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慎明预料的相差半天,第二天上午,灵丘来人终于等到了军政司的来人,请所有人到集宁堡的军政司衙门参会。
孙安乐是张瀚的半个岳父,对这个老丈人张瀚也是十分尊重的,可能孙安乐现在的作用远不及常进有大,但当初如果不是孙安乐一力支持,张瀚在灵丘的事业不会那么顺,现在占和裕升生意最重要的生铁和铁器生意就不会这么容易发展的起来,光是这一点就够孙安乐吃一辈子老本了,何况还有孙敬亭和玉娘在,孙安乐刚进城就被侍从司的人接走了,众人也没有什么可羡羡的,关系摆在那里。
接到通知后,各人倒是看到孙安乐骑着一匹黄膘马赶了回来,看到众人讶异的眼神,孙安乐淡淡一笑,说道:“文澜做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昨天请我去见面喝酒,那是私谊,今天则是要谈公事,当然我们灵丘的还是要在一处。”
李大用哼了一声,说道:“贵婿要说什么,做什么,恐怕孙老当家已经很清楚了吧。”
孙安乐对李大用的态度并不以为意,他态度平淡的道:“还是刚才那话,文澜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如果李东主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李大用被噎的一滞,要说不信,传到张瀚耳朵里得罪不小,若是说信了,岂不是自打耳光?当下只得冷哼一声,别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马化先也是微哼一声,以示对李大用的支持,其余的几个灵丘过来的理事和评事的代表,神色也都有些怪异。
很显然,马化先和李大用两人,利用昨晚的时间,很下了一番功夫。
其余的灵丘来人,蔡九和老蔡就是和裕升的人,他们进堡后就直接到和裕升在集宁堡里的分店报到,不需要和灵丘众人在一起。
对眼前众人的神态,孙安乐毫不关心,也不在意,只悠然的手控缰绳,往着军堡正中的衙门所在的方向前行。
一路人人马渐多,有一些商人喜欢安步当车,也有一些和孙安乐等人一样骑马而行,等抵近衙门正门时,不仅从李庄来的穿青袍或蓝袍的军司官员的身影增多,还有很多穿着军服的局百总和副百总级别的军官也夹杂其中。
军司官员和军人们都很相熟,有一些人已经彼此半年没见过面,此时一见面都是面露惊喜之色,军人行军礼,军司的官员们要么揖手还礼,要么也是行着军礼来还礼……包括军令军政军法各司的上下官员和吏员都要经过严格的军训之后才能正式入职,这是除了李慎明等人毫无人可以例外的铁规,因为经过严格军训,军司的官员们行起军礼来也很纯熟老练,并没有什么滞碍。
众人的目的地就在军堡中央,原本是驻军和守堡官的指挥地点所在,张瀚在堡中李守信这个守堡官也没有把地方让出来,张瀚自己自有住处。
这一次是因为要开会,把守堡官的官邸给征用了,会议室就是把签押房和原本的小会议室打通了,另外还打通了地图室和参谋室等好几间屋子,五进的房间全部打通,以旧式建筑的宽敞高大,一下子能坐好几百人,地方是够大了。
虽然和裕升是第一次操办这种规模的会议,不过以侍从和军令,军政三司人员强悍的实务能力,从通知与会人员到协调参加的时间和路线,再到分配住所和接待事务,到现在所有参会人员抵达会场,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当李大用和马化先等人抵达会场后,发现五开间打通的大房间里全部是排排坐的长桌,然后每桌上都有参会人员的姓名,桌上还摆着茶水,甚至还体贴的放着上等的烟草和烟锅,桌上还有取火用的火镰火石等物,从这些细节来看,和裕升的实务能力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在桌上摆着牌子,写上姓名,其实是对马化先李大用这样身份的人并不算太尊敬,不过在场的人要么是和裕升的人,要么就是与和裕升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对和裕升重实务不喜虚饰的作风也是很了解,知道并无鄙视轻忽之意,所以也并没有人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各人都刚刚落座之后,李大用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和旁边的人打起招呼来,马化先也和来自天成卫城的马超人还有蒋大临,张彦宏等人打招呼,看的出来,张彦宏和马超人等人脸上也满是忧虑之色,很明显是和灵丘的这几人有一样的担心。
很多话商会中的各人都不好明说,但所有人都有差不多的担心也是十分明显了,马化先因此向好几个人示意,一会儿所有人要共进退,如果解散商会不可避免的话,那么就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好处。
倒是没有人想着要和张瀚翻脸成仇,首先多年的合作和交情在,这一次和裕升就算要解散也给了大家相应的尊重,把人请来召开这么一次会议,想必也是有所交代,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了,没有给人口实。另外就是大家跟着张瀚一路行来,对他的手段十分清楚,知道翻脸之后铁定是自己倒霉,趁着张瀚理亏要一些好处是一回事,敢炸毛的话,后果也是肯定不妙,还没有人敢真的这么想。
众人还没来的及谈几句,门口处又是一阵哄闹,李大用和马化先等人下意识的一回头,果然看到一个穿灰袍的青年汉子笑意俨然的大步走进会场,整个人的气质是举重若轻,气度恢宏又不显得太过盛气半人,眼神十分精明,又透着和善与笑意,身形高大,但并不给人压迫感,步子迈的很大,却又给人步履从容的感觉,整体看起来叫人感觉舒服,亲近,而且叫人充满敬畏。
“张东主!”
“不对,是张大人。”
“在下见过张大人。”
“学生拜见张大人。”
“晚生拜见张大人!”
在各种各样的称呼声中,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的张瀚从容步入会场,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就座,在他身边,左手侧是李慎明,孙敬亭,李东学,杨秋,张春和孙耀等文官或军方的司官大佬,右手侧则是王长福和梁兴,王一魁,李来宾,杨泗孙和朵儿,周耀等武官顶尖大佬。
在屋子的最前列,左侧是和裕升的人,老掌柜周逢吉人脉最广,刚刚和人打招呼最多的也是他,然后是李遇春,梁宏,老蔡,蔡九等人,然后是各个大区分店的掌柜,刘吉和李明达等人也在座中。右侧则是军方的副司把总级和局百总副百总级的军官,比如李守信,温忠发,秃头,陶春,张春牛和卢大富等人。
再其后,就是包括大同和宁武,阳和、天成、灵丘等各地商会的理事和评事代表等人了。
技术人员,包括坐在李东学身边的孔敏行等人,王德榜,李长年等人也是在靠前排的地方坐着。
这五开间的屋子,原本就建的十分轩敞,毕竟是守堡官办公,见人,召开会议的地方,情报室和地图室,加上会议室,签押房连为一体,屋子里坐着四五百号人,居然并不怎么拥挤。
张瀚一落座,屋子里喧闹的声响一下子都停住了,除了一些轻微的咳声外,几乎一点异响也没有了。
这就是上位者权势和权威的体现,刚刚李慎明等人已经就座,离他们近的人收敛一些,不好随意大声说笑,但总会低声细语的说话,还有人打火镰,抽烟,喝茶,大声寒暄说笑,李慎明和孙敬亭等人当然也不便阻止,只能任各人随意。
待张瀚一进来,屋子里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各人都是一本正经的坐着,没有人敢随意说话,有些人连茶杯或是烟锅都放了下来。
“大家随意些吧,我又不是凶神恶煞。”可能是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太过凝重,张瀚反而劝大家可以随意一些,不必太过拘谨。
众人都是凑趣的笑起来,话并不太好笑,但没有人敢不捧这个场,哪怕是李大用等对张瀚有些意见的人也是一起咧嘴笑出声来。
张瀚眼见如此,心中也有些无奈,这时他隐隐明白为什么有的豪杰到了高位之后就渐渐失去自我,变得骄狂自大,甚至一反常态,失去了原本的智识……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些英雄豪杰自己转变,而是环境潜移默化之下,人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
张瀚感觉自己这里还好些,众人虽然尊重他,但各司职权分明,张瀚有意不干涉诸司和军中的具体运作,诸如指挥一个旗队或直接指挥一个局作战这种事,他是肯定干不出来,下头也不会有这种期盼和想法,各司日常的运作也是直接找司官,并不会有马屁精跑过来禀报张瀚不该管的事情……只有侍从和情报部门,张瀚是经常直接管理,并且对相当多的各条线的情报军官都十分熟知,而且要求忠诚上必须经的住考验。
在这一次的大战中,也能看的出来,就算张瀚失联,孙敬亭和李慎明等人还是做的很好,虽然张瀚长期失联的话定然会出乱子,张世雄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但最少可以看的出来,短期内就算张瀚不在,各部门还是能分头做好自己的事情,并且能进行有效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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