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台吉苦笑一声,也没有说话的打算。
除了白音台吉之外,还有十几个台吉也加入了商团军,有的在枪骑兵团,有的在龙骑兵团,只有少数人被允许加入猎骑兵团。
白音台吉知道自己被允许加入猎骑兵团也是一种殊荣,猎骑兵里的土默特甲兵最多,有台吉进来不是小事,不是十分信的过的是不会叫他进来的。允许台吉进来也是在日常管理上有些事不必硬来,需要抚慰和沟通,这就需要信的过的蒙古台吉来做这样的事,白音台吉就是这么被挑中的。
一个台吉看到套部等人的表现,恨恨的骂道:“给他们做人的机会不做,非要和林丹汗尿一壶去,林丹汗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白音默然,套部的表现很明显还是因为林丹汗。
林丹汗要西迁已经是人所皆知了,上次西迁是生生被和记挡了回去。
西迁是大事,也是定下来就不会更改的大事。
被挡住一次,下一次在什么时候?
林丹汗有没有暗中和套部联络,等下一次举族西迁的时候,套部和鄂尔多斯也聚集十几万骑兵,掩其和记之后?
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白音因此而忧心忡忡。
从蒙古人的骄傲和自豪,还有传承来说,白音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的站在林丹汗的那边。同为成吉思汗的子孙,而且都有黄金家族的血脉,岂能帮着汉人在草原上打蒙古人?
但从理智来说,和记的力量已经远非蒙古人可以抗衡了。
在和记越久,内心就越绝望。
这种力量来源于白音完全不了解的崭新的体制,这种力量绝不会是表面上的十万大军那么简单。
就白音了解,不仅和记有十几个团的正规军,同时还有十来万的辎兵,还有各屯堡的农兵。其实是一个完整的动员体系,可以说只要和记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时,动员二十万以上的军队根本就是十天二十天的事情。
动员力和财力,物力,上下通达的军政指挥展布的能力,还有将士的铠甲兵器,任何一样都不是蒙古人能比的,这个时候还想着恢复成吉思汗当年的荣光,那是发梦。
正确的做法就是和土默特还有漠北三汗学,打不过就融入,蒙古人原本也不是一个民族,是在强悍的武力下被强行捏在一起的。既然当年草原上的各民族能臣服于铁木真,今天臣服张瀚又怎么了?
转念至此,白音反而心安许多。
最少跟着张瀚不必担心自己的部民被侵吞,草场被无端强占。和记做事,任何情况下都有道理脉落可循,不象林丹汗,对这个蒙古共主大汗,白音台吉心里实在是没有丝毫信任。
愿意跟进去的很快都是鱼贯而入。
除了扎萨克图汗之外,尚有三十多近四十个台吉,这都是有名号有地位的贵族。
蒙古人现在别的不多,也就是台吉多了,任何一个小部落都能扫出十几二十个台吉来。
也怪不得不少台吉宁愿到和记当个小军官,和记的军饷都比他们的部落出产要丰厚一些,最少能贴补一下家用。
自从和记进入草原,好东西越来越多,也叫草原上的这些土包子大开了眼界,见识过了繁华的人就再也回不到淳朴无求的境界了。
“拜见大人。”
台吉们在两个大汗的率领下,在南城正衙堂前阶下行礼,参差不齐,问候也是用蒙语,听起来有些怪异。
不过有这种态度就足够了,四周侍立的和记的文官武将们都面露满意之色。
“两位大汗免礼。”
张瀚亲自下阶,亲手扶起两个大汗。
瘦高的却图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扎萨克图汗脸上显露出兴奋和骄傲的神采。
却图汗心中满是悲哀,什么时候开始,贵为蒙古的大汗也是以得到眼前这个汉人高官的另眼相看就感觉骄傲了?
“诸位台吉也请免礼吧。”
李贵和吴齐两人亲自搬抬来一把椅子,张瀚在廊下石阶上坐了,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
院子中有不少甲兵侍立,手持上了刺刀的火铳或是高举长枪,甲胄明亮,刀枪耀眼。
也不光是这般武夫行止,尚有近百文官吏员,侍立廊檐左右,官吏都头顶折上巾,穿蓝袍或绿袍,腰间革带紧束,箭袖和下摆也收束了,尽管穿着如武夫一般以简捷为上,但仍然有一股郁郁文气。
这就是文武齐备,在场的蒙古汗与台吉,还有几个有身份的喇嘛都是眼神中满含敬畏,眼前这位,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甚至有蒙古人想起达延汗这样不伦不类的对比,但相对于混一草原的大人物来说,张瀚已经类似当年征讨那些不服的蒙古部落,并且把草原部落重新编为六万户的达延汗了。
“今日前来,要紧的就是会见诸位大汗和台吉。”张瀚并不喜虚文,若是虚头八脑的说话,座下人才也不少,现在的官吏之中有举人功名的就是好多个,孔敏行如果不是他捣鬼,定然是早就高中进士。
众人微微躬身,包括两个蒙古汗在内。
张瀚并没有骄矜自满的情绪,眼前事再寻常不过,他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他接着道:“今诸部等于再度混一,和记为主事者,对各部蒙古会以对汉人一般,兼爱如一。各部之中,保有此前的法度不变,和记会设立贸易点,与诸部公平贸易。”
张瀚顿了顿,还是说道:“诸部有豪杰壮士欲投军效力者,各部台吉不得阻止。若有违,必不轻饶。”
“再,赋税乃立国之本,今和记不征纳诸部赋税,岂是长久之局?三数年后,和记兵马保各部平安,促工商贸易,立屯田根本,各部得以富裕,各部纳税以补和记中枢用度之不足,岂不是长久治安之道?今早有言明,以免到时滋扰生事。”
征税之事,势在必行。
首先会在土默特这样的核心区域征税,然后推行到漠北,再下来是却图南北城地域。
任何部落都不能免税,只要是和记治下就不会有例外。
这一次没有什么盟誓,也不要什么九白之贡了,张瀚的意思很明显,和记为主,以他为尊,就是当之无愧的诸部之首。
虽不是汗,亦是共主大汗!
却图汗还是面无表情,这样的事他已经没有发言权,扎萨克图汗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漠北那边已经初见繁荣,各部落的财富与日俱增,他们这些大汗捞取了最大的好处。
还有一个隐形的好处就是和记除了供奉在库伦的大寺庙和圣人之外,对别处开造喇嘛庙和册立活佛是一律禁止,这样也无形之中帮各部节省了很多财富。
当然节省下来和记也是要收取赋税的,可还是比全用在佛寺上要好的多。
牧民和台吉们都虔信黄教,可若是手中用度多些还是好的。
况且禁立佛寺的也不是他们,佛祖就算怪罪也是怪罪和记的那些汉人官员,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就算过几年征税,再加上征兵,各部的牧人和台吉们也比此前的生活水平都要好的多,这种情形下不会有人造反,不满可能会有,比如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台吉,毕竟就算图门汗和林丹汗这样的共主大汗也没有到各部征税,可是形势比人强,在和记绝对的强权之下,一点不满的情绪毫无意义。
在却图南城这边,张瀚的话却象是巨石投水,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不少小部落的首领还以为这一次只是前来会盟,甚至只是来拜见张瀚这个传奇人物。
至于臣服与否,还要看看再说。
更何况是要向和记纳税?
纳税就等于是彻底的臣服,比起九白之贡来还要命!
不少台吉嘴唇动了动,但没有人敢出声,这个时候谁知道两侧的和记甲兵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一声令下,推出斩首,这性命丢的太冤枉!
张瀚目光炯炯看向众人,沉声道:“我也知道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诸位放心,现在还只是设想,等一切都有了实绩之后再说。”
这么一说,各部的台吉们都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和记想要掌控这一片广阔的区域,没有十年以上的经营之功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年之后再见步行步,未必和记就不会遇到强势的敌人,没准到时候局面就又会有新的变化也很难说。
几十个台吉参次不齐的俯下身去,这一次答应的声响也是更加不齐整了。
“外面还有套部的人在等着。”
银锭台吉上前一步,用蒙语朗声道:“请大人示下。”
“哦,对了。”张瀚好象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他们怎么不进来?”
“他们想按蒙古人的规矩来行事。”银锭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嘲讽笑意,似在嘲笑这些人的不合时宜。他朗声道:“召开大会,各部杀白马之后盟誓,彼此友好。这样确定了大局之后,他们才会有进一步的举措。”
“哦,”张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告诉他们,在我这里没有蒙古规矩,只有我和记的规矩,顺则从,不顺则亡。若想有什么话说,现在给他们机会进来,再不来,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张瀚的话霸气十足,甚至引得众多台吉心中有轻微的反感,连银锭也有些感慨……这还是在万历年间替自己画像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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