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槐就没有那么多痛苦,对王汝槐来说,完成任务,调回京师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除此之外,这人不会想太多,这反而是一种幸福。
卢象升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一眼王汝槐,他把眼皮垂下去,叹息道:“吾辈臣子,行事当然是要替天子分忧,皇上虽然有些急切,旨意也有些过份,但此事行事,大义上无亏。既然有旨意了,估计洪军门也是在路上了,我们阳和也要准备好。第一,准备好相当多的干粮,预备给大军使用。第二,准备马匹,车辆和夫子,和记打仗,特别重后勤,这一次虽然以狮博兔,还是要小心谨慎。第三,封闭城门和隔绝道路,任何人不得出,也不得入,待大军准备完毕,出城赶路之后,继续关闭城门,使内外隔绝。”
卢象升看向王汝槐,说道:“和记细作厉害,我们也是经历过的,道长以为如何?”
“就按建斗兄所说这般行事吧。”王汝槐还是有些兴奋的,他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完全得不偿失,如果能顺利拿下张瀚,顺利回京,一切辛苦还是值得的,否则就真的成了京师官场的笑话。
想了一想,王汝槐又道:“明天洪军门就该赶到了,我们这里封闭城门,若是新平堡蒙在鼓里,一切就顺利的多。”
“没有这么简单。”卢象升说道:“试想和记的细作能遍及阳和,大同怎么会没有?那边兵马一动,诸堡戒备,傻子也知道会如何了。所以要派出密使,令新平堡的赖同心紧急关闭堡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同时令桦门堡诸多守备戒备,率部隔绝边墙,最多一两天功夫,张家口周参将也就赶到边墙附近了。”
周遇吉的责任心强,能力比黄得功只强不弱,这一年多来练兵练的很不错,而且张家口驻军以马军为主,三千多直属部下有过半是马兵,这样可以进行更快速的机动,长途行军,马兵未必比步兵快多少,但一百多里的距离,轻骑突袭,那可比步兵快的多了。
周遇吉那边朝廷肯定也有谕旨,必定是先带骑兵往赴新平堡外墙一带布防,以备张瀚等人偷逃出关。
张家口距离新平堡百五十里,轻骑赶路,两天之内肯定部署完毕。
现在一切都已经齐备,只等着关门擒杀张瀚,这准备了一年多的大事,终于到了揭幕的时刻了。
卢象升对朝廷不分良莠一律诛杀的行为简直是愤怒,根本不以为然,但他也认为杀掉张瀚就是最好的办法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大同至新平堡二百里,至阳和一百四十里,兵贵神速,准备齐全的话大军要三天时间可以到阳和,阳和到新平堡最多一天半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天的时间可以兵临堡下。如果运作的好,保密措施做的好,可以突然杀至,使张瀚他们措手不及,以获全功。
不过卢象升对此不是抱有太大的希望,大同那边已经出动,虽然肯定有防范措施,但估计保密不了太久,阳和这里一闭城,傻子也知道要做什么了,现在的希望就是放在宣府那边,张家口离新平堡也很近,轻骑突进,封锁边境,使张瀚不能轻装出逃,他有妻有子,还有那么多亲人故旧,如果自己一个人孤身跑还有机会,如果想带着这么多人出关而走,以卢象升的想法,这实在也是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走,就不止是枭雄之流,简直是如汉高祖般的人物,以卢象升的心思,他是绝不会愿意看到大明出现这样的人,还是希望张瀚就在新平堡中吧,早点了结此事,就是到时候自己的两手染满血污,不知道能去哪里,才能将双手的血污给洗净?
怕是洗不净了,自己这一生都要受到良知的谴责!
卢象升淡淡一笑,自己所行乃是为国为民,为了千千万万普通的大明百姓。辽东之惨,人所皆闻,数百万辽民死在努尔哈赤这种野心家的手上。一旦和记妄动刀兵,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为了这千千万万的百姓,自己就算杀掉张瀚和其全部家人亲友,又能如何呢?私德有亏,大德不亏!
“准备吧,击鼓传将,命将士准备随时出发。”卢象升召来中军和坐营官,吩咐军营中先开始准备。
所有人都接了军令,军营中传来轰隆隆的鼓声,与此同时,阳和城和附近的一些军堡军台火路墩都同时开始戒严,傍晚时卢象升派出一队百余人左右的马兵,沿着官道搜索戒备,隔绝一切阳和往新平堡的道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大事一旦开始就没有了回头的道路,必须成功不容许失败,卢象升已经下令,所有经过的不听劝阻的人,不论军民百姓还是士农工商,任何身份,哪怕是个举人也能先拿捕下来,如果不听军令敢便试图越境的,则可以格杀勿论!
骑兵们冲出堡门,在布满绿草和豆苗的荒野和农田中游弋着,大半的人都被隔挡了回去,小半自恃身份的被抓捕了起来,官道直接被放了拒马,任何人禁止通行。
还有骑兵赴白洋河一带,驱走了在河上捕鱼的鱼夫,有一些在远处放鸭子的人,因为是在对岸,离的也远,骑兵们没有动手,只是隔空放了几箭,将放鸭人远远的驱走了。
整个阳和一带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卢象升等人尽可能的要隔绝大同往新平堡方向的道路,使消息不能传递,毕竟如果洪承畴走的慢的话,二百里路走五六天也很正常,大明官兵如果饿肚子开拔,一天撑死了走二十里,不过干粮齐备,训练有素,一天走五六十里也不是不可以,得看主将的决心和意志,将士们的体能,当然,最重要的是兜里有没有干粮储备。
……
卢象升下令阳和戒严,隔绝道路,并且诸堡戒备的当晚,其实也就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当黄昏时的金色阳光照映在波光荡漾的白洋河的河水里时,张瀚和两个老头正坐在白洋河边垂钓,身边有竹编的鱼篓,十几尾鱼在内不停的扑腾着。
钓鱼在开初时只是张瀚想起来的一个笑话,不过经过一年多的时光,他对钓鱼越来越感兴趣……钓鱼确实是很不错的爱好,风景好,眼和脑都能得到休息,无意和有意之间就有所收获,当鱼杆一震,鱼浮一沉,然后手腕用力一抖,鱼儿上勾被提出水面,这种乐趣确实也叫人相当的快乐。
张瀚在此之前确实相当的疲惫,一手一脚创立了和记,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创立了这么大的基业,事务浩繁,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别人最多就是打个下手,所有的事都要他拿主意,定主张,甚至细节都是由他来定,一刻不得休息。
现在诸般制度虽然是草创,但都能运作自如,而且有了孙敬亭当助手,很多琐碎的事情都是孙敬亭直接办理了,军政大事,仍在张瀚之手,但他已经可以有闲暇坐在白洋河畔发呆了。
这是一件好事,长时间的休息难得可贵,张瀚也明白,一旦他重回草原的时候,就是与大明全面开战的时候,到时候军政大事会成十倍百倍的增加,数年之内也不得休息。接下来就是经略各处要得到的地盘,与俄罗斯人,与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与荷兰人,英国人,日本人,到处都是争斗,西域,外东北,俄罗斯人的地盘,乌拉尔山以东地方,还有南洋诸岛,东南亚诸国,这些都算是可以在他有生之年就抢下来的大地盘。
华夏文明的内核是农耕民族,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转成海洋帝国,就算勉强转了,恐怕也会有一段时间往后退缩的时期。
张瀚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打下足够大的地盘,使帝国膨胀到一定的地步,就算有些保守和退缩也足够了,几百年后,华夏的版图肯定比历史上大的多,也强大的多……
文明的内核也要有所改变,打下大的版图,统治诸多的异族,是要以华夏为主体,获得足够多的资源和好处。
如果和大明学,和隋唐学,用中华的物资来讨好异族,把朝贡制度当成赏赐制度,人家送一千两的东西,回赐一万两,对异族比对自己本族人要好的多,为什么?就为了人家几句虚伪的夸赞和奉承?这不是他娘的冤孙冤大头么?
就是要把这些异族踩在脚下,获取足够多的好处,压榨他们,叫他们心悦臣服的侍奉华夏,奉华夏为主,自觉的学习华夏的文化,成为华夏文明圈的一部份,而不是反过来叫华夏去接纳他们,去容忍他们的落后文明。
张瀚一直觉得,人类在发展之后,很多事情矫枉过正了,在他的治下,绝不允许出现这种倒挂的情形,士大夫和军人是对天下负有责任,所以他们能当官获得权力,如果将来开议会,也是这些有人类和国家有贡献的人可以获得选取权和被选取权。医生,农民,工匠,成年男子,心智正常,没有犯罪的,也一样有这种资格。妇人中有一定学历,能证明自己心智不下男子的也可以,除此之外,那些有犯罪历史的,对国家没有贡献的懦夫,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文人,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或妇人,这些人凭什么来用他们的选票影响国家的进程?民主而不是民粹!
如果打下大大的疆域还没有改良文明内核,那么张瀚在闭眼时肯定还是会不放心,会有遗憾。
如果将文明内核也重新打造过,一个进取的,充满内聚力的和扩张性,温和与暴烈并存,防守与开拓进取并不矛盾的崭新民族出现在张瀚手中,这无疑是比打下几十个国家还令张瀚骄傲和自豪。
一切都要水磨功夫,慢慢来,张瀚才二十来岁,不着急。
所以这一段时间的休息,对张瀚万分重要,可能很快他就再也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休息期了,真是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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