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方设法送来的赈灾银,无非就是眼前这小小的一堆,缙粮大户和官员吏员肯定还要分一部份走,只有粮食会剩下较多,银子一般最少分走七成。
这么点银子,原本尤世禄也是要分的,这一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要一钱银子了,首先是不想用这种灾民嘴里夺食的钱,另外就是感觉不值了,分个百十两还不够和记这一次给的零头,再要钱的话岂不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总兵大人对自己部下的操守还真有信心……”府衙推官有着文官对武将天生的不信任和道德上的优越感,虽然他也没有在这一次的差事里少拿半钱银子。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了。”尤世禄怒目而视,竟有杀气显露。
“下官知道了……”
“滚!”
怒斥之下,文官带着随员狼狈离去,这一次自然是得罪人了,可是尤世禄并不在意,他喃喃道:“国家叫彼辈治理成这个样子,还一脸目中无人的张狂样!”
……
张献忠和李贵没有在宁夏镇城多耽搁,医馆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量的人,给他们的活动提供了相当的便利。
短短两天时间,上到尤世禄下到普通的守备,最少百两,多而万两,十万银子在两三天内就全部送了出去。
这种重金银弹的攻势之下整个宁夏镇都是土崩瓦解,上到总兵下到守备,几乎都是瞬间倒在了和记的银弹之下,已经有相当多的中层和底层的武官都对和记表示了效忠,几乎是有立刻提刀跟着和记干的打算。
这种风潮之下,李贵和张献忠后来干脆不隐藏行迹了,带着骑队大摇大摆的在宁夏镇里穿行,不仅没有麻烦,还得到了各地将领率部欢迎和欢送。
用李贵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在暗夜里打着火把的游行。
这一次事件之后,估计整个宁夏镇和固原甘肃都会知道和记的存在,不仅是高层,连普通的百姓也瞒不过去了。
然而没有人会担心朝廷会知道,在贿赂武将的同时文官们也没有拉下,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大伙儿一起发财,文官没有必要冒着得罪整个宁夏武将的风险来上报这件事。
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的地方都没有揭盖子,和记又没有起兵造反,多这事做甚?
骑队离开宁夏镇之后就是赶往榆林镇,榆林也是此次大事的重点之一,众人沿着边墙附近一直走,避开百姓太多的村镇,就在军堡林立的边墙一带行走,一路走一路散财,消息可是比猎骑兵们的速度还散播快的多,等张献忠他们一路到了榆林城外的驿站附近时,整个榆林镇也是和宁夏镇一样轰动了。
诸将都十分激动。
有人送礼这并不稀奇,但象和记这样公然的在整个军镇大派银两,这事儿还真是闻所未闻,根本就没有先例,超出人的想象之外。
一般人送礼都是谋私事,总要有什么由头才送礼,最多也就送三五人就罢了。
象和记这样把整个军镇守备以上的武官都送到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老张,咱不先去见总兵,这么派发银子不好吧?”
青天白日之下,眼前就是榆林镇城,北边是漫天的黄沙,可以看到榆林城已经被黄沙围了大半地方,从这个时候一直到清朝,榆林治沙一直是一个大难题,费了很多功夫才把包围榆林的沙漠给清理退了一些。
现在却是黄沙漫城的时候,极目远眺到处都是漫天的砂砾,除了黄沙之外,就是黄色的坡地,还有黄色的河水在水远处蜿蜒流淌而过。
而眼前却是耀眼的红色,跑过来拿银子的将领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份一样,打着赤帜红旗来的不在少数,身上更是人人一件大红披风。
明军尚赤,不少随行的骑兵也是红披风或是红色的战袄在身上。
黄色,红色,构成了鲜明的图案,唯一缺少的是绿色的林地和蔚蓝的湖水,这种在草原上熟悉和习惯了的景致在此地却是看不到了。
大量的守备以上的将领带着部下匆忙赶来,就在榆林镇外的驿站与张献忠等人接上了头,并且就在驿站里开始分银。
“见过何守备。”张献忠忙的满头大汗,令人把十锭闪烁银光的大银交给一个姓何的守备,对方瘦猴一般的体形,接过银子时手一沉,但还是眉开眼笑的把银子捧在怀中,心满意足的走了。
对张献忠的问好,对方只是还给一个拥抱,并且直接道:“有事黄虎你说话。”
张献忠道:“那中,守备大人慢走。”
就这么着,一个守备和几个眼里喷火的亲兵带着五百两,策马离开,很快就消失在漫漫黄沙之后。
甚至有一群千总也闻讯赶了过来,张献忠和李贵商量之后,决定给每个千总百两,至于他们会不会分给手下,这事儿和记就不操心了,一般拿到大量的好处,识作的军官也会给自己的部下分一点,他们吃肉,底下也要喝汤,一毛不拔的当了将领也不会长久,甚至在战场上时很可能从背后飞来箭矢,怎么做事这些老军头都有数,不需要旁人提点。
倒是这么嚣张的分银子,这一整天分出去好几万两,等于半个榆林镇的将领都赶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大明的巡抚和巡按给力些的话,此时已经应该在家里写弹章了。
当然张献忠和李贵也没有担心这个,巡抚和巡按的银子早在他们抵达榆林之前就已经送过去了。
到目前为止,叫人伤感或是欣喜的就是没有哪个文官武将拒绝了和记的贿赂。
甚至有一些不怎么贪财的官员和武将也拿了银子。
在大势之下,没有哪个敢冒着得罪全镇文官武将的风险来拒绝和记的银两,这银子收了感觉烫手,但不收更烫手。
在这短短几天内,大明实际上失去了对榆林和宁夏两个军镇的控制权。
李贵担心的不是大明朝廷,而是榆林总兵陈洪范,这个总兵官是去年刚接任的,和记同他打过几次交道,公认的评价就是器小,也就是小人。
贪婪而无能力,心眼又小,心胸狭窄,且又心黑手辣。
身为总兵来说,不能打仗是首恶,陈洪范在练兵和打仗上都是不及格的负分。
在将星如林的西北,这厮也不知道怎么撞了大运成了总兵,并且把官运一直延续到崇祯朝,而到了崇祯朝陈总兵低劣的能力冒露无余,多次著名的大败仗里,陈总兵总是光荣的占有一席之地。
对这样一个总兵,和记当然有所关注和注意,李贵也得到过详细的资料,知道陈总兵不仅贪财,还是个小心眼。
不过这也符合所有小人特性的定义,相当正常。
“咱了解陈洪范。”张献忠摸了一把短须,那里原本有漂亮的大胡子,短须叫他很不适应,只能怅然把手放下。
张献忠一脸怅然的道:“陈洪范太贪,他和尤总兵不一样。咱们给的几万银子,尤总兵会留下自己一份,剩下的都分出去。陈洪范这里咱们给多少他留多少,甚至你给三万他就想五万,不可能和咱们客气。所以在宁夏镇,咱们能放下三万就走,在这里,得把将领们的银子先分了,留下一万给陈洪范……放心吧,有这个数字的银子给他,陈洪范不仅不会生气,还会相当的高兴,他会希望和咱们建立长久的联系,希图以后还能拿钱,这银子,在他老家能买三千亩地,他能高兴坏了。”
李贵拍了拍张献忠肩膀,一脸同情的道:“你原本给这个当下属,委屈你了。”
“球囊,老子原本也不想给这种孬货效力,和记不来榆林,可能咱早就走了。”张献忠冷笑道:“他还想叫老子给他当亲兵,做他的清秋大梦。”
“咱们傍晚进榆林去求见?”
“不必。”张献忠眯眼冷笑道:“最多再半个时辰,他就忍不住自己跑过来了。咱把一万两备好,一会他来了就给他。榆林这里也就是这样了,咱们到白城子西边,那里的事更要紧些。”
果然不出张献忠所料,或是陈洪范的底线比张献忠料想的还要低一些,不到半个时辰,在几十个亲兵的簇拥下,榆林总兵陈洪范赶了过来。
“看看。”张献忠看着大步前来的总兵官,微笑道:“这就是咱大明的总兵官。”
“嗯,”李贵点头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银弹攻势,看起来,相当的有效。”
张瀚的灵感来自后世的常凯申常公,在中原大战时,得到江浙财团支持的常公挥舞着手中银票,买通了大量实力派的将领,几个大军头的部下纷纷倒戈,在银弹攻势下几十万大军没有交战就土崩瓦解,张瀚也只是有样学样,用银弹来对付大明的边镇军官,效果当然是出奇的好,毕竟从操守上来说,后世的那些军阀中还是有一些比大明的将领要强出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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