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点头,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几百年后的张瀚曾经路过这里,参观过这个白塔,由于是小城而中国的古建筑很多,这座塔并没有给张瀚留下太深的印象,可是当参谋司的人把前方的地图和辽中京的图案呈给张瀚之后,张瀚才突然发觉自己在几百年后到过这里,并且游览过,记得当时酒醉饭饱,不过是随着人流随意逛了逛,现在却是回到了几百年之前,这叫张瀚大生感慨之心,并且决定一定要把这白塔给留着,这建筑既然留到了几百年后,可不能因为他的出现而被毁损了。
这种心思张瀚当然没有办法给部下们解释,好在部下们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张大人要留着这大明塔,那便留着,没有必要想太多。
“两位请坐。”
周耀的帐篷要比普通军官的帐篷大的多,内外两重,外重大,有大幅的地图悬挂着,一群参谋军官正在如工蜂般忙忙碌碌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如果对整个和记的用兵还没有太直观的看法,看看地图就明白了。
几个粗大的红色箭头从草原中间直插过来,第一、二、五三个龙骑兵团在右翼,主要是针对巴林和喀喇沁和内喀尔喀残部,同时配合第三团自北而南,将阿鲁科尔沁和嫩江科尔沁诸部给彻底压制住了。
“科尔沁人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周耀指着大片已经被标识为控制区的科尔沁人的地盘,淡淡说道:“不可以掉以轻心。”
几个高级军官都默默点头,科尔沁人没有被大规模的血洗过,打了一仗,他们的死伤并不算太惨重,各个台吉手头还有一些力量,这才使他们敢偷偷放走了女真使团,后来又在旧黄龙府和女真人打了一仗,在商团军方面看来是打输了,但不要紧,最少这一仗叫各个小部族和科尔沁人看到了和记军人的勇气和决心,并且相信和记有对抗女真的力量,战略目标便算是达成了。
更叫高层满意的就是此前的部署相当有效,也可能是女真人暂时真的没有力量,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女真人并没有集结大军前来与商团军会战的打算,这样最少有半年到一年的缓冲时间,这对和记相当重要,所有人都知道,和记的力量在急剧的膨胀和增长着,时间是站在和记这一边,绝不可能是女真人那边。
左侧粗大的箭头则是第三团,若干个分遣队形成了细小的红色箭头,从旧中都到安固里淖再到巴尔虎草原和大兴安岭,这条线路明显走的更远也更加艰苦。
任敬看了看,对杨泗逊说道:“老李这一趟真的是辛苦了,打完了仗,我们该和他好好喝两杯,听他吹吹牛皮。”
杨泗逊点了点头,答道:“第三团确实辛苦,不过我也知道,分遣队人员更是不容易,其中那个张献忠也是佼佼者了。”
“我听说他自请战后继续北上,引发了军官报名北上的风潮,这人也确实是个人才。”
周耀最后把手中的木杆移向中央,那是箭头最多最密集的地方,两个枪骑兵团,一个猎骑兵团,两个龙骑兵团,一个轻炮团。六个团的兵力已经足够密集和强大,更叫人恐怖的就是集中了两个枪骑兵和一个猎骑兵团,这一万来人是和记连同辎兵的十几万人的大军中的精英和骄子,有骑术基础的前提下入选,经过长期的艰苦训练,骑术不在蒙古人之下,具甲则完全是重骑兵的路子,一个冲击下来如天崩地裂,而猎骑兵团则以火力输出见长,轻捷彪悍,也是军中骄子。
再加上一个轻炮团,中路确实集结了最强的力量,沿着西拉木轮河到辽旧中京一线和大宁都司旧城,这些地方原本就是战略要地,处于察哈尔人的咽喉区域,由于力量不足都是早早弃守,由着商团军轻松的踏马而入。
这一下几个军官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周耀是中路指挥,阵前指挥由周耀总负责,哪怕是找张瀚都打不了这个官司。
这时人们听到靴子的响声,周耀停了停,似乎是知道谁进来了。
“杨指挥,任指挥。”
虽然也是团指挥,张世雄在几个军中前辈面前的礼貌还算不错,主动敬了个礼问好。只是他向来不苟言笑,敬礼时也是板着脸,不了解他的人还会以为这人瞧不起人,杨泗逊和任敬倒是知道张世雄就是这样,典型的军人嘛,两人也不以意,点了点头当还礼。
张世雄身后是朱大勇,也是老伙计了,和任敬关系尤其好,他们和朵儿一样都是边军夜不收出身,原本就很熟悉了。
再下来是李轩,第一团的副指挥,这个团目前是周耀任指挥,不过是兼职,所有人都知道李轩接团指挥是时间问题,这人就是资历太浅,不然的话能力是肯定早就够了。
“这位是脑毛大台吉。”周耀指着最后跟进来的秃头蒙古人,大约五十来岁年龄,矮壮身体,灰白色的发辫掉在光脑袋的四周,绸面的蒙古袍在夏天看起来很笨重和闷热,这些蒙古人却很习惯,他们在夏天时只有正午穿的少,早晚还是穿厚袄子,和冬天时的区别就在于冬天要穿的更厚实一些而已。
“见过各位大人。”脑毛大从黑漆漆的户外进入灯火通明的帐篷,两眼一时没有适应,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含糊的一躬身,算是给所有人都见了礼。
在帐篷里的人,他倒是真的有认识的,杨泗逊在科尔沁地方和巴林部多年,很多蒙古贵人都认得他,脑毛大也和杨泗逊见过几次面,打过交道,还在一起喝过酒,等脑毛大眼神恢复了,见到背着手看地图的杨泗逊,脸上赶紧露出笑容,问好道:“杨大人,好久不见了。”
“老台吉还很硬郎啊。”杨泗逊有些感慨的道:“三年前我和老台吉见过一次,几年下来了,老台吉没有太大的变化啊。”
“现在只是仰赖张大人收容的丧家之犬,从此之后,只能替张大人看家护院了。”两人用蒙语交流,不过倒没有影响脑毛大的发挥,一句话说过,在场的军官脸上露出笑容。
周耀接着道:“现在有两种方案,一个是脑毛大台吉带来的。他建议我军以纯粹的骑兵突入,他带着部下四处拉拢察哈尔的贵族,脑毛大台吉旧部很多,威望在部族中很高,趁乱拉拢,用谣言煽动,可以在短时间内使整个察哈尔的主力大军混乱,大量的贵族找到理由出奔和投降,在一两天内,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我军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任敬和杨泗逊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张世雄则是背手而立,脸上毫无表情,朱大勇则眼眉一挑,说道:“枪骑兵第二团愿意随意承担起重任来。”
周耀点了点头,说道:“另一个方案就是此前的会战方案,左右翼放枪骑兵团,猎骑兵团配合龙骑兵团破开敌阵,用轻炮团,方阵火力,轮流洗涮察哈尔人的主力,枪骑兵团在敌阵混乱后突入狠杀,狠狠、干他娘的!”
哪怕是当着脑毛大的面,周耀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客气,左掌持杆,右掌果断的往下一切,隐隐间竟是有杀伐气息!
脑毛大一惊,情不自禁的就后退了几步。
任敬这时反是咧嘴一笑,他对周耀的敌意说白了不是派系的原因,经过张瀚的打压之后,王长富一直在半养老的状态,原本也快五十的人,没必要太操劳。梁兴的存在感也低了许多,矿工系还没有人真正出头,拢不起大堆,还有晋北和陕北的流民渐渐在军中形成了稳固的基本盘,加上宽甸和台湾,军中真的是山头林立,但越是如此,反而没有人挑头真正形成派系了,有此前的殷鉴不远,谁敢再触及张瀚的逆鳞?
有区别根本无所谓,人都是这样,天然的会和操同样方言或有同样经历的人亲近一些,哪怕几百年后都是一样,总不能叫人刻意的去亲近远人,疏离自己亲近的人,这不合天理人情,张瀚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但形成派系,追求本派中人的利益,对别的派别进行打压,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哪怕刚有苗头出现,张瀚也是进行绝然的打击,不给任何人兴风作浪的机会。
任敬是边军夜不收出身,周耀其实也是边军,原本天然的该亲近几分,任敬的不满当然不是派别,而是一个团体中看着后起的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天然的就会产生嫉妒和不满的心理。周耀和俞士乾当土匪时,任敬就是张瀚麾下团练的军官,当时的军队还在卫所名下,张瀚挂着指挥使的名义去剿匪,周耀那时真的是钻山鼠一般,好不容易活下来,不知道怎么就又钻营上来,不仅任了师级指挥,还是这一次大战事的中路指挥,地位隐隐还在杨泗逊这个师指挥之上,任敬自己其实无所谓,不过看着老弟兄被外来的人压了一头,心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下。
这会儿看着周耀的这模样,任敬才有所体悟,周耀这地位身份,是凭着实打实的功劳,一次次浴血厮杀和竭诚效力立下来的功勋换来的,张瀚用人,绝不会走眼。
就算如此,任敬一笑之后又是冷眼瞧着,两个方案各有利弊,就看主事者是怎么选择了。
周耀没有直接选,他对眼前的高级军官们道:“怎么样,大家现在可以畅所欲言,选哪一个方案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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