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礼继续披上甲衣,心中并无什么不平,后金就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各大贝勒间都是这样,力量大的就压制力量不上的,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的实力压过代善,代善就被派出来做这样的苦差,八旗之内女真人内部都是如此,他们一样也压迫蒙古人,当然对压迫汉军不会手软,毕竟汉军在上层没有代表人物,在后金序列里原本就是地位最低的一群。
众人继续牵马前行,除了有人受伤,眼前还有十来具北虏的尸体外,刚刚的事就象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远方照样是群山掩映,照样是层次分明的林地和荒废的庄稼地间杂着绿地,发生战事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地,可能在这二三百年里,这样的场面曾经多次在这里发生过。
人们默默前行,无人出声说话,只有手中牵着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喷鼻,或是兴奋的跳跃一下,战马是经过战斗的训练,对刚刚的战争场面十分熟悉,并且有所兴奋,汉军们不得不时不时的安抚一下战马的燥动,这使得他们的行进变得更加艰难了。
在前方,被围的正黄旗的人也被获准继续赶路,他们被盘问了很久,一直是跪着答话,因为问话的是萨哈廉贝子,这是一个很受八旗高层看重,战功和人脉都很扎实过硬的年轻贵族,他是代善的第三子,今年刚满二十岁,但已经从征多年,战功赫赫,萨哈廉和岳托兄弟二人算是开创了八旗中两红旗的传统,就是尽量的团结全旗,在各旗有矛盾的旗主间斡旋转圆,尽量使大家不要决裂,皇太极得继汗位,并且能成功执掌大权,自身的实力很重要,岳托和萨哈廉兄弟的支持也是极为要紧。
这也是一个极少数在天命年间就被封为贝勒的女真贵族,女真人的对名爵还是十分看重的,就算是至亲也并不轻授,老奴有好几个儿子都没有被封贝勒,比如同样年长,也是战功赫赫的阿巴泰,到现在还是一个阿哥,连贝子也没有封,更不要说贝勒或是大贝勒了,在女真高层,和名爵对称的是要有实力,没有实力,就算是大汗强推也毫无用处。
李明礼等人接近后,萨哈廉已经离开了,正黄旗的人十分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正在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膝盖。
一个牛录额真向这边的章京打着招呼,脸上也不乏感激之色,刚刚毕竟是这边救了他们一命,蒙古人再废物,人数相差过于悬殊的话,还是很容易将这群人杀光。
真夷们彼此用满洲话客套了几句,接着便是决定一起去东隘口,正黄旗的人是从义州那边过来的,原本是执行一次护送任务,李永芳日前从锦州一带到义州,应该是去观察一下蒙古那边的动态,这半年来李永芳一直在试图搞定十三山的高层,但效果很差,日前应该是老汗严令他配合代善等人,所以这个抚顺额附不得不临时放下手头的事,再去关注北虏的动向,要与代善汇合之后,禀报了十三山这边的最新动向,才能够再折返回来。
李永芳本人的实力已经十分有限,当初投降时老奴为了立一个标杆,也是低估了明朝将领的脸皮厚度,以为投降者必然不多,所以不仅将阿巴泰的女儿嫁给李永芳,封其为额附,还将其旧部交给他带领,后来投降的汉军也有不少划给李永芳管带,到天启三年,因为对汉军的策略渐渐转变,李永芳的实力已经不如爱塔等汉军将领,更不必说与佟家这样的假托女真人的投降将领相比了。
“嘿,原来是李大哥!”
“曹老弟!”
李明礼眼睛一亮,罕有的露出些激动之色出来。
“哈哈,今天真是巧了,居然是李大哥救了我一命。”
曹振彦飞奔而来,他身上明显也受了伤,而且伤势比李明礼要重些,棉甲不曾再穿,身上的箭袍也是半掩着,只勉强用腰带缠住,不使其脱落就可。身上有些裸露地方都是用绷带缠着,刚包扎完毕后伤口还在渗出鲜血来,不过这点伤势倒不至于使其难受,曹振彦还是十分热情的跑过来,和李明礼抱在一起。
老丁脸上也露出高兴之色,他见曹振彦没有包衣跟着,自发过去牵住了曹振彦的战马,站在李明礼身侧。
曹振彦在去年年前曾经去拜访过李明礼,老丁当然认得他,如果不是曹振彦送的二十两银子,李明礼和老丁一家未必能熬过去年的寒冬。
“大哥,小弟这一次要多谢了。”抱见过后,曹振彦作势要跪下拜谢。
“你现在礼数太多了。”曹振彦这一点有些象正经的旗人了,礼数太多,李明礼无奈摇头,说道:“要不是你去年送银子来,可能我也早就死了,咱俩算是谁也不欠谁的。”
曹振彦笑嘻嘻的道:“那银子是我爹叫送的,和我没关系。”
提起曹世选,李明礼正色道:“老叔身体怎么样,还硬朗吧?”
“还成。”曹振彦看看左右,放低声音道:“我爹原本是世袭指挥,按说最少能授给游击,不过去年他老人家就看出汉军不成了,佟养性自己都自称是女真人,他是总理汉人军民事务,自己都不敢称汉人,哪还敢替汉人军民撑腰,还有爱塔,干脆连名也改了女真名,李额附倒是有心把汉人军民撑起来,可是他现在自己的权势都不行了,大汗只叫他管谍报细作这一块,别的事都不叫他管了。是以咱家去年干脆就转为包衣,名字是不好听,但最少能得实利,十四阿哥对咱们家还成,对我也还过的去,我爹说咱家的前程就在我身上,他自己既然得不了官,干脆就推说身子不好,在家里闲住休息,面子上也好看的多……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对外头说。”
李明礼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叹口气,到底是曹家是世袭武官,女真上层为了拉拢明军将领,对他们还是颇为照顾的,他知道曹家虽然转了包衣,但曹世选可以称病不出来做事,这种待遇一般的汉人包衣想也不要想,不要说称病,就算是真病也不可能休息,一直要劳作到死为止,另外曹家的几个子侄都授了官,象曹振彦现在已经是授给炮队教官,后金的炮队因为还没有从大明那边得到铸炮的技术,只有少数的小型火器,但有了这个职份,就并不是普通的包衣,地位其实比汉军的普通军官还要高些,不然的话,以曹振彦的身份,哪能轻易的接近到十四阿哥这样的大汗宠爱的阿哥,并且对他“还过的去”?
不过李明礼对此并不羡慕,各人有各有人缘法,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抓住机会,他早就跑回大明那边,最不济也要上十三山,和成方杨义他们汇合在一起,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才有他的兄弟。
“我他娘的就是心太软。”李明礼看着傻呵呵站在一边的老丁,也是禁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五户连保,加上包衣,还有曹家等对他不错的人家,就是这么形成了一根根绳索,把李明礼牢牢的绑住了。
“你们怎么会被围了?”李明礼问。
曹振彦道:“我是赶着到东隘口那边送一封急信,大汗已经出兵,李额附也是急眼了,估计是要催着山上那边赶紧有所动作。”
李明礼颇为关注的道:“是不是真的拉着内应了?”
曹振彦道:“近两个月确实渗进去不少细作,连我都往山里去过几回,不过我有辫子,不能深入,也就是进去接应出来的细作,他们是留着头发的,装成山里的山民还象个样子,不过要想破山,肯定要有内应……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果然是到了就知道。
十三山就是和广宁城几乎连在一起的庞大山脉,当时典籍记录的不多,其实从城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山上的情形,在山也能几乎能俯瞰整个广宁城。
原本是有两条开辟出来的山道,直接进入山中腹地,现在山脚处的道路已经被毁坏的差不多了,可以看的出来,那些蜿蜒盘旋的山道都被挖断或是以巨石堵路,而且非止一道,还有树木等物,视力以及之处到处都是这般的情形,或是陷坑,或是巨木大石,一道接着一道,两条山道都是相差不多,山道两边原本是有不少村落的,毕竟从依山而居到大山深处,陆续都有人家居住,越往山外,居住的百姓密度就越大,而越往内里,村落就越稀疏,山腹之中,原本只有少量的山寨和村落,山寨主要是历年来大户或是某个大宗族慢慢修筑出来,广宁城在修筑之初是沿着辽东北部长城沿线设置的重要军事要隘,在最少百年时间内曾经多次被北虏围困,多次有被攻破的风险,大户人家和大宗族不免对城防安全有所担心,他们在城外山中不惜花费重金修筑的寨子就是为了在危机时刻躲避北虏,降低风险所用,毕竟北虏打过来是为了抢掠财富,而不是为了争夺大明的土地,超过时间自然就会撤退,更少可能会深入山中来强攻修筑在险要地方的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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