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觉无比快活,忍着咳喘,大笑起来。
难得皇帝这么高兴,小宦官们都拼了命的效力,又要保证平稳,又将速度提了一些上来。
在皇帝最高兴的时候,魏忠贤带着涂文辅等太监进了西苑。
魏忠贤是争取每天都见皇帝一次,但时间多半在下午,也是天启皇帝打木工活的时间段,在那时回事很容易通过,皇帝轻易不会太用心驳回,但军国大事的话不会拘泥于时间段,也不敢唬弄皇帝。
魏忠贤神色苍白,脸色十分难看,冰面上的小宦官看到魏公公前来不敢怠慢,立刻放慢速度,将皇帝送上岸边。
“厂臣来了。”天启面色有些苍白,还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这是身体素质不好的人的通病,在高速和旋转之后容易眩晕,甚至呕吐。
天启忍住胸腹间的不适感,还是咳了好几声,然后坐在人搬过来的椅子上,看着魏忠贤道:“此来必有要紧之事吧,厂臣说吧。”
“回奏皇爷。”魏忠贤神情难看的道:“大凌河堡,小凌河堡,锦州,前屯,右屯,另有十几个军堡,在正月二十日前已经都丢了。”
“丢了?”天启感觉天地间一阵晃动,强烈的眩晕感使他差点栽倒在地上。
皇帝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强撑着自己,问魏忠贤:“正月初高第奏报虏骑有异动,这才过去几天,就把这么多城池军堡都丢了?”
“辽兵不堪战。”魏忠贤已经跪了下来,旁边的所有人和冰上的小内使们都跪了下来。
只有天启坐着,年轻的皇帝看起来最高,也是最孤单无助。
魏忠贤道:“总兵李秉诚畏怯不敢战,遇敌先逃,辽兵大溃,各堡均不敢守,各将,兵均弃城弃堡而逃,数十城、堡均不战而失。”
“为何至此?”
“去年高第巡查辽西各处时就发觉兵将不敢战,兵皆新兵,将皆庸懦,所以打算回撤一部分兵马至宁远和关门,外虚内实,可保辽西无事。然而年前刚刚有所动作,建虏可能听到风声,从十四日开始有虏骑兵马过河,然后老奴号称率兵马二十万过三岔河,数日之间,各总兵大将均率部逃跑,守堡兵马不敢接战,几天之间就局面大坏了。”
高第是魏忠贤举荐的,上任三个月不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辽西三年无事,新经略上任就出事,很难不叫人生出连想。
现在只能推到兵将不敢战上,而且从战报来看,李秉诚在内的辽西诸将都畏怯逃走,没有一个敢回身交战的,将熊熊一窝,辽兵的表现相当差劲,前线最少跑散了好几万人。
“国家费资财千万,就养了这么一批忠臣良将?”
事关重大,天启亲自阅看高第的奏报,越看越是心烦和愤怒。
练兵时总是要最多的军饷和最好的军械,挑的辽民也是号称与建虏有仇的辽东本土人,军饷充足军械精良,又是与虏有血海深仇的汉子,怎么打起仗来是这副德性?
“虏骑哪有二十万?”天启愤怒的道:“老奴带过河的不会超过六万人!”
“是是,”魏忠贤道:“高第也是这样的看法,然而流言甚广,军心民气更沮。”
天启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魏忠贤,说道:“他打算怎么办?”
“将主力退回关门,一定要确保关门不失。”
“好一个忠臣良将。”天启哈哈一笑,笑声却格外渗人,他看着魏忠贤道:“高第和杨麟躲在关门不出来,宁远呢?”
“已经下令宁前道袁崇焕率部弃守,赶紧撤回关门之内。”
魏忠贤垂首道:“高第的意思,保住人马不失,守住关门无事,虏骑千里来袭,后勤乏力,还是会撤走的,想要复土,还是很容易。”
“屁话,全是屁话。”天启怒斥道:“现在不好换他,打完了仗,赶紧把他给换了,削籍,撵他滚!”
魏忠贤赶紧答应下来,皇帝怒不可遏已经无法替高第说情,况且高第也不是阉党的人,只是推举出来的最适合继任的人选,皇帝应该对阉党不会有太大的怒火,最多是气愤高第举措轻率,给了东虏可乘之机。
“还有杨麟,他也配当总兵官?”
天启发怒,言词如刀,魏忠贤已经汗如雨下。
杨麟确实不太够格,资历和本事都不够,当总兵纯粹想捞钱。不过此人上任不足三个月就遇到东虏大举进军,肯定被免,此前用来打点的银子当然也全白费,本钱也没捞回来,魏忠贤心中隐隐竟有快意。
“宁前道如何?”
“宁前道似乎不愿回撤,上疏请求固守。”
天启起伏不定的胸膛平静了些,皇帝用有些疑惑的口吻道:“此前吾一直以为是孙先生袒护这人,这人是好大言没真本事的,现在看来胆略是肯定的有。这样罢,由他。”
“是。”
“觉华岛呢?”
“回皇爷,觉华是岛,”魏忠贤想当然的道:“只要凿开冰面,大海孤悬,建虏无船对觉华岛是无可奈何的。再者,有金冠,姚与贤诸将率水营兵列墙后固守,应该不会有事。”
“也要小心。”天启沉吟道:“宁远,觉华,关门,这三处地方不失,损失便不会太大。着诸将严守防备,不容再失,溃败逃兵赶紧收容检点,军械甲胄务要完备守全,朝廷的军饷皆是百姓口中之食,不容他们这样丢失了去。”
皇帝说一句,魏忠贤赶紧答一句,最后道:“皇爷圣明,如此处断必然无事,将来必定是太平守成天子。”
天启又道:“东江可有塘报?”
“有,”魏忠贤看了手中一摞纸,身边的涂文辅会意,赶紧接过去念起来。
“内丁守备陈国忠报称:探得奴酋于初十日从十方寺出边,前至广宁临近地方打围,十二日回到沈阳,当即分付各牛鹿并降将,每官预备牛车三十辆,扒梨三十张,每达子要矹喇三双,达妇也要各备炒米三十斗。此报与毛永福前报奴酋冬末春初必犯河西右屯等处,业经塘报外,两报相同。随于正月十三日复据亲差哨探兵丁金国赏等回称,老汗暗传各王子,都要速速办下斧子,去做攻城梯子至急。小的又住两日,探得奴酋决在灯节前后,挑有披甲达子四五万,牛车粮草尽皆齐备,不如东西要在那里攻抢,万分真的,等情到职。该职于正月十四日,当差鹿岛参将林茂春、宽奠营参将王辅,带领官兵,火速相机夜袭海州;后营参将杜贵、清河营游击曲承惠,带领官兵,前往威宁营,相机暗袭沈阳……招练营参将毛有俊,易承、都司毛有麟,带领官兵,前往宽、叆地方,远近接应。各营务要多带枪炮,暗往潜伏,如见奴贼东来,虏骑过迄,方许各山顶上,夜则举火,昼则放炮,疑击其后……”
天启微微点头,说道:“还算妥当,着毛文龙并东江就这般办理,若其牵制有功,告诉他朕一定有厚赏。”
魏忠贤道:“毛文龙和东江将士定会誓师效力,报天子之殊恩。”
“天子,嘿嘿,忠臣良将,天子……”天启已经掌不住了,天子之称仿佛是对他的讥嘲。有这样的天子吗,几百万一年的军饷发下去,那些文官武将连个军堡城池也守不住。大明二百多年天下,何曾有过被这么一个小小异族羞辱过的时候?
回想成化年间,不管是征生苗还是北虏,或是打女真人的成化大征伐,都是无往不利,宪宗皇帝还是文官嘴里的昏君,那时候的大明国力如日中天,皇帝才是当之无愧的天子。
现在的大明……
天启皇帝脸色苍白,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他口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叹息声,接着人便是昏倒了过去。
“皇爷,皇爷……”一群人瞬间大乱,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起来。
……
青城之中,张灯结彩的年节味道还没有彻底消散,到处充满着富贵雍容的味道。
不少商人没有回家过年,等着开春时备办新货赶紧北上。
在化雪期道路没有想象的那样好走,特别是漠北有大量的冻土层,这些地方到了夏天都有很深的冻土,雪水化开后没有办法渗到地底,地面上会形成大量的泥泞土层,到要夏初时才会恢复。
草原上由于植被茂盛,也没有北极圈那么极寒的气候,冻土层不多,但开春之后俄罗斯人可是会赶在泥泞期先赶过来,所以很多商人干脆连年也不回家过了,就在青城和尚义堡一带休息,这里距离张家口一带很近,可以从容传递消息,备办货物。
由于距离贸易期还远,街道上走的人都很从容,如果有人着急走过,人们就会看他的衣着,看看是不是军司吏员,有什么要紧的公务要办,或是家里有人生了急病,赶着去找大夫医治。
几条大道的两边却是另外一副景像,茶馆和酒楼里都挤满了人,人们眼前要么摆满了酒菜,要么就是放了茶水,点心,有说书人和唱戏的在其中,更增添了几分热闹。
两年时间,青城已经由一个蒙古贵族和喇嘛们组成的小城,变成了塞外汉人聚集,汉人气息相当浓厚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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