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菲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十岁那年趁喻文卿熟睡,她也偷溜进他房间,翻他钱包。姚婧让她去的,说去看看钱夹里放的是谁的照片。
那一次成功了。钱夹的透明卡位里插的是喻文卿和阳少君的合照,但是抽出来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姚婧的单人照。
深吸一口气,周文菲朝过道最左侧的卧房走去,手机拽在手心,已调到照相模式。她异常小心地、缓缓地转开门把手,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门没有反锁。她等了片刻,卧房内没有动静。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卧房里好黑。周文菲有轻微的夜盲症,尽管走得很小心,还是撞到床脚。大脚趾痛得像是被剁掉,她还来不及喊痛,胳膊就被人抓住,力道太大,猛地就把她拉上了床。
吓得她魂飞魄散,声音都没了。
黑暗中喻文卿愠怒的声音传来:“姚婧,你没走?玩我是不是?”
一拽人的胳膊,他又知道不对劲,这人体重比姚婧轻。可他使了全劲,想半途撤掉也来不及。长发的发梢比身体先贴近他,轻轻拂过脸庞,带点薄荷香气。他知道是谁,但没有推开,而是任她压向自己。
他还搂住了她的腰。
怀中的人气息好慌乱,手脚乱动,挣扎着离开他:“喻哥哥,我是妙妙。”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比这黑暗还危险。周文菲转身爬向床头柜,拍台灯的按钮。灯开了,看到那张冷酷如雕塑一般的侧脸转过来。赶紧下了床,想跑。手机落在黛蓝色的织锦被面,正要去捡,被喻文卿抢先一步拿走。
糟了,手机一直是解锁状态。
喻文卿直接点开微信,把刚刚她和姚婧的对话重新播放一遍,然后摁着麦克风的图标,冷冰冰地说了句:“玩上瘾了,是不是?”
不知道远在纽约的姚婧听到这句话作何感想,反正近在床边的周文菲都快要哭了,低着头说:“再也没有下回了,你把手机还我吧。”
话音刚落,喻文卿突然伸手把她拽回床上去,紧紧箍在怀里。周文菲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到那砰砰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慌,还是害怕。她没反抗,只低低说了声:“放开我。”
喻文卿已经点开“照相”,换到前置摄像头:“急什么?你婧姐交代你的任务还没完成。”
随着“咔嚓”一声,手机屏幕里的周文菲已经用手遮住脸。喻文卿这才松开她,把照片发给姚婧。
姚婧回得很快:“喻文卿,你个混蛋。”
“说我混蛋前,先想想自己做的什么事?妙妙几岁,你几岁?你就让她这样毫无戒备去一个成年男人房间?你猜,她有没有看到我裸/体?还有,我有没有晨/勃?”
怕周文菲当场听到尴尬,这段话喻文卿是打字过去的。
过半分钟后,姚婧回复:“sorry,”紧接着,“不是跟你说的,跟妙妙说的。”
喻文卿把他发的那段文字删了,手机扔过去。周文菲捡起来,赶紧往外走。他又叫着她:“她要你过来拿什么文件?”
“哦,”周文菲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文件夹。
“拿过来。”
周文菲这会可怕他了,不敢走过去,手伸得直直的。
“我吃人吗?”喻文卿头一偏,嘴角的笑也歪了。
周文菲转身开门:“我去客厅等你。”
一刻钟后喻文卿穿浴袍出来,看见周文菲站在落地窗前。阳光下她的侧脸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透明到能看清耳侧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他又想起他刚刚搂她时,那声软糯的“放开我”,那不是拒绝,那是邀请。
禁欲太久,果然反人类。
周文菲递文件过来,他看两眼,扔在桌上。
“她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
“她出国了。”
“我不知道。”周文菲有点吃惊,前天她去过黄惠南家,听说他们在做婚姻咨询,还以为感情会好转,“她,她也许是去旅游,散散心,买东西去了。”
“看看你手上的文件。”
周文菲一瞧:“她要转让画廊?她不是说这……是她这些年的心血?”
“你瞧着她像是会在哪样事情上花心血的人?”喻文卿冷笑。他终于看到了周文菲右脚的大脚趾渗出了血,怔住:“刚才拉你时撞的?”
“不是,太黑了,我自己撞的。”周文菲已走到鞋柜边穿鞋。鞋头窄而尖,她坐在地板上,想忍痛把脚挤进去。
“我看一下。”喻文卿找青姐拿了医用包过来。
周文菲不给看,拉着长裙盖住鞋面。喻文卿瞅她一眼,手指去撩裙子,她也不许他撩,双手抱着双膝,满脸都是戒备颜色。
看来是真被吓到了。
可话说回来,二十岁的姚婧也只敢在酒店房门外守着,等他出来。这小丫头竟然有胆子拍他床照,当他泥捏的么?
索性更粗鲁一点,让这记性长得再深刻一点。喻文卿捏着周文菲下巴,强迫她仰头看自己:“姚婧要你做什么,你就做吗?”
周文菲此刻的求生欲很强,赶紧摇头:“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捉我的奸?”
“我没有,……”周文菲话没说完,便觉得下巴快被人捏碎了,“好痛。”
“知道痛?脑子拎不清?就凭你婧姐不靠谱的行事作风,一辈子也别想捉到我和少君的奸。”
周文菲只听到了后半句,脸色变得惨白:“你真跟阳少君……”
“我和哪个女人上床,关你屁事。有女孩子随随便便进男人房间的吗?”
那双点漆一样的眼眸即刻就盛满委屈:“知道了。”
喻文卿不忍心再训她,松开她下巴,转身往房间走,仍觉得这丫头傻乎乎帮姚婧的行径让人恼火,回头一脚踢出去。可周文菲已经起来了,怕这一脚落到人屁股上,只好硬生生收回来。
“脚趾受伤了,就别穿这种鞋,脱掉拎手上,我送你回学校。”
周文菲已不敢反驳他,乖乖蹲下脱鞋。
喻文卿再说:“下回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和姚婧通风报信、偷拍照片,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天傍晚,姚婧给周文菲打电话解释:“早上你去我家那会,正是纽约的晚上,这边的朋友给我办了场接风宴。我喝了酒,所以没想清楚就让你贸然进卧房。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在意。喻文卿只是对这场闹剧,对我感到生气,并不是真的想轻薄你。”
周文菲只能说:“没关系。”
姚婧为她的荒唐抱歉,周文菲也为自己的隐瞒感到抱歉。
她后来问过李晟和王丽娜,如果有姐姐把你牵扯进她和她老公之间的感情纠葛中,该怎么办?
两个人的回答都很干脆,不管多亲的姐妹,哪怕是父母,也管不了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她们两人教了周文菲整整一个晚上:不恰当的要求要拒绝,不恰当的人要远离。
可她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大多数时候,她都希望喻文卿和姚婧能和好如初。但偶尔也会有“还不如离婚”的想法。到了无人来偷窥心事的时候,会有更赤/裸的“恶意”:当然是离婚更好,因为哪怕和阳少君争,和别的女人争,也好过和姚婧争。
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了,再也灭不掉。而想得越多,她对姚婧的愧疚之心也越多。
不到一个星期,所有人都知道姚婧出国了。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八年前,她的出国也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对这个儿媳,魏凯芳再也没有当女儿养的爱意。知道周文菲和姚婧关系好,所以从不当面讲什么,但周文菲还是听见她和喻文卿舅妈打电话,小声地说,要不是为了儿子的事业,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她是非当一回恶婆婆不可,让他们离了这个婚。
她说娶阳少君,都比娶姚婧要强。
喻文卿突然来到海园。入了秋,魏凯芳嗓子又开始犯痒。张浩峰的老婆刚从日本回来,带了一堆据说能“有效缓解慢性咽炎症状”的药,喻文卿拿了几瓶过来给妈妈试试。
魏凯芳说:“你女儿在你房间睡着了,去看看。”
看到推门进来的喻文卿,周文菲怕他把青琰吵醒,把手指放在嘟起的嘴唇中间:“嘘。”
孩子气也就比喻青琰少那么一点点,可偏偏又那么懂事。喻文卿心想,喻姚两家这么多人,谁都不肯为他们嘴里的“小祖宗”放下心中的执念、手中的事。全都没周文菲懂事。
他瞄女儿两眼:“为什么我大多数时候来,她都在睡,可你们总是说她很活泼。”
周文菲白他一眼。这样的问题,做爸爸的也好意思问。
喻文卿瞧她神情,笑了。现在也只有这天真的一大一小,能让他暂时地忘却烦恼。他想去刮女儿的鼻子,周文菲把他手打掉:“不许碰。”
“我女儿。”喻文卿指了指喻青琰的小脸蛋。
“你女儿也不许碰。等会没睡好有起床气,哭得惊天动地的,你就溜了。”周文菲心想,南姨和妈妈不在,靠你妈哄,还不如我呢。
气呼呼的神情,好像小媳妇在埋怨丈夫不育儿。
喻文卿仍是好笑地看着她,周文菲难为情地低下头。此时放在书架上的手机响起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她也怕这声音吵醒青琰,立马扑过去。动作一惊一乍,落在喻文卿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你在和姚婧搞什么鬼!
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差,走几步过来把周文菲圈在自己和书架中间:“姚婧发过来的?”
周文菲没想在他父母家里,他都这么大胆。她瞅着门外:“魏阿姨在客厅。”她的意思分明是你放开我,被人看见不好。结果喻文卿点头说声“哦”,伸手把门给关了。她还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反锁旋钮给扭上了。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还满是不悦。“不都警告过你了,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她咽下口水:“收敛什么?”
“你去兰蒂斯盯着少君,一回家就盯着我。”喻文卿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我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