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队伍前面的人,尤其是第一个,永远不会知道走在后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弯着腰,低着头,就算挣扎着抬起头来,也只能看见前面一个人的屁股。距离太近了,你必须时刻注意地面上的凸起或者凹陷,以及小石子之类的障碍物。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撞上去,用嘴唇轻吻前者两块臀肉中间的凹陷。
就算他放个屁你也只能忍着,甚至把那股气味一点儿不剩全部吸进鼻孔。因为手持武器的凶尸就在队伍两边走着。它们凶神恶煞,时刻都在用森冷凶狠的目光盯着你一举一动……与死亡比起来,就算臭一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中年男人是所有俘虏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他无法回头,只能通过理解和经验,对目前所处的环境做出判断。他摸到了捆住自己双手的那根绳索。是很有韧性的塑料绳,根本不可能用人类的力量将其扯断。但是中年男人也有自己的对付方法他手里捏着一块很小的刀片,是从美工刀上用塑料卡口掰下来的一小截。
在混乱的世界里生存,总得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特殊手段。中年男人被凶尸抓住的时候,偷空从鞋子边缘缝隙里拿出了这块刀片。这是他提前预备好的武器,衣服和裤子口袋里还备有另外几片。可是凶尸只准他穿鞋,也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
双手被反拧在身后,中年男人无法看到捆绑在手腕上的水手绳结,只能通过手指触摸的方式,寻找着绳结的规律。他觉得自己可以逃掉,只要割断捆住双手的那根绳子就行。从被俘的时候开始,他一直表现的很老实,仿佛已经认命。实际上,中年男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凶尸对其他俘虏的捆绑,并且默默记住了某些特征。
是的,那的确只是一根绳子。只要将其割断,我就能逃出去。
中年男人并不觉得这是难以做到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奔跑速度很有信心,也熟悉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疏忽大意,它们绝对不可能抓住自己。
最重要的一点,中年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凶尸使用远程武器。它们没有弓箭,也不会用枪。自制长刀虽然锋利,锤棍也是分量十足,可这些东西就算扔出去,也没有多少准头,很难对快速奔跑的目标造成伤害。
一切计算都是那么的准确,也就是不到一秒钟的事情。当队伍里排在第二位的俘虏突然发现前面的绳索松开,中年男人“嗖”的一下从眼前飞蹿出去的时候,他彻底怔住了。脑子里刹那间产生了各种意识。激动、震惊、恐惧、愤怒……当然,数量最多,也是最强烈的思维,还是狂喜。
他竟然逃了?
那么,我也可以逃了!
很多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思维意识往往与草原上成群结队的角马、羚羊差不的多。人人都会趋吉避凶,都会觉得人多的选择就很正确。所谓“头马”或者“头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
他对中年男人偷偷用刀片割断绳索的行为一无所知。
他只看到前面那个俘虏突然从队伍里跑开,以极快的速度侧身跳上路边的绿化带,在各种乱七八糟的障碍物之间灵活跑动,把好几根插在泥土里的头骨木杆撞歪,一直朝着来路的大门方向蹿去。
等等我!
别扔下我!
他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想要跟上中年男人的脚步。虽然那个家伙也是弯着腰,尚未完全把绳索从身上摘下。可是看他那种灵活矫健的动作,排在第二位的俘虏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应该没有问题。澎湃发散的思维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超人单手托住飞机,就幻想着自己某一天可以做出同样的事。
整个俘虏小队被他强行拖拽着,当即变得一片混乱。
后面的人被绳索牵扯,就像拴在耕牛鼻孔上的金属环,被拖着朝前踉跄奔行。求生意志在身体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第三个、第四个,甚至第五个俘虏都被这股力量拖拽着,不得不按照排在第二的俘虏意志改变方向。后面的人觉得脖子上那根绳索越来越紧,就像绞索,如果不跟上排在第二位俘虏狂奔的脚步,自己就会被活活勒死。
事实上也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出乎凶尸的意料。它们恐怕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押解俘虏的凶尸楞了不到两秒钟,纷纷反应过来。它们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口中爆发出惊人的暴吼声,疯狂追逐着那个已经逃掉,比兔子还要灵活的家伙。
“涛(逃)勒!”
“爪(抓)猪(住)塔(他)!”
“爪……杀!”
从凶尸嘴里狂吼出来的单字音节含糊不清,可是那股狂怒的气势却令人惊惧。变异生物的智慧程度也许无法与人类相提并论,却有着非常清晰的捕猎合作意识。大约只有半数左右的凶尸离开,掉头追赶那个逃走的中年男人。其余的凶尸都留在原地。它们咆哮着,张开带着獠牙的嘴,握紧了手里简单致命的武器,朝着每一个看来有可能逃走的俘虏身上挥舞。
宋彩霞从未想过自己能够逃走。倒不是因为她蠢,或者是丧失了求生意志。而是她对目前身处的环境比其他人要明白得多她与这些凶尸之前的未进化状态,也就是活尸和丧尸,曾经有过近距离的接触。那是一种相当于看着饿狼从幼年时期逐渐成长,看着它们从蒙昧进化到高级的复杂心理。我熟悉它们曾经的一切。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畏惧。
后面的俘虏几乎都被拽翻。就像被串在棍子上的冰糖葫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撸了下来,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想要跟随中年男人逃跑的第二名俘虏后背上挨了重重一记锤棍。满面狰狞的凶尸对这种变乱感到愤怒,这是带着惩罚力量的狂暴重击。俘虏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断了,他惨叫着摔倒,身体以正常状态截然相反的角度变得弯折头部与足跟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却是从背部方向,而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弯腰。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可是,根本来不及了。
总共有六头凶尸留在原地。它们暴怒地吼叫着,用棍子殴打着所有俘虏。宋彩霞肩膀上挨了两下,火辣辣的疼。她发现那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棍子,而是经过加工,类似于皮鞭的惩罚工具手指粗细的竹条,表面用刀子或者锐利的硬物磨出浅浅沟槽,密密麻麻排列在竹条表面,非常粗糙,斜斜的方向全部朝下,就像鱼鳞的排列方式。
一棍子下去,俘虏身上立刻皮开肉绽,显出一道清晰深刻的血痕。
队伍变得更加混乱,凶尸却抽打得更带劲儿了。迫不得已,光着身子的俘虏们纷纷朝着中间聚集,被压制在一个狭窄的小圈子里。包括宋彩霞在内,大家都聪明的发现:只有圈子里面才最安全,被竹条抽打的几率也最低。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人们迅速朝着里面拥挤进来。谁也不肯让出最安全的位置,新一轮的叫骂与推搡,顿时在俘虏之间展开。
“滚出去!这里是我的位置。”
“让我进去……啊!好疼啊!快让我进去,那些怪物在打我,它们在打我!”
“救命!求求你让我进去,我快要死了。”
无论哀嚎还是惨叫,都无法改变目前的处境。凶尸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排在第二位,也就是想要跟着中年男子逃跑的俘虏身上。好几头凶尸围在他的身边,锤棍、刀子、竹条雨点般落下。此前被锤棍砸断的脊椎骨已经变成九十度。他的双眼翻白,却还没有彻底死去,只是在中枢神经强烈无比的刺激下,被剧痛折磨得在地上扭曲、翻滚。两只脚不断摩擦地面,嘴里涌出大片带血的泡沫,连话都说不清楚。
锋利长刀捅进了他的身体,胸口皮肤与肌肉都被割裂,然后翻开。地面尘土被血液浸透,沾在他的身上,甚至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掉进了内脏之间。粉红色的肺泡表面沾连着黑色小石子,数量很多,光是能够看到的就有十几颗。心脏在收缩与膨胀的时候,总会有少许浸湿的灰尘渣子被顶出来。它们在黏糊糊的内脏之间流动,体液也因此变得肮脏。尤其是蠕动的胃部,远远望着,就像屠宰场里尚未清洗,被扔在巨大铁盆里的猪下水。
跟在他身后的俘虏是个女人。她双手同样被反绑,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什么也没有做,完全是被前面这个家伙连带着,被环绕在脖子上的绳索活活勒死。
女人的力量终究不如男人,尤其是在缺少食物的灾难环境下。她根本没有抗拒的能力,被想要逃走的前者拖拽着,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以后,连呼救声都无法发出,就在无助和恐惧中耗尽氧气,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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