浅浅浮现。
云永昼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看见苏不豫腾出一只手,手中出现一道闪着寒光的冰锥。
“你做什么?”
“我骗了你。”苏不豫的手握紧冰锥,“这个办法也需要献祭,但好就好在只需要一个。”说完他将冰锥刺向了自己的胸口,忍着剧痛挖出自己的心脏,那颗折磨了他好久的半人半妖的心脏。
“你得留下来陪他。”他抬起自己的手,手掌轻轻翻覆,那枚鲜血淋漓的心脏落入凤凰烈火之中。
一刹那,仿佛点燃一个引子。
核爆般的巨响夷平空中云霭。
白修诚与他梦寐以求的凤凰之力在冰与火的摧毁之中化为灰烬。
苏不豫那双早已变成冰珠的眼中淌下泪来,他演了这么久,忍辱负重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成功了……”
云永昼看着苏不豫的身体在灰烬中坠落,用最快的速度幻化出一层光阶,将他倒下的身躯接住。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当初在山海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和苏不豫就已经过得像仇敌一样,势如水火。
但就是有那么一次,双人战的时候他们被分到了一起,被迫成为必须合作且只能依赖彼此的队友。
[报告教官,我们的能力完全不相容,根本不能配合。]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扬昇父亲作为他们的训练教官,他在他们消极抵抗、失败了无数次的训练后对他们说。
[水火不容又怎么样?战场上你们可能与任何人为敌,也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由不得你们选择!]
[水和火也有可能变成最出奇制胜的组合。]
他们被迫上了对弈台,被迫按照扬教官的话去做,用原本不对盘的招数对打,等待那个最关键的制胜点。
[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给我喊出来,战备七组云永昼发起攻击!你喊,战备七组苏不豫配合进攻!喊啊!]
战备七组云永昼。战备七组苏不豫。
像那次比赛一样,合作成功了。
卫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捂住胸口艰难地飞到云永昼的面前,云永昼在他的脚下再度化出光阶。卫桓的身体摇晃着,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纸人。
“苏不豫……”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唤着苏不豫的名字。
“不豫,你在干什么?”卫桓一直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最终还是绷不住,跪倒在苏不豫的面前,“喂!你他妈在做什么啊!”
我搞不懂你。
凭什么要瞒着我。
苏不豫朝他微笑,他没有用那只染血的手去碰他,而是伸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手,“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他欠了太多年,最终变成了一块肮脏的沉重的石头,压住他的心口,压的他喘不过气,在每一个沉静的深夜里陷入他的血肉之中,将他拖拽那一个个无法逃离的梦魇里。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卫桓眉头紧紧地拧着,控制不住地落下泪。
“不能告诉你……”苏不豫笑得像个终于得愿以偿的小孩,“告诉你,你就、就不会继续了……只有骗过你,才能骗过白修诚……”
白修诚聪明透顶,看苏不豫就像是在看过去的他自己。他笃定这个半妖一定会因为求不得变得扭曲,也笃定他渴望变得强大。
苏不豫知道他自恃看穿人心,所以只有装出他预判的那个样子,变得扭曲,变得臣服于权利,变得和他一样,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
才能博得这短暂的制胜点。
卫桓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当他气急之下想要用风刃杀他的时候,苏不豫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太心软。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必须要用这样的代价去完成白修诚的毁灭,他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只能眼看着昆仑虚坠落,白修诚依旧会控制一切,卫桓会终生活在没有挽回昆仑虚的愧疚之中,会永远因凤凰之力遭受白修诚的迫害。这会变成一场没有终结的战役。
“对不起。”苏不豫再一次重复这句话。他试着去抓住卫桓的手,但他又缩回去。卫桓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垂着自己的头。
“我很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胆小呢。”苏不豫像一个漏了的风箱那样呼吸着,他的另一只手努力地捂住自己空洞的胸口,“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个懦夫……所以我一直被要挟……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要告诉你一切,只是……没有机会。”
从一开始就错了,无论他怎样去补,都无法回到最初。他只能看着事态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可至少这一次,苏不豫不再犹豫了。
他终于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姓名。
“对了……”苏不豫的嘴唇变得苍白,他已经无法运灵,只能用那只染了血的手在胸口的口袋里摸索,最终他拿出那只卫桓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翎羽……”他塞进卫桓的手中,没有再说出更多。
他想说谢谢,想说还给你。但似乎都是多余的。
他至今依旧可以回忆起收到这片翎羽的喜悦,如今终于可以把它拿回来。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原本就不该他的。苏不豫想。
卫桓努力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落在那片九凤翎羽上。他摸得到,苏不豫的身体在不断地变冷,在流逝,像水一样。
“你别走。”卫桓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自己,他拼命地捂住苏不豫血肉模糊的胸口,哽咽着埋怨他,“你说好了给我看你的尾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不豫的唇边浮起梨涡,“我骗你的,看不到了。”
尾巴早就拿去换回你的身体了。
自你死后,这条半鲛就再也没有尾巴了。
“我终于……可以亲自向卫叔叔和小霜阿姨……谢罪了。”
他的夙愿都已经偿尽。
扬昇也飞上来,半跪在这光阶上。曾经一同长大的伙伴,如今都在眼前。
“我……我终于也能做一次主战力了……”苏不豫仍旧笑着,“七组……不会输。”
卫桓已经抬不起头,太多太多过去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他们的年少时光,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苏不豫那只冰冷的手最后往前伸了伸,碰了碰挂在卫桓项间的鲛珠。
“卫桓。”
苏不豫很少这样郑重地喊出他的名字。他也终于说出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应该说出的那句话,是胆怯阻止了他。
“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曾经照亮我惨淡的生命。
那只手的指尖离开了鲛珠,从卫桓的手中缓缓滑落,再也无法抬起。
天空中下了一场雨,很温柔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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