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看来真的是要拿下板升地和青城了。”
“人好多,好多。”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赵文的脸色很难看。
有些人已经失去了亲人,或是压根没有亲人,他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跟着大队一起前行。有的人则是盼望着商团军能早点把地盘打下来,把亲人接到身边一起居住。
这些俘虏说是替和裕升种地,算是奴工,但和裕升对他们并不坏,吃的饱,还有集体宿舍可以住,要是全家被俘的就给三间小屋住着,一年后可以开始算工钱,工钱也并不低。
这种生活,比在板升地给蒙古人种地强的多,最少不必担心随意被凌辱或是殴打。
加上有孔敏行等农田水利人员的指点,俘虏们明显发觉种地更得心应手,收成会更高。
最关键的就是以后会大量的种棉花,根据和裕升人员的许诺,种棉和采棉的工钱比种菜和种麦子豆子要高的多,甚至在几倍以上。
棉花这东西,很难用机器收取,几百年后的新疆等地还是雇佣大量的人工去采收棉花,远在陕西的工人每到采棉季节就到新疆去采摘棉花,短短时间就能赚到种地大半年都赚不到的收入。
在这个时代,种棉和采棉也是利润很高的行业,在孔敏行划定棉田的地方都是挑选的最合适的地块,在后世这里也是内蒙不多的产棉地之一,光照和日常的管理对棉花的生长极为重要,防虫害也极为重要,采棉的技术和抢时间,也是十分要紧。
如果不是棉花的特殊性,也不至于到现在为止,大明很多地方的人还是习惯穿麻,而不是棉布,更不要说在冬天穿上厚实的絮着棉花的棉袄了。
光是一件真正的棉袄,就很值得人累上好几个月去赚取了。
有了明年种棉采棉提高工钱的允诺,俘虏们心中笃定,甚至是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赵文和别人不同,他的家族很富裕,从来不缺衣少穿。现在的他当然也知道了疾苦,对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但当务之急赵文希望赵、荣不要再执迷不悟,赵家如果还和蒙古人绑在一起,搞不好会弄到破家的下场。
“人真的好多……”尽管有重重心事,抵达小黑河的河边时,赵文还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
河边到处是帐篷,一顶帐篷就代表十到十二人左右,眼前的帐篷根本就是一眼看不到边。
李善心有些神秘的道:“我听几个辅兵闲聊时说过,各堡的辅兵都几乎抽调光了,只留下最基本的守堡人员,种地的因为是农闲,精壮的男子也几乎都过来了。只有铜矿十分要紧,那边没有抽调人手过来。”
“那得好几万人吧。”
“差不多吧。”李善心道:“他们说这是最后阶段,只要打下河口,拿下从小黑河到板升地的最佳攻击点,剩下的就是打下板升城和青城了。”
赵文思忖着道:“怪不得连枪骑兵团都从西边调回来了。”
“有铳骑兵团去接替他们防备套部和鄂尔多斯。”李善心一脸无所谓,一点儿也不替旧主担心的模样。
俘虏们多半是和李善心一样的态度,他们在蒙古地界种地,遭遇的欺凌和不公一点儿不比在内地少,虽然苛捐杂税没有大明那边多,但大明那里最少不必担心被喝醉了的蒙古牧民随意殴打一顿,甚至被人用绳索套在脚上,当笑话一样在草地上拉上很远,等蒙古人玩高兴了,被绑的人也鲜血淋漓了。
除了自愿跑来的白莲教徒和逃来的犯事的人之外,也有相当的板升地汉人是蒙古人历次打草谷时强掠来的,他们对蒙古人可是更没有什么好感,此前的反抗和躲避只是一种下意识的闪避和惊惶之下的反应,当然也有很多人感觉是受了赵、荣等汉商的挑唆,这使得很多人看向赵文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善,还好赵文身边也有一群相处的很好的朋友,否则的话很可能下场不妙。
隔着十几丈宽的小黑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岸的情形。
对岸数百步外就是大量的帐篷,也有羊群在帐篷四周活动,一些牧人拿着长杆在牧羊或是放马。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如众人感觉的那样,对面的牧人都是感觉无精打采,提不起神的模样。
偶然,会有几十个披甲的蒙古骑兵策马接近河边,往着河对岸这边眺望过来,河水很清,可以看到有很多游鱼,有不少人在河边用铁叉捕鱼,甚至是用水去抓,对很多从小生活在河边的汉人来说这事根本毫无困难,对蒙古人来说这些事简直是冒犯,他们不愿近水,也不会去捕捞河鱼,看到汉人们在河边嬉戏捕鱼,骑兵明显很生气,但并没有骑兵过来射箭驱赶,一条河挡不住他们,但河边的车营摆开的车阵上的火炮炮口才是遏制住蒙古人愤怒的利器。哪怕在愤怒着,这些蒙古人也是知道自己的弓箭远没有办法和那些火炮相比,这是用鲜血和生命学到的经验,没有人会再次以身试险了。
在离河岸几百步的地方,一群长着黄色皮毛的骆驼趴伏在地上,它们驼来的巨大的帐篷搭了起来,牧民们用河边的干芦苇生着火,在大帐门前用铜锅煮着粥,炖着羊肉,一股肉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帐篷前插着一根铁矛,矛头上挂着牛头和羊尾,在铁矛两侧是几个披着铁甲的那可儿,他们的目光忧郁和惊惶,在他们身侧拴着几只猎犬,这些猎犬在对岸看到了太多的人,更在起劲的吠叫着。
人们看到了巴特尔台吉踏出帐篷,踩在门口的毛毯之上。
一群台吉随着他一起踏了出来,人们也看到了大量的披甲骑兵,有的台吉似乎是把俘虏自宋人的铁甲都从发霉的库房里翻了出来,这个河口似乎汇集了有心气的蒙古人最后的力量,在老巴特尔的召集下,不仅五部台吉都来了,带来了最强的甲兵,连龟缩在青城一带的土默特各部的台吉也来了不少,他们没有带太多牧民,只是尽可能的带来了自己部下中的精兵强将过来。
……
天黑之后,小黑河南岸还到处弥漫着香气,炊兵们在黄昏时分开始作饭,在天黑之前各地来的民夫和俘虏还有辎兵们都就位了,帐篷漫山遍野都是,沿着河走上很久都可以看得到星星一般的灯火。
除了三万人的辎兵和民夫队伍外,还有两个团的步兵,一个团的炮兵,一个团的骑兵。
这是一支无比庞大的队伍,由于要正面渡过河口,和西边的归化堡一起向板升城和青城强攻,军司在这里集中了相当庞大的队伍,确保能在第一时间攻克青城,确定在这一片草原上的统治地位。
至于习令色会不会主动放弃逃往漠北,军司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毕竟青城是土默特的统治中心,这种城池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能把根基当坛坛罐罐随便放弃的心狠手辣的人杰,在哪个时代都并不算多。
就算想逃,杨泗孙和朱大勇也沿着大青山脉在抄向青城的北方后路,军司没有急着强攻河口,就是想给蒙古人一些错觉。
巴特尔台吉等人在河口几百米外眺望时,张瀚也看到了那个蒙古老人,他有些敬佩这些蒙古人在存亡关头残存的血性,虽然已经不多和那么勉强,但他也有一些怜悯,如果对面的老台吉知道他们之所以还能摆出抵抗的姿态来是因为张瀚因为军司的建议而故意放宽攻击的时间,那么这些血性犹存的蒙古人会是什么想法,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中军大帐就在帐篷区的中间,在距离河边不到一里的地方。
张瀚骑着马在灯火密布的帐篷之中穿行,帐篷区一个接一个,但距离留的很远,各个区域间都安排的很好,从食宿到卫生处理都井井有条,每个连,每个大队,每个团都隔开了,连民夫们都是按一定之规居住着。
这样的话,就算发生什么神迹,成吉思汗的子孙们突然涌过来几万人袭击,一层层的抵抗和反击会分分钟教会他们什么才是正经的军队营地。
……
孙耀捏捏眉头,帐篷里弥漫着强烈的烟草味道,现在几乎军中的高级将领人人都是烟枪,孙耀本人其实也不例外,不过吸烟和被烟草味道熏着,实在是两回事情。
张瀚本人则是强忍着,后世他也是大烟枪一个,不过在今世以他的身份地位就不能破戒了,不然的话并没有卷烟,他和其它人一样手里捧个烟锅吧嗒吧嗒的吸烟,形象什么的就全都毁了。
好在没有吸烟的人没有尼古丁依赖,张瀚只是心理上有些诱惑,很容易克服。
他也被熏的厉害,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情显露出来。
“我军现在正面极强。”孙耀道:“犹如田忌赛马,现在中央战场是我们最强的部份,不论是民夫的支持和辎兵的配合都是三个战场最强的部份,而我们要对付的是五部台吉那木儿的余部,还有习令色部,加起来估计在七万丁左右,除去老弱牧民丁口,壮年牧民不会超过六万人,这是土默特部最强的力量了,只要粉碎眼前的抵抗,胜利近在眼前。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北边和西边,我们用一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隔绝漠北和土默特,一旦习令色果断抛弃青城并且和土谢图汗等漠北三部达到默契,两边合兵,还是很有可能把我们放在北边的兵力打残的……”
“至于消灭……”孙耀微微一笑,说道:“草原上没有哪个势力够资格吹嘘能消灭我们和裕升的团级建制,可能被消耗,打残,但绝不会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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