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意义已经越来越小,牧民们都缩在北边,肯往南边驻扎的部落越来越少,十几天前,来自兴和堡方向的骑兵重创了东南方向驻扎军队和牧民,那边多半是喀喇沁的部落,甲兵因为集中到集宁堡对面,在相隔十几里外的驻地突然被过千的和裕升胸甲骑兵突袭,牧民几乎无力抵抗,弓箭根本对胸甲毫无用处,而胸甲骑兵们的骑铳威力要比弓箭大一些,双方不论是对射还是骑战,蒙古人都不是对手,损失十分惨重,牛羊有过万头被赶走,还损失了过千匹战马,死伤的人数也超过千人,还有一个小台吉战死了。
因为此事,各部都不肯往南方驻军,随着兴和堡骑兵的出现,往东边的警备力量加强了,还有一些喀喇沁的台吉引军东向,他们担心自己老家的牧场被袭击。
荒草间似有野兽出没,几个尖哨的精神倒是提了起来,各人议论着是射什么来吃,然后是吃烤肉还是用带着的锅子煮白肉吃,也就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尖哨们的精神才会振作。
若是在以前,塔布囊定然大声喝骂,但今时此日,他也没有什么兴趣来管束部下,只要按着巡行路线继续巡逻,这已经是合格的尖哨了。
不远处三里多外有一个军台,高耸入云,塔布囊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特别刺眼的感觉,军台依一个土墩而筑,建筑很高,台身四四方方的,墙面上感觉有无数射孔,还有佛郎机炮等火炮的射口,外围一样的拦马墙还有护城河,壕沟,有通道的地方留着吊桥,所有的军台墩堡几乎是一样的规制,在军台外似乎还有一些留着的工人营地,军台里的人应该正常出来维护,营地并没有衰败朽烂掉,而是保存的很好的模样。
塔布囊面色阴沉,军台里的人这样的行为只说明一件事:他们还打算建筑更多的军台和边墩,甚至还有军堡!
有几个尖哨没有请示就策马离开,他们解开骑弓,在草从中追逐着着受惊的野兔,几只野鸡在草从里扑腾着飞起来,一个尖哨一箭射过去,正好射中野鸡的脖子,野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就掉落下来。
其余的尖哨们叫起好来,另外几人不甘示弱,弓箭连发,很快将另外几只野鸡全部射中,他们得意洋洋的策马向前,又射中了两只野兔,算算食物差不多了,各人都策马赶回来。
这种从容射猎的场景,在以前塔布囊肯定也会感觉愉悦,有一种身为蒙古人的自豪感,但今天的他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情绪上的波动。
这种变化,不仅是在塔布囊身上,而是在大量的甲骑和牧民身上都有,甚至更加严重。
围堡和各地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三个月甚至更久,蒙古人毫无战果,在各处都处于劣势,在这里虽然大军云集,结果却不如人意,各部的士气已经低到了谷底。
各人随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拔光四周的草,找到一些枯枝,挖了个地洞,把兔子开剥,野鸡去掉毛和内脏,然后把肉放在底部,铺上一些树叶,明火在上面燃烧,借由热力可以把食物烤熟。
香气飘散出来时,有一些人已经喝了成袋的马奶酒。
尖哨们按规矩当然不能饮酒,不过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意,塔布囊自己不喝,不过部下中喝酒只要不误事的他也不管了。
一队骑兵在众人眼前出现,大约有十人左右,似乎穿着普通的灰袍,没有外甲,在东南方向五六里开外,向着军台前方飞驰而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也有人拿眼看着塔布囊。
塔布囊看了一下,说道:“来不及了,咱们上马再冲过去,人家已经到军台火炮的射程内,咱们过去也毫无用处。”
听到他的话,各人明显的松了口气,众人重新坐下来,等着肉熟。
那队骑兵驶近军台,并没有进入,而是在拦马墙的外围下马等候,尖哨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过去,这时有人扒开火堆,用小刀切下烤熟鸡腿,这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塔布囊。
塔布囊死死盯着那边看,近来出来活动的和裕升骑兵很多,频率越来越高,尖哨们的活动范围已经被压缩的很小。
所有人都开始用小刀割肉吃,各人的声响和动作都变小了,他们不想去突袭和裕升的骑兵,当然也不想被发现行踪而被追杀。
和裕升各台墩之间的旗语联络越来越频繁,旗语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很多时候尖哨们经过南边的某一个边墩,然后往北方不远就可能发现有和裕升的骑兵出现来截击,经过好几次这种事后,各部的尖哨都的损失,大家都小心了很多。
塔布囊也咬着肉,肉没怎么烤熟,这样反而口感更好,肉很嫩,野鸡肉其实并不好吃,肉很柴,也很老,没有经过烹饪调味,只洒了些盐,味道当然不好,塔布囊也没有把心思用在吃食上,他还是在死死盯着那队骑兵。
军台上似乎有人在打着旗语,过了很短时间,吊桥放下,接着从堡中牵出十余匹马来,然后换鞍,牵走换下的马。
“他们在换马啊。”一个尖哨嘀咕着道:“哪有必要,现在不是突然遭遇,已经没有人会突袭他们了。”
“各人都起来!”塔布囊把手中的半截鸡腿猛然丢掉,站起来踢打着反应不及的部下,喝令他们赶紧起来。
“里头可能有和裕升的要紧人物。”塔布囊眼睛突然如鹰一般锐利,他道:“他们就是专门往集宁堡去的人,没有穿甲沿途换马就是为了加快速度。不是普通的胸甲骑兵,也不打算和咱们做战。”
“那又怎么样?”一个尖哨大着胆子嘀咕道:“我们又追不上,追上了人家也有骑铳……”
塔布囊死死盯了他一眼,这个尖哨不敢再出声了。
十几个蒙古人悄然上马,往北方直行,他们打算拉开距离再加速,然后在前面兜住那些和裕升的骑兵。
如果这一队人没有穿甲,塔布囊打算把距离拉近了再与他们交手,尖哨们的身手都很不错,拉近打的话战损比不会太难看,关键是塔布囊感觉这队骑兵里应该藏着和裕升的大人物,如果能在激战中杀掉对方的高层,哪怕自己这一队人死光了也是值得……他当然不会把这话说给部下们知道,士气已经低到不可再低的地步,如果这些尖哨知道了塔布囊的打算,很有可能四散奔逃,当然更有可能塔布囊会被自己人从背后给射死。
马速渐渐加快,蒙古人的骑术和战马都是一流,他们很快就在远方超过了那队和裕升的骑兵,然后从西北方向往东南方向兜转过去。
在双方相隔不到二里的时候,彼此都是发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和裕升那边并没有避让的意思,在西边二里多的地方有一个边墩,如果他们紧急往边墩方向奔驰逃避,也很有可能逃到那边藏身。
“塔布囊,不能追了!”散在队伍左前方的一个尖哨突然大叫起来。
塔布囊往前方一看,在远方不远处的丘陵地方,大队的骑兵从丘陵上翻过来,到处是闪烁寒光的胸甲,除了胸甲骑兵外,还有大量的穿着扎甲的重甲骑兵,他们手中是长刀和马刀,总数在千多人左右的骑兵犹如海水一般,只是在流淌时散发银光,马匹奔驰时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塔布囊醒悟过来,由于刚刚自己也在策马狂奔,所以忽略了别处的动静,这些骑兵应该在远处就发觉了这边的情形,他们向着自己这一边直冲过来。
“走,往西南,绕道回去。”
塔布囊很有决断,这种情形下再继续追击是自己找死,不管和裕升那边是谁在队伍中都只能放弃了。
“是张瀚。”
有一个尖哨跟随塔布囊伏击过张瀚,这时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虽然在调转马头逃跑,塔布囊也是忍不住看过去,刚刚那队和裕升的骑兵已经往这边跑过来,由不到一里地,明显的看出骑队中间有一个戴笠帽的青年汉子,从身形到外貌特征,很明显的就是二十多天前在林子外遭遇过的张瀚。
塔布囊浑身的热血都在上涌,他的脸也是一抽一抽的,牙齿咬在了一处。
他在想,如果现在断然掉头迎向张瀚,各人全部向张瀚射箭,有没有可能把没有穿重甲的张瀚给射死?
那次在从林之外没有斩杀张瀚,塔布囊引为终生之憾,如果那次成功了……这种想法经常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坐卧难安。
虽然已经出尽全力,但遗憾毕竟就是遗憾!
塔布囊的心砰砰直跳:难道长生天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
“快走吧。”塔布囊身边的一个尖哨指着身后,叫道:“越来越近了。”
由于大队的骑兵赶过来,塔布囊等人已经调转马身离开,这时在大队骑兵之中有数十骑猛然加快了马速,向塔布囊他们追过来。
叫塔布囊感觉奇怪的就是这些追兵都是头戴大帽,帽檐上红缨跳跃,身上是棉甲或是布面甲,从穿着打扮到骑术,都是明显的土默特部落的骑兵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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