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们先都是垂头丧气,迟走一个月,人家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赚工钱,他们却是脖子上套索的俘虏,听到后来各人总算是又提起心气,眼下这个结局,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时从远方突然有两个骑兵并排飞驰而来。
押送他们的轻骑兵们都是紧张起来,有几个军官模样的赶紧策马迎上去。
这两个骑兵的肩饰装扮明显和普通的士兵不同,灰色军袍胸口处是红色的胸章,还披着大红色的斗篷,看起来威风凛凛,比起普通的轻骑兵来也多了几分贵气。
但这骑兵稍近一些,看的出来也是久经沙场的劲卒老兵,两个骑兵脸上都满是风霜之色,眼神顾盼间凛然若有杀气。
这一群押送俘虏的轻骑兵脸上都有些敬畏之色,他们此前的满不在乎的神色都减弱了很多。
“全部站在路边,做活的继续做事,不要站在边边。”
轻骑兵军官策马回来,接着就是下令所有人站在路边,不要站在路当间。
人们慌忙按吩咐闪在一边,不敢稍有耽搁。
接着又是两个骑兵策马而来,他们和前两个一样在队伍中巡行一会后,继续向前,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停下马,左手控缰,右手按在腰间,仔细的打量着俘虏们。
再过一会,一个军官带着一小队骑兵赶过来,这时轻骑兵的军官们赶紧迎上去,众人一起寒暄着。
赵文注意到带队赶来的军官身形很高,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两眼扫视众人时叫人感觉到有若实质的威慑,他禁不住低下了头,很多人都是一样,哪怕是胆子极大的凶脸汉子也是赶紧低头。
带着侍从司护卫们打前站的正是张世雄,他其实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哪怕他从骨子里敬仰和崇拜张瀚,但他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当一个侍从武官,和军队相关的事情多半是公文往来和资料往还,然后还有建档归档这些事,这都是侍从武官的差事,另外他要时刻关注着兵器甲仗部门的最新进展,把一些新式的兵器成品或是构想交到张瀚的案头,另外就是和军队将领要保持一定的联络和互动……张瀚对部队的掌控不是说笑的,台湾和十三山皮岛那是没有办法,北虏的地界是每天有六百里加急的传骑塘马传递消息,没有张瀚的军令任何人不能擅动,战时将领拥有临机处断权,张瀚不会蠢到越级指挥一个大队长或是连指挥,但在平时的驻扎和训练时,任何一级将领连调动一个中队的权力也没有,那是军司的权限,也就是文职官员们在掌握着。
军司也不一定是文职官员,也有不少退职的军官,受过重伤不宜再上战场的军官退出现役就可以到军司任职,他们也经历过扫盲班和高级进修,对掌握公文文书毫无困难,一些战场经验丰富的退职军官是参谋司的中坚力量,比起那些刚分配进来文化分很高的新人,这些退职军官更适合军司里的岗位。
平时的公务已经够张世雄忙碌了,不过当张瀚出行时,他最大的责任就是负责安全护卫的提调,侍从官们有文职有武职,护卫其实是特勤局的事,刚刚的几轮先行的骑兵都是特勤局的人,不过侍从武官是最内环的护卫者,比特勤局的责任还重,这也是张世雄在犯过之后,张瀚惩罚了他,但又将其放在侍从武官的位子上,最大程度的表达了信任。
对青年武官来说,官职和待遇上受点挫跌是无所谓的事,只要张瀚表达出了对他们的信任,这些军人的忠诚就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好了,”一个特勤护卫吼道:“大人过来了,所有人低头!”
俘虏们齐涮涮的低下头去,又过了一阵,各人听到密集的马蹄声,赵文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东边的方向。
大约有五六十骑的队伍赶过来,在其后还有一些骑兵护卫,人数也并不很多。
当间是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其实赵文还是高估了张瀚的年龄,可能这一阵子在草原上奔波的辛苦,也可能是张瀚的下巴上留了短须,他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在和裕升内部不会有人想到张瀚的年龄,就算想到了也是一闪念:原来大人还这般年轻!
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是敬服他的权威和果决的意志,服从于他的任何指令,不会有人主动想起他的年龄和外表,当然张瀚的外表也足够成熟,有一种数年来久居上位之后自然形成的尊严。
在赵文等人眼中,张瀚却是一个相貌稍显普通的高大青年,只有目光转动时叫人看到眼神时,才感觉到凛然生威,至于举手投足的仪表气质,只有近距离的接触时才会叫人感受到,配合地位权势,会令人生出敬服或是畏惧之感。
大道两边是一个中队的押送犯人的骑兵,然后是排成一长串的俘虏。
张瀚和孔敏行在一起巡行着各处新开出来的田亩,从大黑河堡到二龙河一带,已经陆续开出了二十来万亩土地,但今年也就是这样了,目前是可以种值作物了,有一部份适合的土地会直接种植棉花,其余的地块种豆子或是别的作物,耽搁了农时就什么收获也没有了,二十来万亩地,全部有配套的水利工程,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量的人手进入草原,足足开了四个月的时间,人手是三万多人,开出这些地来其实用时不到一个半月,在此之前是大量的工程,兴造居住点,夯实一些通行的大道,修引水工程,造水车,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做到这些事,无非就是几万壮丁和过万辎兵工程部队的配合,可以说,草原上的一切是从无到有,一张白纸上发展出如此规模,和去年的景像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孔敏行和李东学这样的主事人深感自豪,张瀚也是心潮澎湃。
巡行到大黑河堡这里也就是农田区的尽头了,往西北西南地方都是橙色和红色的警备区或是交战区,其实铜矿也在警备区内,好在那里是在大山里,防守压力很小,随便几个依山而建的军台就能限制大股骑兵的行动,北虏不是蠢到家的话不会去打铜矿的主意,就算是铜矿十分要紧。
“今年的光照依然会很足。”孔敏行皱眉看了大队俘虏一眼,指着农田道:“这一片也是棉花,看起来还都是肯下力气的。”
孔敏行对一个军政司负责人员道:“地一定要深整,要整的平,直,深,连年旋地耕层太薄,浅,不利于根系下扎,出苗不利,第一步就走的不好,底下就不要指望了。”
“是,孔先生的教诲我等一定牢记。”军政司吏员拜道:“请先生放心。”
“嗯。”孔敏行点点头,他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眼角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但肤色是健康的黑红色,比他初到李庄时的暗白色皮肤要显得健康许多,精神气貌也是极好的样子,他每天跑的多,走的路多,毕竟要在农田里常走动,所以精神状态和身体都是在一个极佳的状态。
孔敏行又道:“苗子出来了,不要舍不得拔,按我吩咐的比例拔除过密的苗子,千万不要留的太多太密,苗子太密,光照不足,风也穿不透,会烂根,疯长,桃烂,落蕾,落花,落桃。”
“是!”军政司吏员再拜。
农人们也渐渐围过来,他们以看天神般的眼光看着孔敏行。
孔敏行明显是不怎么认真做过农活的,拉着缰绳的手还是很细白,虎口处有茧子,这是长期握着笔杆写字磨出来的,其余的地方就看不出来磨练的痕迹,但这个曾经的白面书生,在种地这件事上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说在和裕升的内部,纯粹的农民最尊重的未必是张瀚,应该是他们一直尊称的“孔先生”。
俘虏们有不少都是瞪大了眼,他们当然也听说过孔敏行的名声,但第一次当面看到还真是给了他们绝大的震撼!
孔敏行太内行了,话并不多,但句句说在点子上。
“还有就是防虫害,也要小心……”
孔敏行又说了几句,张瀚一直耐心等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在这一刻,孔敏行才是绝对的主角。
“文澜,叫你久等了。”
孔敏行交代完毕之后回转过头,向张瀚致以歉意。
“无妨。”张瀚故意在脸上做出无奈的表情:“原本就是我吵着和你一起巡行的,自己找的么。”
张瀚巡行过铜矿区之后在小黑河堡做了短暂的停留,那里由梁兴主持大局,他没有呆太久,接着就是一路东行,抵大黑河堡,再抵集宁堡,兴和堡,尚义堡,观察了喀喇沁等部的动静……可以看的出来,那边的动静也不小,就算是被隔断了大半来往的路线,喀喇沁那边肯定也知道了西边这里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但和去年的情形完全不同,白洪大台吉和诸多的台吉完全没有介入的意思,不仅没有往西部动兵的迹象,相反的是,喀喇沁部落最少聚集了六七万牧民和相当数量的披甲,一路往东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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