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都算不上。”曹振彦摆出一副不屑的嘴脸,说道:“东江的人就是一群虱子,这是驻防的白甲说的,奴才以为说的很对。就是完全不理会,也就最多叫人痒痒罢了。”
“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多尔衮对此则不以为然,他的地位远在普通人之上,哪怕是白甲也不能接触到的高层信息他也完全能掌握。
东江虽然没有正面会战的能力,但这种游击战,间谍战,还有层出不穷的骚扰也是令后金高层相当头疼的。
出征辽西或是蒙古,都要考虑到身后的朝鲜和东江。
东江加上朝鲜,仍然是附骨之蛆般的身后之患,每次出兵都要考虑到防范这两个背后存在的势力,也是女真高层,包括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在内都会考虑到的头疼事情。
多尔衮也就是淡淡说了一句,事涉高层的战略考虑,哪怕他很信任曹振彦也不可能对这个汉人包衣始实道来。
曹振彦则垂首不语,这种时候话说的越少越好。
“照你这么说。”多尔衮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熬夜对少年人和老人都一样困难,如果不是外头还有隐约的喊杀声恐怕他也早就睡觉了。多尔衮按着自己的嘴,尽量提起精神对曹振彦道:“看来这一次没有什么危险了。”
“这定然是。”曹振彦沉声道:“奴才所见,大军四周布哨,主力追击东江宵小而去,除非有漏网之鱼或是东江有什么更深的企图,否则这一次的事已经完事了。”
“哦?唉。”多尔衮没有太在意曹振彦的撇清之词,但也听的出来曹振彦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事起突然,谁知道东江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到底是什么目的?多尔衮又打了个呵欠,终于说道:“这事儿你办的不错,我叫人赏你十两银子,现在你下去吧。”
“奴才谢主子恩。”曹振彦跪下谢了一下,态度极为恭谨,也透着受宠奴才得到赏赐的那种欢喜。
这当然是装出来的,曹家虽然不济,十两银子也不会这么高兴,重要的就是传递出多尔衮对曹家还有曹振彦的一种态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多尔衮也很高兴,自己的奴才办事还算得力,他在此前一直有隐隐的担心,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似乎冥冥中有人提醒他要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次袭击汤池的东江兵和此前各种出击的东江兵一样,都是虚张声势,无非就是跑过来捣乱而已。
……
子夜时分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等人还亲自率兵在荒野里追击那些逃窜的东江镇兵,在月光的清辉下,大股的骑兵大约在前方近十里的地方逃窜着,虽然月光很好,距离这么远也只能看到似隐似现的黑影,只有马蹄声过于密集和急促,使得追赶他们的人很容易判断出方位来。
连皇太极都很奇怪,东江兵怎么胃口这么好,胆子又是这么大,这一次居然突袭到汤池这边来了。
但这样的追赶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前方就是太子河,一过河就有大片的密林,东江的人敢于来偷袭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旦过了河就不再是女真的统治区,连有效的管制都谈不上,宽甸到凤凰城一带大量的山地和密林使女真人无法展开兵力,更重要的是没有办法快速的机动和推进,真的出动大兵,就象努尔哈赤此前做的那样,东江了不起退到海岛上,夏天渡海或过江都不可能,冬天时倒是冰封了,可是东江的诸岛可以凿冰断开海面,而且冬季出兵对女真人来说一样困难,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里去打仗,女真人是野人出身不假,可是也一样会畏惧这样的严寒。
莽古尔泰一脸的不耐烦,他对这一次任务当然没有任何兴趣。
东江镇兵大约不到两千人,造出来的声势不小,到处都是喊杀声,可是看起来这帮人捣乱的兴趣远大于真的打仗。就象是在冬天早晨随便乱拍门的顽皮小孩,等你开门出来准备狠狠揍他一顿时,这小兔崽子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喊杀声中有一些倒霉的东江镇兵被如狼似虎般的女真甲兵撵上了,不管是刀砍矛刺或是重箭平射,这帮东江兵都象木桩子一样的倒在地上,闷声不吭,很快就流光鲜血死去。
女真贵族们有时候会看一眼那些倒毙的尸体,这些尸体面色惨白,这是失血过多之后的颜色,他们身上有明显的伤痕,鲜血已经凝固了,而这些尸体原本瘦的快没有人形,现在就更显得瘦弱矮小了。
辽东的汉子身高一般不矮,这些死去的辽东汉子曾经可能也是身形魁梧的大汉,过去未必过的有多好,最少也能使他们平安的长大成人,成为身高体壮的壮实汉子。
他们劳作,从军,或是行商,原本未必过的多快乐,但也能这么活下去,并且奉养父母,养育子女,一代一代的将血脉苗裔传递下去。
女真人的出现斩断了这些汉子与过往的一切联系,东江的人一般都与女真有血仇,或是父母,或是妻儿,或是兄弟姐妹子侄,他们身负血仇,对女真人有刻骨的仇恨,所以也不惧死亡。每一次和东江兵打,女真人都会相当的头疼,并不是东江的人战力有多强,拥有多少铁甲或精铁打制的强悍兵器,又或是有多少精良的火器,而是东江兵有这种悍不畏死敢死敢拼的特性,相比辽西的明军,那边的明军是一群披着铁甲的羊,而东江这边则是两眼血红的愤怒公牛。
就算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撤退,东江镇只留下几千杂兵断后,这些杂兵一样能给女真人带来相当多的麻烦。
现在这些瘦弱的身体蜷缩在地上,他们愤怒的双眼终于闭上了,这些痛苦的灵魂得到了最后的救赎,他们在和女真人的奋战中死去,没有丢祖宗的脸,虽然未能给亲人报仇,但最少到了地下之后可以从容的与亲人相见了。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眼前的局面和汗阿玛这两三年的胡作非为是离不开的。
打仗的时候杀戮难免,甚至屠城这样的举措也是相当必要的。但如果不是这几年的滥杀,最少辽人对女真人的仇视还没有这么深。
月光下有几个官庄影约可见,也有零星的狗吠声。
那是官庄里的女真人养的狗,多半是牛录额真或是章京,也可能是白甲家里养的。一般人家是养不起狗的,自己都吃不饱,孩子饿的整天哭,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养狗。只有各牛录里的高层不愁吃穿,养狗可以发现来投毒或捣乱的东江兵,各个官庄分属于各个牛录,每个庄上都会或多或少养一两条狗,一旦有警讯,狗肯定比人类要提早发觉异常。
皇太极看看左手侧,那边还有骑队在追赶逃路的东江兵,似乎咬住了几十个断后的尾巴,皇太极对此兴趣不大。
这种情形下也不会有人想俘虏这些东江兵,多半就是直接在当场全部斩杀,最多留一两个活口审问一下,问完了还是一样的斩首。
这一次的偷袭叫八旗上下都相当的愤怒,特别是一些被老汗派出来的葛布什贤,他们都是从父祖辈就在两黄旗了,其家族可能已经效力三十年,对努尔哈赤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忠诚。对这一次东江兵敢于骚扰老汗所在的汤池,这些葛布什贤都是相当的愤怒,哪怕冒着在夜间奔马摔倒的风险,这些葛布什贤也要尽可能的多杀一些东江兵来出气。
“这些傻子。”莽古尔泰看了一眼那些飞奔的骑兵,不以为然的道:“东江那边还有好几十万人,毛文龙又不缺人手,为了这些杂兵摔死几个,太不值了。”
“咱们不必管了。”皇太极有些疲惫的挥了下手,刚刚他也亲自射了好几箭,感觉长久不用力气,胳膊有一些酸软涨痛。
“再巡哨一下,确实没有杂兵潜伏留存,我们就回去吧?”莽古尔泰用征询意见的口吻问皇太极,他们身边都是各自旗下的亲贵,这一次大家都是前来随老汗泡汤,都是各自旗下的亲贵和心腹才够资格,谁料想刚到汤池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令所有人都十分愤怒的事,两个大贝勒和各旗的亲贵都出来参战,这也是事前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莽古尔泰对这种差事缺乏最基本的热情,他只想赶紧回到驻地,到自己专属的池子里好好泡一泡,去掉风尘仆仆带来的疲乏。
“当然了,五哥。”皇太极笑意相当温和,莽古尔泰现在算是他坚定的盟友,两人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好起来。
说是巡看一圈,看看有没有潜伏的东江兵,其实也就是派出少量的尖哨骑兵在四处飞奔查看了一下。
荒野寂寂,曾经热闹的集镇和村落早就成废墟,这里算是女真的统治核心区域,但也是利于东江兵偷袭的地方,所以只有少量的官庄存在,只是为了警备和报讯,在附近更远的地方才有成片的耕作区域,驻扎着十几个牛录的旗丁和战兵,一旦东江兵大量前来,这些牛录会在甲喇额真或是固山额真的号令下聚集起来,组成战阵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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