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相当的不得志,甚至从去年开始已经到了食难果腹的地步,而在清查无谷人的屠杀开始时,范家多人被杀,连范文程也差点被杀了扔到乱葬坑里,结果是皇太极在经过时发觉此人不俗,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这人也打着知恩图报的旗号开始给皇太极出谋划策,通过几件小事皇太极感觉这人有些本事,不是那种只会吹牛的迂腐书生,近来便经常将范文程带在身边,因为顾忌努儿哈赤的感受,范文程并没有任何官职,有时候被称为书房官,有的女真将领叫他文臣,或是书生,范秀才,范文程都是一律答应,他的理想和志愿就是能成为王佐那样的人物,现在他感觉机会来了。
“范文程。”皇太极轻松的控缰前行,对着身侧落后半个马身的范文程道:“如果在路上果真遇着东江镇兵马,你的意思如何?”
范文程不假思索的道:“东江兵滋扰越盛,说明毛文龙那边越缺乏物资粮饷,他急需用战功来向大明皇帝证明东江镇所设不虚,这样就罔顾将士危险不计死伤,被强迫经常过河者必定心生不满,以奴才看要以招抚为主,剿灭为辅,并非是大金需要这些逃亡之徒,而是要借他们之口来削弱东江。”
范文程顿了顿,不甘心的抿住嘴唇,不肯继续往下说。
其实更好的办法就是赐给汉人庄子,给他们自由民身份,最不济也是编成和女真蒙古一样的八旗,由他们平时耕作,战时抽丁征战。
平时抚之与旗人蒙古人一样,则汉民便不会大规模的逃亡,东江镇也就不足为患,毕竟东江那边也是朝不保夕,不仅大量的人会死在逃亡途中,到了东江那边还是会大量的冻饿而死。这些事情不需要后金方来造谣,事关生死,知道的汉民不少。
但就算如此,也是有相当多的汉民宁死也要逃往东江,这其中的原因范文程当然清楚,后金这边不给活路,十死无生,哪怕东江那边是九死一生,仍然会有人为了渺茫的生机而拼搏。就算是范文程,在知道大规模的屠杀消息后,面临屠刀之时也忍不住想着要逃亡,这种铁杆汉奸都如此,更遑论那些心中尚有些民族大义的淳朴汉民了。
范文程的建议,只能是用威慑加拉拢,使东江汉民心生疑忌,不治标也不治本,只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但他有好办法也不能宣诸于口,一旦传到老汗耳中,不仅他范某人性命难保,就算是皇太极也难辞用人不明之罪,所以他再三踟蹰,终于没有宣诸于口。
皇太极何等人,自是知道范文程有未竟之言,他看重的就是这个汉人不仅通文墨晓历史,可以讲一些汉人故往的历史,从中使他获得教益。不象普通的旗人那样,就喜欢听汉人评书,无非是水浒三国一类,皇太极知道那是小说家言,市井之语,于真正军国大事并无益处,要真正建立政权,非得笼络一批汉人中的精英,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出来出谋划策,从上至下好好梳理一番,而非眼下的这种粗疏的部落会议制加奴隶制的国制。
以现在的局面,老汗怕是撑不了几年,开国的总兵和大将们多半在数年内都会离世,到时候一片残破的后金国,是否能持续向上的劲头,还是风雨飘摇,处于灭国的危机之中?
“不变则亡,变则通啊。”皇太极看着眼前的绿色与枯黄交杂的景致,看着一幢幢倾颓衰败的村落和房舍,不禁轻轻感慨起来。
范文程听力很好,但他假作没有听到。
众人一路前行,连续数日向东南方向走,他们每天在中午时停住休整,并且派出大量哨骑往四周哨探。
一匹匹骏马在荒芜的田野和废弃的村落中奔跑飞驰,惊起一群群的惊鸟和走兽,这里距离松树口很远了,前方就是倾倒的明国边墙,一处处破损已经完全不具备守备功能了。
边墙大多建在崇山峻岭之上。这边已经极少有平地,到处都是重山叠嶂,山岭上也有相当多的废村痕迹,不过多半被滕蔓和灌木给遮掩住了,中午时起了风,山上到处都是树木摇曳生姿,到处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树,有些地方树木太过茂密,根本看不清楚山上的情形,只是隐约感觉有走兽潜伏其中。
隐隐能听到虎啸声,这很叫人兴奋,人很多,如果能在林中遇到老虎,将会是一次值得夸耀的行动了。
多尔衮在一群包衣的簇拥下飞驰到荒地,他们没有带猎狗,包衣们不停的发出吃吃声,将茂密的荒草中潜藏着的猎物撵出来。
皇太极吃着干粮,微笑着看这小兄弟胡折腾,他的长子豪格比十四阿哥只小两岁,其实多尔衮是他的儿子辈,但没有办法,最小的小阿哥比他小二十来岁,多尔衮今年十二岁,多铎才十岁,豪格也十岁了,但皇太极不会把多尔衮当子侄辈看,这个小兄弟对他的威胁可比那些子侄辈大多了。
这时多尔衮射中一只野兔,众包衣将兔子撵的飞奔,一个叶赫族出身的包衣罗托拼命把兔子往多尔衮处撵,曹振彦大声提醒多尔衮较正速度,射箭要预计一个兔子奔跑速度的提前量,最终箭矢射出,野兔应声而到,多尔衮立刻欢呼起来。
多尔衮已经学射六年,但他的射术很平庸,比起他的兄弟们差太远了,他的长兄代善箭无虚发,五哥和七哥还有八哥全部是极为英武的女真汉子,箭术都比一般的女真人要强些,就算是大不了多尔衮几岁的阿济格,论武功也远在他之上,多尔衮很聪明,聪明人一般都有傲气,射术不精是他的暗伤,叫他经常黯然神伤。这一次他在八哥面前射中一只飞奔的野兔,间接证明了自己的射术已经有了相当的水准……射靶和射活物是有区别的,射中飞奔的野兔比射人还难,多尔衮十分得意,他对提着兔子跑过来的罗托道:“好奴才,和曹振彦一人赏五两银子。”
曹振彦和罗托都是单腿跪下,说道:“奴才谢主子恩赏。”
“嗯。”多尔衮没有在意,他策马奔向皇太极,多远就道:“八哥,侥幸射中一只兔子,给八哥当下酒菜吧。”
皇太极赞道:“十四弟真是好射术,我回去一定要禀报给父汗知道,好好的夸赞一下十四弟才好。”
这时谭泰策马从前方赶过来,神情严肃的道:“主子,有麻烦了,前头哨骑来报,发现大股明军活动的迹象。”
“哦?”皇太极并不介意,很沉稳的道:“有多少人,分布多广?我们现在在何处了?”
谭泰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在孤山堡附近,刚刚我远眺时似乎看到孤山堡在西北方向,现在我们是过了明国旧边墙,往南再走三天左右抵达城阳堡附近,现在我们在太子河支流最南,我估计明国人是从鸦鹄关一带的西流顺流而下,先我们数日至此,这一片西边是边墙,往前直走是宽甸六堡和废弃的边墙,咱们这边直往东走是董鄂部的鸭儿匮寨地方,现在都废弃了,这一片我大金兵很少至此,东江镇兵活动十分厉害,请主子留意小心。”
“我上前去看看。”
皇太极对敌情并不太在意,连续走了多天并没有遇敌,只遇到过零星的逃亡汉民,应该是在旧宽甸到董鄂部存活下来的逃民,他们在这里采摘野果野菜和打猎过活,象一群群受惊的走兽,皇太极对剿灭这些人没有兴趣,逮这些逃亡汉民不如去抓捕那些林中的百姓,用他的话说,是使犬使鹿之邦,盛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之民,在在臣服,这才是他最重视的,这些百姓可以充实女真八旗,零星的汉民并无用处,汉民适合大规模的奴役和耕作,小规模的不值得费心费力。
一群护卫策马上前,与皇太极一起顺着河流往南走。
从地图上看,太子河是从辽中平原一路往西流淌,一路流过辽阳中卫和咸宁营,从松树口一带出边墙进入女真地界,直到东边苏子河的下游的山岭之中分散成一条条小溪,往南则是一直流到孤山堡附近,有两条分叉,一条往东一条往西,皇太极他们就是沿着河流往东南方向走,在他们前方还有三到五天距离是长奠堡,那里就是东江区控制区域,除了少数细作哨骑之外是没有后金兵进入到宽甸六堡区域的。
密林和山岭是东江兵天然的盟友和屏障,虽然可以出动大兵,但对方往江口海岛一退就没有办法了,劳师远征,所获相当有限,所以东江镇已经是后金方面的附骨之蛆,万分难受,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昨天黄昏时,皇太极等人就看到远方的山岭上有一支小股的骑队,明显都是赶着挽马在运输物资,大大小小的包裹捆在马身上,然后沿着山间和密林间的小道跋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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