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兰州,秦慕白倍感轻松。
在陈妍的耐心劝说与秦慕白的软磨硬泡之下,高傲的突厥公主阿史那血莲终于乖乖就范,“回”了秦家。其实她也未必就真是不愿意嫁给秦慕白,只是出于女人的矜持和公主的骄傲,对“奉子成婚”这样的事情有点难以接受罢了。陈妍摸准了她的心思,一边对她加以劝说,一边让秦慕白答应给她一个足够的台阶下,那就是——举行一个与她身份相匹配的婚礼!
而且,这个婚礼要在草原上、按草原的风俗来举行。
陈妍对秦慕白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多娶一房妻室如同多添一件衣服;而不管什么样的女人要嫁人,就是决定一辈子命运的事情。将心比心,并出于对草原公主的尊重,都值得这样做。
秦慕白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且还额外的承诺,会正式的向血莲的娘舅、回纥大首领吐迷度下聘(血莲父母已亡族中长辈无一幸存),并亲自前往北方草原与她举行正式的、盛大的婚礼,并到突厥人的圣地金山,接受神明的认可与祝福。除此之外,秦慕白还会向大唐的朝廷上书,表述血莲是阿史那贵族唯一嫡系后裔的事实并说明她在平蕃一役中的巨大功劳,请求朝廷予以封赏。
秦慕白知道,血莲的祖父曾是东突厥的突利可汗,他在大唐北定突厥之时立下大功并被封为北平郡王,后来血莲的父亲阿史那•贺逻鹘继承了爵位并在北方草原担任都督亲民官。
这一算起来,血莲不仅仅拥有突厥人眼中高贵的血统与出身,在大唐,她也该是“王族”。现在拥有爵位的血莲之父已经被薛延陀人所杀,他这一脉阿史那家族只留下了血莲与夕言两个女儿;再考虑到北方初定回纥倔起各方局势微妙,以及血莲现在与大功臣秦慕白的“特殊关系”,朝廷上的那些人如果脑子没有发昏,封她做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半点也不为过。
秦慕白知道血莲不在乎什么郡主头衔,她只是想要得到尊重与认可。去草原正式下聘与举行婚礼,是秦慕白对她的尊重;大唐朝廷对她的封赐则是对阿史那家族与她起兵助唐的认可。
秦慕白与陈妍一同做足了功课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终于将血莲说服打动。第一次回府的那天,就算心中在大骂“臭男人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高阳公主,也拿出了“秦家主母”的胸怀,热心招呼善意相待。再加上血莲已经怀有秦慕白的骨肉,身价为之一涨,秦家上下都将她视作宝贝疙瘩。
得到善待与礼遇的血莲,终于扫去的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安心在秦家住下。
秦慕白自然是暗中欢喜。虽然与血莲相处日短,但毕竟在自己最艰苦的时候,一直由她相伴。二人之间,既有着共患难的男女之情,也有一份同袍战友的战场情谊。而且实际上,一直以来血莲也从未要求秦慕白给她什么——从遥遥万里的北方草原起兵相助一路杀到逻些城,血莲都在为秦慕白付出。
从素不相识到身怀六甲,血莲从未开口找秦慕白要过哪怕是一样东西。而她给秦慕白的,除了一份炽热执着不求回报的爱,还有数万回纥铁骑。也正是这数万铁骑,帮助薛仁贵创造了军事的神话,同时也使得秦慕白得已力挽狂澜。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血莲先是成就了薛仁贵,然后成就了秦慕白,然后成就了大唐战胜吐蕃!
“有妇如此,夫复何求?”秦慕白亲口对血莲说道,“血莲,我秦某人兴许就是上辈子修下的福缘,今生才能得到你的垂青。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男人,我花心,我好色,我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但请你相信,今生今世,我一定会善待于你。因为……我若负你,天理不容!”
略有发福的血莲轻捧着鼓起的肚子,微笑,说道:“花言巧语我一句也不想听。你敢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说。”
“将来,不管我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你敢让他姓阿史那吗?”
“可以。”秦慕白坦然的微笑,“就当是……我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的谢礼。感谢他们生下了你这么好的女儿,并将你赐予我。将来不管你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让他姓阿史那,让草原上最尊贵的阿史那家族——后继有人!”
血莲的眼睑垂下来,轻轻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谢谢。”
这是血莲,头一次对秦慕白说出这两个字。
因为她知道,在中原这个最重礼法与血统的国度里,血缘是绝对要从父的,生下的孩子从来没有从母姓之说。否则,便是乱了纲常礼法,要受到世俗的抨击与耻笑。
方才这一句她不过是略带挑衅的戏言——没想到,秦慕白居然答应了!
“慕白,你的确与我认识的其他任何男人都不同。”血莲轻声道,“虽然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但我觉得,我都还不太了解你。”
“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秦慕白笑道,“你可以一边做我的妻子,一边做孩子的母亲,一边……与我恋爱!”
血莲噗哧就笑出声来,“荒唐!”
巧不巧,正被走来的高阳公主听见了。她顿时忿然道:“好哇,你个秦慕白,厚此薄彼哦!”
“我哪儿敢哪!”秦慕白笑道,“手背手心都是肉,一样的,一样的。”
“那你怎么不说……让我也继续跟你恋爱呀?——恋爱,这个词真肉麻,哈哈!”高阳公主笑得没心没肺,把血莲都逗乐了。
看到血莲笑,秦慕白的心情又轻松了几分。
大战结束了,是该享受一下家庭温暖的时候。秦慕白琢磨着,现在仗已经打完兰州安宁了,是时候去长安把母亲和妹子也接过来住了。加上媚娘一家子也住在琼玉山庄,到时候家里才真是人丁兴旺热闹非凡。看到小楼儿、鹰儿、迪儿,母亲肯定会高兴。
“至从父亲去世,接连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也是时候让她老人家过两天好日子了。”秦慕白寻思至此说办就办,马上派出了几名能干又信得过的百骑卫士,派他们前往长安一行。
此外,秦慕白听闻魏征已于不久前故去,吩咐他们代替自己前去祭奠聊表心意。并且,高阳公主已在兰州诞下了麟儿,于情于理都应该给老丈人家报个喜。于是,秦慕白又捎去了一封给皇帝李世民的“家信”,与高阳公主写给母亲的家信和秦迪儿的画像。
当然,秦慕白所写的这份家书,实际上也是一份“密奏”。信中所言之事,当然不足以为外人所道。这其中包括侯君集的事情,长孙涣的事情,以及讨论“西域大计”。
在很早已前秦慕白还没来过兰州的时候,他与李世民这君臣二人,就对吐蕃、西域有了一个规划宏远的大计蓝图。平定吐蕃,其实不过是蓝图的一部分。现在吐蕃打完了,秦慕白当然要去问一问李世民这位“总工程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苏定方已经在西域混得风声水起扬名立万了,但距离制霸西域还有很大的距离。此前秦慕白为了让出功劳,在报捷奏报之中,公然肯求朝廷改封苏定方为安西大都护,不出他意料之外的,朝廷至今未作批复。
这也就意味着,李世民还没有忘记他心中的那份蓝图。现在,秦慕白也是时候去私下去问一声了,这样方才显得默契。
信使走了。秦慕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期待。
期待母亲的到来,与实施心中最后一个宏图大愿的时机到来。
同时,秦慕白也开始惦记与担忧此刻远在西域的武媚娘,不知她行踪如何是否安妥。虽然她很能干,但一介女流在战乱之地晃荡,终究是危机四伏。再加上她此行并非只是简单的经商赚钱,还怀有其他就连秦慕白也不知道的重大目的——那便如火中取栗,更加危险了!
眼前此景,可谓是“遍插茱萸少一人”。武媚娘不在,这个家仿佛显得都不那么完整。秦慕白一边享受天伦之乐家庭温暖,一边牵挂武媚娘,恨不得即刻身生双翼飞到西域将武媚娘弄回来才好。
此刻,康国王宫后殿之中正在进行那场特殊的宴会。
“武姑娘,在宫中歇息一晚过后,你就走吧!”老迈的国王哈亚曼诺歉意的微笑,说道,“并非是本王不近人情要下这无礼的逐客令,实在是……”
听到这话武媚娘心中略惊,问道:“国王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哈亚曼诺的表情似有一点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实不相瞒,现在本王的宫驿之中,就住着来自大食与北庭的使者。也正是迫于他们联合的压力,我才不得不下令抓捕萨末建城中的汉商与汉人。但请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等这个风头一过,我就会再将他们放出来,并归还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们为什么要逼你这样做?”武媚娘的心情为之一沉,心中惊道:居然还有大食国!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事情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得多!
“武姑娘,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唐使者也不是为官之人,我告诉你,你也未必懂。”哈亚曼诺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康居国虽然富甲天下兵力也不弱,但从来就没有独立自主过。从几百年前起,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粟特人,先是臣服于西迁的大月氏并被融入昭武九姓之中;然后迫于北庭的势力不得不做他们的附属国,此外我们还曾经向远在万里之遥的大隋、大唐称臣过;还有西方强大的大食帝国也垂诞我们的富有,一直在干涉我们的一切!——我这个康居国的王,能做主的事情实在很少。在外有强国掣肘,在内有三位顾命大臣掌握实权。因此,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你的安全离开!”
武媚娘的脸色微变,低声道:“国王陛下,照你这么说,我若是不离开——就会有性命之虞?”
“哎……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吃过晚宴,你早点歇息。明天一早,我会让新月王妃亲自送你出宫。然后你一路东行头也不要回,一直走到安全的地方!”哈亚曼诺颇为无奈的说道,“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不要再多问,也不要拒绝我的提议。”
“好吧……多谢国王陛下!”武媚娘多少有点失望,只得先应承了下来。。
原本武媚娘还想从这老国王的嘴里多了解一点东西,但哈亚曼诺人虽老却一点也不糊涂,他显然不打算跟一个“假冒”的国使商讨什么国家大事。能对她如此礼遇并答应保证她的安全离开,哈亚曼诺可算是给足了大唐与秦家父子的面子了。
哈亚曼诺既无奈又惭愧的笑了笑,说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康居国与萨末建永远是商人的天堂,本王与治下臣民也十分欢迎来自东土大唐的贵客,更何况武姑娘还是真神之女。这一次,就当是本王与康居国有失地主之谊了。下次,我会加倍补偿的!”
武媚娘淡然的笑了一笑,侧目看了看旁边那位,静静坐着一声不吭的新月王妃,说道:“王妃殿下的容貌,颇似我的一位故友。我有个不情之请,宴罢之后王妃殿下能否稍留贵步,与我小叙片刻呢?”
“当然可以。”哈亚曼诺答应得挺爽快,“王妃,就请你留下来,好生招呼大唐的贵客吧!”
武媚娘意味深长的微然一笑,“那就多谢国王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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